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下午2点整,潭城市郊丽湖村村民许涛夫妇被邻居发现非正常死亡,派出所和刑警队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随着幻灯片切换成一栋装修的漂漂亮亮的三层小洋楼,侯广善继续不紧不慢的解说,“与4.18案件相同,被害人夫妇被捆绑在卧室的椅子上,胸口中刀,死亡时间在凌晨2点左右,作案凶器是厨房的菜刀,作案之后直接丢弃在尸体旁边,家中没有翻找的痕迹,财物也没有丢失。被害人家一楼的大门是从里面反锁的,门锁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我们推测凶手是直接爬墙进入二楼卧室作案,然后再下楼开门离开,现场发现的痕迹也证实了这一点。被害人家的房子紧贴着县道,即便是深夜里也偶尔会有车辆经过,同时左右两侧相距不到五十米还有邻居,凶手的胆子确实大的惊人。”
法医补充道:“这次凶手依然做的非常小心,几乎没有留下证据,但是在爬墙的时衣服被挂破了,留下一点血迹,成功提取到了DNA。同时,根据脚印和杀人、捆绑的位置,大致可以推测出嫌疑人的身高在172厘米到1.75厘米之间,体重60到65公斤,体格匀称,肌肉发达。”
赵勇苦笑着总结:“跟上一起案件的被害人不同,徐涛两口子可谓仇人满天下——徐涛的老婆,于大凤曾经干过拐卖儿童的勾当,被判刑7年,刚刚放出来不到一年,据村民反映,他家修房子的钱极有可能是赃款。过去曾经有过被拐卖儿童的家长找上门来痛打徐涛夫妇的事情,也曾经有家长扬言要杀了他们全家,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支撑这种可能性。”
“徐家有两个孩子,一个初中一个高中,都在学校寄宿,因为案发当晚是星期二,都没在家,所以逃过一劫,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为之。”
赵勇的目光从罗杰脸上无声掠过,停在侯广善微秃的后脑勺上,“老侯,继续。”
“第三起案件发生在6月1日,儿童节那天,”说到“儿童节”三个字,侯广善的声音难以察觉的沉了一下,“上午7点30分左右,省城南沙新区望江新村的保安在进行早间例行巡逻,发现8栋801室有异常,入屋检查后发现业主杜光宗夫妇被杀死在厨房的椅子上,作案手法与前两宗极其相似,不过也有三处略有不同:1,女性被害人死前遭到性侵,口部和阴部留有大量**;2,被害人家中的现金被劫掠一空;3,被害人十四岁的女儿幸存下来,有可能目睹了凶手的整个作案过程,可惜的是,这孩子在极度惊吓之下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胡言乱语,为了避免加重刺激,我们按照医生的建议暂时没有进行询问,目前安排在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处于严密保护和监控中。”
“被害人家的房子是复式结构,从现场提取到的痕迹显示凶手是伪装成保洁人员,从消防梯上到8楼,然后翻越楼梯间的气窗,沿着墙壁上的凸起攀爬了两米左右,再从二楼主卧室的窗户爬进去的,作案之后直接从正门出去,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大摇大摆的离开。根据物业提供的监控视频,凶手的体貌特征跟我们之前的推测基本相同,不过,由于凶手戴着棒球帽和大口罩,并且刻意规避摄像头,所以没有捕捉到凶手脸部图像。”
法医已经对这种陈述产生的厌倦,用寥寥几个字说明情况:“作案工具和杀人手法都跟前两起一样,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赵勇接下来介绍道:“杜家是土著,又是生意人,家境殷实又交游广阔,社会关系极其复杂,但到目前为止,用筛查的办法还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嫌疑对象,对女孩的询问又进行不下去,可是按照目前这三件案子的案发时间间隔来推断,近期极有可能发生第四起案子——假如我们不能尽快将凶手抓住,不知道他还会做下多少案子、害多少人。”
“从目前的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凶手绝对不是独行侠,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同伙在幕后协助或者策划,因此我们把4.18系列案件归类为团体犯罪。作案目标和时间的选择显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不是临时起意,而从作案的过程来看,主谋属于那种思维缜密、逻辑严谨的类型,很少会有疏漏之处。此外,由于不知道凶手选择目标的动机和标准,我们完全无法进行针对性的预防,也就是说,只能被动的等待另外一起案件的发生,等待凶手自己露出破绽,而这,是我们警方绝对不能允许的——这是对我们天职的侮辱!”
赵勇狠狠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差点把水杯震倒。
萧然接过话头,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对案犯和案情进行剖析,“三起案件的受害人既有显著的不同点,也有很容易看到的相似之处。比如,从家境来看,分别是贫穷、小康、富足,从居住环境来看,分别是偏僻的乡村、较为热闹的郊区和繁华的都市,从受教育程度来看,则分别是文盲、半文盲和大学等等。而相似之处有:家庭结构,都是父母加孩子;居住情况来说,是父母跟孩子在一起居住等等。”
“假如凶手是那种带有反社会人格的人,作案的目的是报复社会的话,那么我们应该持续关注的应该是被害人之间的共同点,换句话说,作案动机就隐藏在被害人之间的共同点上。”
萧然简单的介绍了自己对案件的看法,接着把重点放在自己的推理方向上:“三家的孩子待遇不同:杀、忽略、放过。不同的待遇说明凶手是按照某种既定的规则来行事的,杀有杀的道理,放则有放的理由——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凶手应该跟最后一个女孩有过交谈,她肯定知道些东西。”
“小罗,这个任务最适合你,希望能尽快打开突破口。”
罗杰点点头,立刻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自己,同时,还有一种难以遏制的使命感,希望能亲手将这个残忍的凶手绳之以法。
这时,赵勇让周明介把画面切换到监控器,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间设备齐全异常整洁的高级病房,镜头的焦点是身着住院服、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虽然她正在酣睡之中,但不时的抽搐和口型的不断变化显示出她的睡眠质量很差,不断的受到梦靥的侵扰。
“她叫杜兰兰,是第三起案件的幸存者,也极有可能是目击者。”
萧然再次向罗杰进行介绍,然后让周明介把摄像头的麦克风打开,病房内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不要,不要!血,好多血!”
“狼,狗,不要,扔掉,不要!”
“死啦,哈哈,死啦,全死啦,该死都该死!”
“我不要死,不要,不要,扔掉!”
萧然用目光示意周明介关掉麦克风,“小女孩每天无论入睡与否,基本上都在重复这些话,我连续观察了很长时间,基本上没有听到其他内容。另外,她在清醒状态下,要么到处乱走,要么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对警察护士医生乃至亲属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故而我们得不到哪怕一点点的有用信息。”
萧然叹了口气,把手放在罗杰肩头,“兄弟,靠你啦!”
罗杰没有马上做出回应而是低头陷入沉思,过了两三分钟才抬起头,“说实话,我现在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既然你们请我过来了,那我肯定会尽心尽力的,希望能真的帮上忙。”
表明态度之后,罗杰把脸转向专案组长,说:“赵局长,我有几个要求,不知道您能不能答应。”
“你先说说看。”
“一,我想要察看这三起案件被害人的详细背景资料;二,还需要到三起案件的案发现场再看看;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拿到杜兰兰从进入病房开始到现在为止的全部录像。”
“什么?勘察现场?难道你一个门外汉竟然还敢怀疑我们的专业水准!?”付暮秋抢先发声,脸上挂上一层寒霜,盯了罗杰一眼,接着环顾左右,可却发现其他人表现的不是很在意,不禁发出一声冷哼。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罗杰轻轻摇头,淡定的解释:“我的特长是解析梦境,而解析梦境的前提条件需要尽可能的再现梦者所处的环境,所以我想通过对案发现场的观察在头脑里尽可能完整的构建出凶手的形象,进而模拟凶手的视角,再从这个角度来深入探究,以便找出动机,一旦作案动机确定下来,剩下的工作对你们警方来说就简单了。”
付暮秋瞟了眼赵勇,语速极其缓慢的说,“罗先生,勘察现场好像不是你的职责吧——我的印象中弗洛伊德在解析梦境都是在他的诊所里吧?好像从来没有现场调查的说法。另外,我们请你过来是来解决女孩不开口说话的问题,跟前面两起案子毫不相干,你,为什么想插手进去呢?”
罗杰说,“我刚才已经说明了,我只是到现场去看看,随便的走走看看,完全不能跟你们警方的勘察相提并论。而对于解析梦境,弗洛伊德是以医生的身份来做的,他同时必须面对很多病人,当然不可能逐一进行实地调查,假如你认证研读过他分享的那些病历的话,不难发现,其实弗洛伊德对病人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从某种意义上甚至超过了病人本人,而这些情况都是通过不断的询问、比对、勘误之后得到的,也就是说,弗洛伊德同样勘察了病人的致病环境,只不过跟我的手法略有不同而已。”
“跟弗洛伊德先生不同,我每次仅仅针对一个客人,并且目的是解析梦境,不是要治病救人,所以我认为对工作的手法进行适当的调整是必要的。大师创立了精神分析学科,后来者只有在继承的基础上把研究和应用的领域进行深入、扩大才是真正意义的尊重,抱残守缺固步自封的话可就有违老人家的初衷了。”
“这三起案件既然你们已经定性是系列案,认定凶手是同一伙人,那么尽可能多的获取信息对构建凶手的形象和场景自然大有帮助,当然,仅仅围绕杜兰兰来工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相对比较困难而已。”
罗杰扫了眼凝神倾听的诸人,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当然,我是过来帮忙的,假如你们觉得我喧宾夺主的话,请随时指出来,我接受。”
付暮秋冷笑着摇摇头,闭口不言,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不语。
赵勇看了看萧然,见后者手托下巴沉吟未决,于是吸了口气,正准备回应,可没想到,坐在门边的侯广善竟然先开了口。
“赵局,我觉得可以让小罗到现场看看,步法追踪和作案现场的还原不都是一样的思路吗——从凶手的角度来行动和思考。案件侦破既然已经陷入了困境,那就证明到目前为止,咱们要么是方法不对,要么是有所遗漏,要么是思路不够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觉得咱们需要做出适当的调整和改变来适应目前的形式,是不是?”
侯广善的一席话帮助萧然做出了决断,他朝赵勇微微点头,后者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吩咐道:“明介,把录像尽快COPY给小罗;小李,你辛苦下,这两天带小罗把现场再跑一遍。”
“我也一起过去吧。”出声的依然是侯广善,满是皱纹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波澜,“现场勘验工作和追踪大部分都是我做的,情况比你们大家了解的更透彻一些。另外,我也想开开眼界,学点新东西——罪犯的犯罪手法在不断的创新,不好好学习的话,很快会被淘汰的,哈哈,我可不想落伍。”
付暮秋斜瞟了侯广善一眼,不阴不阳丢了一句话,“老侯同志人老心不老啊,广场舞不跳喜欢交谊舞,嘿嘿。”
侯广善扭头直视付暮秋,也是嘿嘿一笑,“我鳏夫做了十好几年了,准备来个第二春,怎么滴?难道你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介绍给我?”
“你们俩别扯淡了。”赵勇出言阻止,把话题拉回工作安排上,“老侯,那你就跟小李子一起陪小罗跑一圈,顺便再把现场梳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赵勇对罗杰的支持力度如此之大,连萧然这个引荐人都颇感意外,他看了看赵勇欲言又止。
赵勇把萧然的反应看在眼里,但仅仅是眨巴了几下眼睛,示意对方稍安勿躁,接着趁热打铁,把考察现场需要特别留意的事情对李雄飞交代一番,然后应罗杰的要求,让周明介带他到资料室拷贝视频资料。
两人的脚步声方才消失,付暮秋便冲着侯广善冷笑着说,“老侯,你不会是真的相信这个毛头小子能帮上忙吧?你可是部里挂了号的刑侦专家啊,竟然这么没底气,可不像你的作风!”
“我这叫活到老学到老。”侯广善旁若无人的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缓缓吐出个又大又圆的烟圈,慢悠悠的说,“专家什么的,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嘿嘿,无他,唯手熟尔。”
“小付,先别忙下结论,观察观察再说。”赵勇说话比较谨慎,“如果他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话,确实是个不可多得人才,不对,应该可以算天才,刑侦的天才。”
萧然看了看眼前三位老刑侦或多或少的怀疑态度,不禁哑然失笑,“弗洛伊德足不出户,仅仅根据手头的几本书便推测出耶稣的真身是埃及人,逻辑的推演让人叹为观止。他的很多理论成果早已在发达国家得到广泛认可和推广,咱们国内起步较晚,假如能恰当的使用罗杰这样的偏才怪才的话,对刑侦事业绝对会大有裨益。”
“我请他过来可是顶着部里巨大的压力和非议的,所以请各位老大先收起怀疑,让这个年轻人尽量发挥,说不定能带来意外之喜!”
“部里领导拍板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再质疑了。另外,从他目前的表现来看,好像真有两把刷子。这样,老侯,”赵勇点点头,望着侯广善,“你还是按照咱们之前商量的来,旁敲侧击,多观察,别忙下结论。”
“好。”侯广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说来也怪,从看到这个罗杰的第一眼起,我就感觉这几起案子可能跟他有某种关联——希望我的直觉是错的。”
“哇,老侯,你比我还过份啊。”付暮秋马上露出他乡遇故知的表情,连音量都提高了不少,“你你你竟然怀疑他是凶手?”
“又来扯淡了!”赵勇笑骂道:“老侯只是说有某种关联,什么时候说他有嫌疑了,嗯!那样岂不是开部领导的玩笑?萧然,你说是不是!?”
萧然苦笑着摇头,“我懒得理你们这些老油条,咱们还是先把上次分析一半的排查数据搞完吧。”
侯广善闻言当即把烟头捻灭,正色说,“不错,干活要紧!”
“小李子,放幻灯片。”赵勇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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