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桑山洪三爷驾临,速速出门迎交平安钱……”
阮青兰听到喊声更慌张了,跑去里屋看了下俩孩子有没有藏好,然后还不放心地把被褥都压在了俩孩子身上,最后又反复叮嘱不许出声不许出来。
赵山岗不清楚怎么回事,实际上他们家大门口也没见人,声音是从东院燕子家门口传过来的,不过根据喊声及阮青兰的反应,他猜测道,“山贼?”
阮青兰把俩孩子藏好也稍稍镇定些了,点头道,“伏桑山这帮贼人在村子里杀人抢劫,还美其名曰收平安钱。他们每三月便来一次,每次家家户户均要交出一百文钱,如今整个村子都快饿死了,哪里还交的出钱。”
边说着,阮青兰跑去灶坑里抓了两把炭灰在脸上、脖子上一通乱抹,然后又抓着自己头发一顿乱扯,“家里的钱前阵子都给老爷子抓药了,如今已拿不出半文钱,等会儿你装作仍旧身体抱病的模样,切记,万万不可莽撞……”
阮青兰这边正叮嘱呢,俩人便听东院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嘶喊声。
“阿娘!阿娘!阿娘……”
“放过燕子!放过燕子!求求你们了,放过燕子吧……”
阮青兰猜到发生了什么,吓得又跑去灶坑里抓了几把炭灰往脸上身上一通抹,见赵山岗要出去,一把拽住他,“不可多管闲事!”
“偷偷瞧瞧。”
赵山岗说了句便出去了,阮青兰没拉住他也赶忙跟了出去。
俩人小心翼翼来到墙边,顺着墙缝看到东院里有五六个手持长刀的粗犷汉子,其中两人正像拖畜生一样拖着拼命哭喊的燕子往外走,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哭喊着抱着一个鹰钩鼻子、面容阴冷的男子的大腿……
“孟大婶,不交钱便交人,这是伏桑山的规矩,且到了伏桑山,洪三爷还会亏待了燕子不成,你就松手吧。”
一个八撇胡子的男人假情假意过来安慰燕子娘,听其声音,之前嚣张叫喊的便是这个人。
“狼心狗肺的东西!”见到此人,墙这边的阮青兰不由骂道。
赵山岗看了眼她,阮青兰低声道,“这人叫顾二,村里的,自打给伏桑山这帮贼人当了狗奴才,已害死村里好几条人命了。”
赵山岗点点头没说什么,再看墙那边,燕子凄厉哭喊着,可人已被拖出了院子,而院里的燕子娘仍死死抱着那鹰钩男人的大腿绝望哀求着。
“孟大婶,你莫不识好歹,速速放开洪三爷……”
“求求你们了,放……”
噗!
被称作洪三爷的鹰钩男人手中长刀落下,直插进了燕子娘的心口,而那双死死抱着对方大腿的干瘪手掌也终于在血水中慢慢松开了。
就这么把人给杀了!就像宰一头畜生!
墙这边的阮青兰看得脸色青白,手用力抓着赵山岗的胳膊说不出半个字,后者则只是皱了皱眉并未见太大反应。
片刻后,尖涩嚣张的喊声再次传来。
“伏桑山洪三爷驾到,速速出门迎交平安钱……”
还没缓过劲的阮青兰听到声音身子猛地一颤,赵山岗提醒道,“家里不是还有头老黄牛么,怎么也值……”
“不可!”
阮青兰直接打断了他,激动道,“你身子这般模样,我身体亦有些虚弱,家里重活都指望着着那头牛呢!”
“刚你也看到了,这些人杀人不眨眼,先度过眼前,然后再做打算。”赵山岗解释道。
“还打算什么!没了这头牛家里活不了啊!你叫大妮二妮还有老爷子饿死么!”阮青兰非常激动,对他低吼道。
“饿不饿死之后再说,先把牛给他们。”
“不行!那便让他们把我抓走!”
阮青兰瞪着红红的眼睛,最后直接转身出去了。
赵山岗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看,捡起灶坑旁的一根铁钎放进袖子后迈步跟了出去。
大门口,对方除了那个带路的顾二之外竟有十个人,都是身骑烈马手握长刀的精壮汉子,而燕子在最后面一人的马背上嘶嚎着,“山岗哥哥救我!救我,救救我,山岗哥哥……”
赵山岗没什么反应,阮青兰也没说什么,那洪三爷则不耐烦地朝身后摆了下手,随即燕子被打晕了,脸上还挂着绝望的泪水。
“呵呵,山岗老弟青兰妹子,平安钱备好了吧,快交出来吧,莫让洪三爷久等了。”顾二乐呵呵道。
“顾二哥,家里情形你也清楚,能不能帮我们与洪三爷说两句,再宽限几日,我与山岗定会把钱凑齐,妹子求求二哥了。”阮青兰央求道。
赵山岗有些意外阮青兰能说出这番话,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这番话似乎管用了,不过顾二正要帮着开口却被那洪三爷冷声打断了,“交钱或交人。”
顾二不过是伏桑山在村子里的一条狗,这时哪还敢吱声,而阮青兰见此情形,当即便拽着赵山岗一同扑通跪了下去,哭求道,“洪三爷,我家阿郎失了记忆,身体又这般模样,家里还有个病重的老爹,日子无比穷苦,求洪三爷再宽限两日,就两日,我与阿郎定会凑足钱财送去山寨,洪三……”
“带走!”
这个洪三爷心狠手辣又寡言少语,根本懒得听阮青兰说什么,只见其话音一落,身后两名贼人便过来拽阮青兰。
“洪三爷!求求你……求求你……洪三爷……”
与刚刚的燕子一样,阮青兰哭嚎着拼命挣扎,眼见她被绑上马了,赵山岗终于开口道,“洪三爷,家里还有头黄牛,怎也顶得上这次的平安钱了。”
“哦对对,对对对!”
顾二一拍脑门,心说怎么把那头牛忘了,赶忙插话道,“洪三爷,小的疏忽,他家确有头壮牛,回去够山上兄弟们大餐一顿了。”
“不行!!”
那洪三爷还没开口呢,就听阮青兰哭喊着,“没了牛家里就活不了,洪三爷,你们把我抓……”
啪!!!
赵山岗直接冲上去给了阮青兰狠狠一巴掌,随即躬身道,“请洪三爷见谅,勿与这疯婆娘计较,我这就去把牛牵来。”说完,他就拖着阮青兰往院里走,也不管她怎么打骂。
“洪三爷……”
正在这时,从西边走来一个魁梧壮汉,只见他毕恭毕敬道,“洪三爷到了村子,路途劳顿,怎未先去寒舍歇息一番,家里一早便为三爷和兄弟们备好了酒肉。”
“今日天色已晚,酒肉便罢了。”洪三爷竟回了此人的话。
壮汉点点头也未多说,他看了眼后方马背上昏厥的燕子,又瞅了下正拼命拽着阮青兰进院的赵山岗,询问道,“三爷此番前来,平安钱收取的可还顺当?”
洪三爷并未张口,那顾二随即道,“若顺当,三爷何来如此不满!”
说着,顾二眼中闪过一抹阴森,“说起此事,不知东河兄弟是否有所蛊惑呢,否则村中刁民何以如此大胆?”
顾二这番话说可谓相当狠毒,不过那壮汉似乎全未察觉,乐呵呵道,“顾二哥说笑了,小弟岂敢做出违逆伏桑山之事……”
“不行!牛不能给他们!赵山岗你个天杀的王八蛋!!!赵山岗……”
“滚开你个疯婆娘!”
这边说着,另一边赵山岗已经不顾哭嚎的阮青兰强行把牛牵了出来,不过他身体虚弱又牵着牛,怎么也扯不开拼命撕扯的阮青兰,眼看两个贼人恶狠狠过来了,他一把将阮青兰扑倒在地一通扇打,过程中牛也被贼人牵走了。
“且慢!”刚的壮汉出来阻止道。
“嗯?”那洪三爷看向壮汉,眼神阴森冷漠。
“柳东河,你想反天吗!”那顾二又适时地跳出来道。
“不不不,哪怕借我十个胆子亦不敢对洪三爷与伏桑山有丝毫不敬!”被称作柳东河的壮汉慌忙解释道,“洪三爷可知,此番村户为何均无法如数交出平安钱?”
“不交钱便交人,柳东河,你哪来那么多废话!”顾二狠狠道。
柳东河并不理睬顾二,他见洪三爷未有反应,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恭恭敬敬道,“一来洪三爷知晓,前些时日黑风沟曾来村子抢掠,虽洪三爷率伏桑山众兄弟及时赶到,但村子仍遭了些损失。二来近日天气骤寒,村中大多人染了病,无法劳工不说还需抓药医治。三来最是关键,如今时月村子家家户户均已米粮殆尽,已卖无可卖且自身无以果腹。是而如此三番,才致村子如今无力交得平安钱。”
柳东河这番话虽说的实际,但未见那洪三爷有丝毫反应,于是顾二又跳出来道,“好你个柳东河,若不是洪三爷等伏桑山一干好汉,村子早被那黑风沟踏平了,你这般言辞是为何意?可是对伏桑山心存不满?!”
“如此乱世,洪大首领上官二首领洪三爷等伏桑山一众英雄好汉保我们牛洼村得以平安度日,我与村中父老万分感激亦有所不及又怎会心怀不满。我与洪三爷直言,只因村子眼下确实艰难,而如今田地即将收获,与其今日这般,洪三爷何不稍等一月半月,待村子收了粮便可交得平安钱了……”
柳东河情真意切地说出了他的心意,可顾二哪会管他说了什么,不过这次那洪三爷开口了,“也好,今日就此作罢,半月之后再来,届时若仍交不出平安钱,莫怪我等无情!回山!”
“洪三爷!”
柳东河从怀中掏出钱袋,看了眼那头牛,又看了看在马上昏厥的燕子,犹豫了下,最终指着赵山岗道,“洪三爷,此人曾有恩于我,如今他这般模样家中又有妻儿老小,家里若没了牛实则无力存活,这些银两便抵了这牛吧。”
柳东河此番话一出,首先见那顾二脸色阴沉了下来,不过洪三爷接过钱袋便命手下放了牛,顾二也只能哈巴狗一样跑去恭送他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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