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惕远远的便看见自家的毡房外面,围了满满当当的一圈人,心中不由一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手一掌拍在马股之上,加速奔了过来。骑在马上,看到自家老婆有些无奈地站在毡房门口正在说什么,而自家的两个孩子则一左一右地站在门的两侧,心中倒是放下了一大半心来。
作为内附番部中的一个小部族,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整个部族,能拿得出手的战士,不超过三百人,整个部族,也只有不到两千人。作为一个曾经有过赫赫荣光的大部族,沦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着实让人有些唏嘘。
这是他率部归顺辽军的第五个年头了。
原本他曾经拥有千余骑兵,上万族民的。在张仲武主力进入东北之地与本地豪强展开争斗的时候,他受雇于辽东大族参与了对张仲武的作战,那是一个现在让他无比后悔的决定。
为了十万斤粮食,他带着上千儿郎走上了战场。
整整一年的争斗,最终败下阵来的却是他们。到最后,他与那些辽东豪强一起,不得不向张仲武投降。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损失了一半的部族勇士。
但这并不是倒霉的终结。站错了队,是会受到持续的惩罚的。因为在最初的作战之中,萧惕所部给辽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所以一直到现在,他都是被某些人怀恨的对象,时不时便要被穿上小鞋折磨一番。
那些辽东大族在萎糜了一阵子之后,再一次站了起来,成为了张仲武的盟友,而张仲武也需要这些本地豪强来支持他的统治。本地豪强虽然打不过张仲武,但如果想把地方弄得一团稀乱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不是张仲武想要的结局。
双方最终妥协,各取所需。
但像萧惕这样的打手,可就惨了。
虽然在归顺张仲武之后,他和他的部族也弄到了一个自由民的身份,但却是第三等人。虽然分给了他一块草场,但却是最为贫瘠的所在,部民们辛苦求生之余,还得负担沉重的赋税和劳役。
他们的草场在辽王统治区域的边缘地区,在这些地方,王法,秩序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被辽军远远撵走的各类流匪,马贼,神出鬼没。而萧惕所部,还要负责大片区域的剿匪工作。数年下来,剩下的五百战士,又折损了近两百人。
他们的日子过得有些惨。
这几年来,除了放牧,一部分族人还学会了耕种,大家一年辛苦到头,也不过能勉强填饱肚子罢了。
可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本来就紧张,但马上又要出征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出征是要自备武器,自备粮草的。部族里又要拿出一部分粮食来,那就必然要挨饿了。
今天自己出去这一趟,本来就是想要找本地的大族郑氏借一些粮草以渡过危机的,只可惜,如今的郑氏已经没有将他看在眼里了,话虽然说得极漂亮,但落到实处,粮食却是一粒也没有的。
要是放在早些时候,自己还有上千骑兵的当口,郑氏敢对自己这么无礼吗?
萧惕只能叹一声下山猛虎不如狗,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现在,郑氏是二等人,上一次去县里会议,又风闻郑氏因为这两年来缴纳赋税平定地方有功,马上要升为第一等人了。难怪眼睛更加的要长到额头上去了。
粮食没有借到,但出征是不容更改的,也更不能让部族里的勇士们饿着肚子出征,不管怎么说,这最后一些勇士们就是部族的未来,要是没有了他们,只怕部落真的就要灰飞烟灭了。
看到萧惕回来,一群族民便涌了上来,不等他们开口,萧惕便摆了摆手,道:“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正在想办法解决,大家不要慌,先回去,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
好话歹话说了一大通,好不容易将大家打发回去了,萧惕只觉得浑身疲惫,走进毡房,四仰八叉地往毡毯上一趟,瞪着大眼睛看着房顶出神。
“没有借到粮食吗?”妻子乌古丽盘膝坐在他的身边,小声地问道。
萧惕叹了一口气,挺身坐了起来,摇了摇头。“邓氏一毛不拔。”
“这可怎么办呢?”乌古丽愁容满面,“实在不行,就把族里的牛羊卖掉一部分吧!”
“这可不行!”萧惕连连摇头:“眼下牛羊都还没有贴膘,瘦骨嶙峋的卖不上价钱,二来,现在正是繁殖的时候,卖了牛羊,明年怎么办?”
“邓氏如果不肯借,那咱们向他们买,总行吧?哪怕是他们喂牲口的粗粮呢,只要能填饱肚子,也是行的。”乌古丽叹息道。
“我说了,他们开出的价钱太离谱了。而我们不多的积蓄,是要用来给战士们添置盔甲,弓箭,刀枪的。光买这些,我们的钱就不够了。这一次出去,可不是跟那些流匪交手,而是跟唐军打仗。那可是将辽王的主力部队一路从卢龙那些撵过来的,我看过塘报,唐军的装备太恐怖了。我必须要为勇士们准备最好的盔甲武器,争取到时候能多活着回来一些。”
“能不去吗?”乌古丽两眼泪花闪烁。
“哪里能不去呢?”萧惕无可奈何地道:“上一次去县里会议,上头的贵人说了,这一次如果立下了功劳,或许我们部族便能升上一等,你也知道,现在我们是第三等,要是升上了第二等,便能少交许多的赋税,很多杂役也不用承担了,这是关乎到部族未来的大事情。”
“可这要拿部族勇士的性命去换的。”
“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不奉征召,那我们整个部族都要逃亡,变成那些马贼了。”萧惕道:“这几年来,辽王的统治已经越来越稳固了,便是当了马贼,日子只怕会过得更苦,现在,总还能吃口饭吧!”
说来说去,终究是处于一个两难的状况。
两口子相对无语,好半晌,乌古丽才站了起来,“我去挤奶了。”
看着乌古丽走出去,萧惕又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乌古丽也曾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啊,现在,却是什么活计都学会干了。
自己真是没有用,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做着最卑贱的活计,眼看着部落一步一步地滑向深渊,却无法可施。
真的就没有办法能改变眼下的困局了吗?萧惕搜肠刮肚,却是没有想到任何的办法。
范同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萧惕的。
“范兄弟,眼下,我可没有什么东西能卖给你啊!”将一碗马奶酒放到了范同的面前,萧惕摊了摊手道。
眼前的这个家伙,来自威武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山匪,可问题是,当一股山匪的势力大到一定程度,大到连辽王都无可奈何的时候,那就不能称其为匪了。萧惕也曾被征召与他们交过手,后来也曾向威武山里走私过东西,双方也算是不打不成交了。
“这一次倒不是来收东西的。”范同笑咪咪地道:“听说萧族长遇到了难度?”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萧惕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马奶酒,“这一次我是真碰到坎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与唐军交战,说实话,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那就不去呗!”范同道。
“哪里是说不去便能不去的。端了别人的碗,就要受别人的管。真不去,跟你上山去匪啊!”萧惕道。
范同大笑:“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说实话,看你部族里的人,日子过得比我们惨多了。”
萧惕翻了一个白眼,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范同说得没有错。他曾经为了一批私盐,上过威虎山。
范同笑咪咪地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推到了萧惕的面前:“这一次辽王大军出征,生怕我们威虎山出来捣乱,所以留下了一支军队来盯着我们。这支军队有三千人是辽军本部,其它的,都是征召像你们这样的部族兵。”
范同推过来的是一叠厚厚的银标,是辽王自家的钱庄开的,在辽地,那信誉自然是硬梆梆的。
“范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朋友有难,自当鼎力相助!”范同笑道:“虽然你们这儿已经定下了另一支部族兵去我们哪儿,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拿着这些钱,去活动一番,换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剩下的,你还可以买一些粮食应对危机。”
“为什么要帮我?”萧惕没有拿钱,而是看着范同,警惕地问道。
“我们自然希望在山下盯着我们的人,是我们的朋友。”范同笑咪咪地道。“免得到时候闹出一些什么不愉快来。”
“不仅仅如此吧?”
范同嘿嘿一笑:“萧族长果然聪明。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先看看。”
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了萧惕。
萧惕有些莫名地看了范同一眼,撕开了信封,抽出了内里的信纸,先是看了一眼落款,脸色便是一变。
“是耶律元将军?你们跟他也有联系?”萧惕惊诧莫名。耶律元可不是他能比的,那是正儿八经的大将,其部族也都是第一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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