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被自己儿子亲自送回来的年轻人,刘信达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这个人,是湖南观察使丁太乙的次子,丁昊。而这家伙,正是自己马上就要打的株州的驻军将领。
自己正要打株州,威胁湘潭了,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觉得实在是有些荒谬。
难不成这个小子还当真以为自己有三寸不乱之舌,任着他舌灿莲花,就让自己放弃了这一次的作战计划吗?
“有什么事情不能跟布武说呢?”刘信达道:“偏要见我?”
丁晟,丁昊兄弟两人,刘信达都是见过的。与丁晟比起来,丁昊在湖南地界之上,就像是一个隐形的人儿。其貌不扬,矮墩墩的个子配上一张娃娃脸,怎么看都没有一个上位者应有的威仪,一说话便是一脸儿的笑容,两个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倒是丁晟,有丁太乙七八成的模样,一直是公认的湖南观察使的接班人,待人接物做事,有板有眼,稳重之极。
而丁昊,虽然也在军中任职,但在刘信达看来,如果不是有一个好老子,像丁昊这样的人,只怕难有出头之日。
“因为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便是布武兄,我也是不敢透露半分的。”丁昊神神秘秘的模样让刘信达有些生厌,如果是丁晟跟他说这样的话,他会很慎重的对待,但丁昊嘛,在刘信达看来,只不过是故作神秘而已。
明知不敌,所以玩些花样骗得自己不打株州?
开什么玩笑?以为这是春秋战国吗?任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改变大局?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刘信达意义阑珊地道,准备听完这小子的胡说八道,就把他赶走。虽然自己要打株州,但丁昊毕竟是丁太乙的儿子,把他弄死了还是没有这个必要的,自己又不是要与丁太乙不死不休,只不过是要为北唐人的战略服务,顺手弄一点钱财而已。丁昊再不受丁太乙喜欢,他也是人家的亲儿子,真要弄死了,那就变成血仇了。
没必要。
丁昊的眼神落在了刘信达周围几名亲兵以及刘布武的身上,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刘信达大怒:“丁将军,有话就说,你要不说,我就要请你离开了。”
丁昊直起身子,圆脸之上一双小眼睛却是瞪得溜圆:“刘将军,我跟你说过了,这是极为重要之事,我只能跟你说。你是百战老将,总不是担心我能行刺于你吧?再者,我进来的时候,已经被布武兄彻彻底底的搜查了一遍,只差脱了我的内裤了!”
刘信达盯着对方看了半晌,好奇心倒是真被勾了起来,说到行刺,不是他小瞧丁昊,这小子真敢打这样的注意的话,死的一定是他。
挥了挥手,刘信达示意刘布武等人全都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刘信达与丁昊两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刘信达道:“要是你消遣老夫,你可知道后果?”
丁昊点了点头,道:“刘将军,从你在江西的行动轨迹,我们早就判断出了你要来打株州,事实上,也不是你想打,而是有人要逼着你打,是也不是?”
刘信达没有作声,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有些丢脸。
“我们湖南主力,现在被石壮拖在益阳一线动弹不得,这也是刘大将军有信心打我们的主意的底气所在,但是我要是告诉你,现在株州,已经有一支精锐不输于我湖南主力的军队在,您相信吗?”丁昊道。
刘信达呵呵一笑:“你如果愿意这么说,我也愿意这么信。”
丁昊自失地一笑,道:“我知道刘大将军是有些瞧不起丁某人的,丁某人在湖南地界之上,也一直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但往往啊,有些时候,这样的人,却能做出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来。”
看着对方的模样,刘信达心里却是有些莫名的警惕起来,眼下的丁昊,看起来怎么也跟一个不学无术靠爹混日子的官二代不搭界。
“株州城内没有大军。只不过虚张声势而已。我们的大军,都在株州左近藏着,刘谙的部队忙着抢劫,却是没有发现这些端倪。他没有看到我们的军队出城,便以为我们都躲在城内!”丁昊道。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刘信达心里一沉,不由得在心底痛骂刘谙,这个混帐,是吃干饭的吗?
“因为这些人,不是为刘大将军准备的,而是为唐军准备的。”丁昊沉声道:“刘大将军来株州,只不过是过客而已,唐军却想雀占鸠巢,来了,可就不会走了。”
“你想打唐军?”刘信达摇了摇头:“恕我直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跟在我后面的是任晓年,其麾下部将秦宽,刘元等人,无不是百战悍将。”
“凭我一人,自然不行。”丁昊笑道:“但如果加上了刘大将军呢?”
刘信达呵呵一笑:“如果让我选的话,我仍然选择与你们作战。”
丁昊摇了摇头,看着刘信达道:“看来刘大将军与唐军连年作战,被对方打得一点儿心气也没有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刘信达道:“我只不过是作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而已。”
丁昊点了点头:“刘大将军,您不恨唐人吗?您就不想报复一下子?”
这话让刘信达沉默了良久,好半晌才自失地一笑:“恨,怎么能不恨呢?可光恨又有什么用?恨,不需要多少的本钱,但报复,却是要以实力为基础的,实力达不到,想要去报复人,那除了自取其辱,更加丢人之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所以您就选择忍辱负重了!”丁昊笑道:“如果有机会让您能重重地报复一下您心中恨的人,而且并不需要您付出多大的成本,而且事后,你扬长而去,对方却是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过逍遥的日子,您会做吗?”
“世间那有这样的好事!”刘信达放声大笑:“丁将军,你说这样的事情,让我怎么能相信?我还不如直接相信我一出门,就有一馅饼直接砸到我的脑袋之上。”
“万事皆有可能!”丁昊郑重地道:“只看我们是不是认真地在做这件事情而已,刘大将军一直没有往这方面上努力,自然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可操作性,但有人却一直在谋划,而且这件事情,已经进行了七八成了。”
刘信达盯着对方道:“你说得是谁?”
丁昊一笑,再度道:“刘将军,如果你愿意参与这件事情,那么事成之后,你离开这片土地去到你向往的地方,一路之上再也不会有人拦阻于你,你所过的地方,都会双手奉上金银,粮草,让你不再费一兵一卒平安抵达,你觉得如何?”
“你是在给我说话本讲演义吗?”刘信达冷冷地道。
丁昊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之上,推到刘信达的面前:“这是向真将军写给你的信。”
刘信达手按在信件之上,眼光却是落在丁昊身上。
向真,可以说是被他坑苦了的,在鄂岳与唐军一场大战之中,正是他与石壮达成了默契,刘信达抽身而走,使得向真陷入到了石壮的四面包围之中,最终向真苦心练出来的军队,在鄂岳被石壮与李泌的联军给打得全军覆灭。
只怕在向真的心里,恨刘信达的心思,比恨唐军的心思要来得猛烈的多。
毕竟北唐人是敌人,敌人使出任何的手段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被自己人背叛,那样的感觉却是最令人难受的了。
“向大将军说,他心中仍然是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但如果你识大体,知大局,愿意与我们一齐联手做好这一件事情,那么他向你保证,从这里你一路向南,都不会再受到什么阻碍。”丁昊一字一顿地道:“从此与你,再不相见,也算是恩怨两清,各不相干了。”
刘信达没有急着拆开信件,而是反问道:“向真一个落魄的岭南大将军,凭什么给我这样的承诺,广西,云南这些地方的节度,凭什么会听他的?”
“因为广西,云南这些地方的节度使,现在正在广州,而且,他们不可能回去了。”丁昊微笑着道:“他们将在广州朝廷之中担任要职。”
刘信达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向真现在已经控制了广州朝廷?向训呢?”
丁昊微微一笑道:“向大帅年纪太大了,人一老,总得有些病痛的,一不小心,中个风啊什么的太常见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内里却只怕是写满了血腥与暴力。刘信达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顺一些,不让丁昊窥见自己此刻的心潮起伏。
“这么说来,你的老子,也回不来了?”
“向大将军说,家父将在广州朝廷担任侍中一职,同时亦加封王爵之位。”丁昊道。
“即便是你父亲不归来,你有任什么越过你的哥哥去发号施令?”
“我那哥哥是个孝子,所以这些年来啊,不论是军中,还是在文官群中,掌大权的,都是父亲那时候的一帮老人!这些年来,我对这些人可是恭敬有加,孝敬不断的。”丁昊道:“父亲一封信来,大部分问题便解决了,我再在株州打上一场漂亮仗,便更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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