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就在大街之上喜极而泣。
大悲大喜之下,田氏已是软得跟面条一样,竟然是连迈步也难了。徐泫扶着妻子,拖着娃娃,一步一挪地回到了家中,看到家里的一桌一凳,眼泪竟是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饿,爹爹”小儿子稚气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本来瘫坐在椅子上的田氏听到儿子的声音,倒是立即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看着徐泫,“你就没有带点粮食回来吗?别处没有,衙门里总是有的。”
徐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当时光顾着欢喜了,那里想得了这么多?再说了,刚刚被重新启用,我就找县尊借粮食,这怎么也开不了口啊!”
田氏叹了一口气,“那我就找兄长借一借看,他家里,总是还有一点的。”
“不许去!”徐泫怒道:“我落难的时候,他们不但不看着亲戚的份儿上拉一把,反而冷嘲热讽,现在我爬出来了,就更用不着他们了。”
“那是嫂子。”田氏低声道:“再说了,现在拿着钱也是买不着粮食的,不去相借,还能如何?”
徐泫冷笑着道:“现在我就去借,以前借不到,现在肯定能借得到。再说了,我听衙门里的人说了,隔几天,马上就会有第一批粮食入长安,到时候,每家每户都可以凭户藉买到的,只要捱过这两天,自然就好了。”
说着话,徐泫便往外走。
刚刚走到小院门口,外头却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拉开门,徐泫有些愕然地看着外头穿着一身神策军军服的人。
“贺兄,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是同一个街坊的邻居贺沧。与徐泫一样,也是吃官饭的,在神策军吴厚麾下,为致果校尉,不常回家,与徐泫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
“我今天刚刚请了假回家来看看,听到了你家的事情。”贺沧举起了手中的一个小口袋:“听说你家从昨天开始都没冒过烟儿了,所以给你拿了一点儿粮食过来。”
“这,这怎么好意思?你家粮食也没多少吧?”徐泫不好意思地说着,手却很实诚地伸了出去,接过了小口袋,粮食不多,大概两三斤的样子,但对于他们家来说,的确是急需之物。
“是不多!”贺沧坦然道:“不过我在军中,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门路,能弄到一些。”
徐泫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贺沧的所谓能弄到一些,自然是喝兵血。
“贺兄,进来说话吧!”徐泫侧身相让,请贺沧进屋。作为一名捕快头子,徐泫自然也是人精儿,知道贺沧必然是有事上门。否则两人过往并没有什么交情,凭什么就送珍贵的粮食过来?瞧瞧自己的大舅哥,在这个时刻,不就是自扫门前雪了吗?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熬点粥给孩子们压一压!”将米袋子递给了田氏,“弄点茶水过来,我和贺兄有话说。”
看到这一小袋粮食,田氏红肿的眼睛顿时笑咪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抱着米袋子便往后厨去,两个孩子也紧紧地跟了过去。
“贺兄,坐。”请了贺沧坐下,徐贺单刀直入:“贺兄,不知有什么事情能让贺兄登门,不瞒你说,我身上还有县尊布置的公务,不能在家里久待,贺兄有话,不妨直说。”
“徐兄爽快。”贺沧笑道:“那我就直说了,贺兄原来是长安县的副捕头,刚刚听说你升官了,那是升成捕头了?”
徐泫点了点头。
“贺某接下来想在徐兄这里谋个差事!”贺沧拱手道。
徐泫一愕:“贺兄,你没有搞错吧?你在神策军中为致果校尉,怎么会屈尊来长安县当一个小小的捕头?”
贺沧叹道:“只怕这个致果校尉马上就要当不成了。”
“这是如何说?”徐泫感兴趣地问道。
“经前在神策军中时,有一个认识的同伴,不过多年以前,他被选召进了右千牛卫。”贺沧道。
“右千牛卫,那他岂不是发达了?”徐泫两眼一亮。右千牛卫,当年可是李泽在长安亲手组建的,后来又随着李泽的夫人柳如烟一路保护着皇帝杀到了武邑。那时候的右千牛卫,只要能活到现在的,当然是发达了。
“是发达了,现在是振武校尉。”贺沧低声道。
“有了这个门路,贺兄还何必舍近求远?”徐泫不解地道。
贺沧摇了摇头:“唐军跟我们不太一样。从他哪里,我知道了一些消息,虽然说得很模糊,但我却是听出来了,我们的饭碗怕是保不住了。大概是看在当年的那点情份上,他暗示我要早做打算。”
徐泫顿时一惊。
“你们要被解散?”
“恐怕是这样的。”贺沧道:“昨天我们刚刚听到消息,说是吴厚将军被调到山东去任职了,这肯定是朝廷的第一步。”
“你们全军有一万多人呢,全都解散?”徐泫惊问道。
“不太清楚。”贺沧道:“不过这些日子,我也看了唐军,说句丧气话,跟人家一比,我们的确是差得太远,也难怪人家瞧不上我们。那些大官儿们,朝廷肯定会安排一个出路,我们这样的,只怕就是领点儿遣散费打包回家了。”
徐泫点了点头。
唐军的规矩,这些天他也看到了。
数万大军进了长安,但什么是秋毫无范,他是真正见识过了。比起贺沧他们所属的神策军的军纪而言,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在街上但凡看到三人以上的唐军,必然是横成排,竖成队,绝对看不到军容散乱的家伙。
而且他还看到过穿着黑制服的唐军,听说这些人,就是专门纠察唐军军纪的,一旦被他们抓到,轻则打板子,重则掉脑壳。
“徐兄你也知道,我从十六岁就去当兵了,一干便是十几年,除了当兵,竟是啥也不会干。这一回要是真把我从军队之中开销了,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总不能坐吃山空。听说徐兄你升了职,便寻思着在你这里来谋个差事。干别的不行,我只剩下一把子力气了,抓抓盗匪小贼什么的,那是不在话下。”
听到这里,徐泫不由砰然心动。
刚刚县尊冯瑛不正是要他迅速地将捕快的班子重新组建起来吗?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手下的捕快星散,而陈久和他的手下,当年结怨太多,只怕这一次是过不了这一关了。县衙里差人是肯定的。如果贺沧这样的人加入进来,倒的确可以增加实力,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军官了,有力气,有武艺,对付小贼那的确是手拿把攥的。
不过这样的兵头儿,却也是不好管的。
他有些踌躇地道:“贺兄,说实话这倒不算什么大事,而且现在衙门里头也的确差人,但是现在不同过往,规矩可是变了,县尊刚刚还跟我说过,接下来的每晚,我们都要去重新学习培训学规矩呢!”
响鼓不用重捶,贺沧抱拳道:“徐兄尽管放心,要是能在你这里谋个职位,我呢,以后就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捕快,绝不敢有丝毫违规逾矩之处。唐人的规矩森严,我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陈久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他被过去的仇家上门寻仇。”
“那个人是唐军的一名军官。”贺沧道:“我碰到的那个朋友,就是要去营救这个军官才意外碰上我的。那军官揍了陈久之后,便被他们的监察逮走了。”
“打人的军官被抓起来了?”
贺沧点头道:“我那个朋友跟其交情不错,当时是愁眉不展,他就是进城去寻他们大将军去说情的,听他那口气,那打人的军官,不但要被一撸到底,大概率还要军藉要不保!”
徐泫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唐军哪里这么严重?
“我们现在正在学习唐军的军规,厚厚的一本书。”贺沧苦笑道:“由此而及彼,像我们神策军这样的,接下来肯定是要被裁撤的,我的提前来寻个门路啊!”
徐泫点了点头:“贺兄退下来后,如果没处可去,自可来寻我,我们现在对于贺兄这样有本事的人,还是很欢迎的。”
“如此,那便多谢了!”贺沧大喜道:“回去之后我便向上面申请,我想现在这个状况,上头只怕巴不得我们这些人自谋出路。”
屋内传来的粥的香气,贺沧起身告辞,在徐泫这里找好了后路,他要赶着回去申请退役,可以看得出来,徐泫这里的确差人,但来得晚了,只怕便没有好位置了。接下来,像他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少的。
送走了贺沧,徐泫匆匆地喝了一碗粥,看着还在舔碗的两个儿子道:“晚上别等我了,我在衙门里还有公务。恐怕会回来得很晚,晚饭,做顿干的给孩儿们吃,以后,日子会好过起来的。”
田氏点了点头。
“那我等你回来。”
“先睡吧,没事的。”徐泫笑着摸了摸妻子的头,“你男人这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有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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