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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宝招用大手抹了一把脸,瞅了一眼刚才还拽着他衣袖哭着不放,待那老寡妇一开骂,就立刻委委屈屈缩在一边的钟希望,心里觉得邪乎。
他大哥四十一岁才有了这么个大闺女,宠得跟什么似的,在他的印象里,她这大侄女是被他大哥给惯坏了,没心没肺的,任性不听话,还嘴馋好吃,他向来不大喜欢。今天被这丫头这么拽着哭闹一通,他当时烦得都想揍人,心里也愈发不喜欢她,不过,他却隐约觉得这丫头跟以前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钟宝招又朝他大哥大嫂看过去,眼睛不经意扫过大哥家的房子。堂屋是三间低矮的土墙茅草顶,厨房是更加低矮的两间茅草棚。不大的院子里辟了一小块菜地,此时天还寒着,地里光秃秃的。院墙是大哥用树枝排排插的,这活儿干得细致,树枝之间相邻的缝隙紧密不说,杂枝也都被修得整整齐齐,将整个小院密实地围起来,虽简陋,却没有败落的感觉。
不过,诚实说,他大哥家过得确实不如他家,他家里三间堂屋,三间东屋,都是土墙瓦面的,地基打得牢固,土墙下半截还用大青石给砌了一圈,他记得那大青石还是他大哥和他一起去几十里外的石场背来的……
“行了,二大娘,你别骂了,俺不是来要玉米的,俺就是过来看看俺大哥大嫂侄女侄子的,俺家里还有活儿要干,俺就先回去了!”
二叔走得有些灰溜溜,经过二奶奶身边时,更是头都没敢抬。
钟希望还不遗余力地在后头喊:“二叔,你真的不能把俺小妹要回来吗?玉米都给你也不行吗?……”
听到“玉米”俩字,钟宝招走得更快了。
二奶奶骂了一通人,正有点口渴呢,就见钟希望端着一碗水朝她走了过来,热蒸汽从碗口飘出来。
二奶奶和村上的大多老一辈一样,对钟爹钟娘的印象不错,却唯独看不顺眼钟希望,每回单独见着钟爹钟娘时,都免不了要多句嘴,让他们不要太惯着钟希望,以免养出个糟心的白眼狼。
二奶奶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那碗热水,不由地拿眼睛觑着钟希望,见她眼睛哭红了,脸上还挂着泪,嘴边倒是扬着笑,好像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
二奶奶淡着脸接过热水喝了一口,稍稍有些烫口,不过喝着正好能暖胃,便一口口喝完了才将碗递还给钟希望。
“俺说你们两口子啊,唉,也不能太老实了,你们不自己强硬起来,就只有受欺负的命!”二奶奶看着钟爹钟娘说道,语气里颇有些恨其不争的意味,回头又看了钟希望一眼,“还不如你家大丫头呢!哼,俺回家了!”
“二奶奶您慢走,有空常来俺家坐坐哈!”钟希望送到门外,看着二奶奶进家门才回头。
二奶奶进自己家门后自言自语了一句:“臭丫头,人小鬼大的,竟敢算计老婆子俺当箭使……”
经二叔三叔这么一番折腾,钟爹钟娘更是深觉保住他们闺女身上秘密的重要性,不光是时刻警惕自己,更是对钟小弟千叮咛万嘱咐。钟小弟也是个懂事的,丝毫没有对他爹娘一遍又一遍的唠叨感到厌烦,反倒与爹娘之间互相督促互相警醒。
本来二叔到来之前,钟希望是打算去空间做个午饭端出来的,结果二叔来了,于是作罢。
这时候农村一般过得去的人家是一天两顿饭,有那穷狠点的只能一天一顿,还是稀的,这些算不上什么稀奇,好歹有口吃的续着,总比那些饿死的强。
二叔走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钟希望本想弄些吃的出来,但很显然,一家人的兴致都不太高。
钟爹坐在小矮凳上编东西,这手活是他一直不曾落下的,只要不去镇上找活,他就会在家里编篮子、筐子、苇席啥的,柳条和芦苇都是夏秋两季用剩下的。家里已经堆了十来个篮子筐子了,就是苇席也卷了有五六张了。
农村人几乎个个都会编些东西,但钟爹的手艺比一般人都好,编出的东西不仅外观好看,质量也是顶好的,所以每逢镇上赶集,钟爹都会挑些篮子筐子苇席去卖。当然,生意并不好,很多时候都是早上怎么扛去的,晚上再怎么扛回来。
不过,生活的磨难让钟爹磨练出了较好的耐性和心态,他依然是逢集必扛着篮子筐子去卖,万一要是卖出去了呢,那就是一笔进项,总比蹲在家里干着急要好。
钟娘洗洗浆浆忙里忙外操持着整个家,使得这个破旧的穷家至少能够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家里没有地,也没有牲口鸡鸭可喂,院里院外辟出的菜地这时候也用不着去拾掇,钟娘空闲时便会端个笸箩缝缝补补,总归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才能心安。
前些年,钟娘也和三婶一样会到镇上大户人家找些缝补浆洗的活儿补贴家里,但钟娘的腰不好,站久了坐久了都疼得受不了,钟爹心疼钟娘,死活不让她再出去找活儿了。
钟小弟对于三叔和二叔的到来还心有余悸,小手拽着钟希望的衣襟跟进跟出找安感。要说以前他被钟希望凶了不知多少回,对钟希望情绪的感应那是相当灵敏的,只要钟希望一皱眉,他就立马松手跑他娘身后躲着。
钟希望也知自己上辈子此时是怎么对待钟小弟的,心里很是愧疚,再加之都活了八九十了,心态自然不一样,看谁都觉得是自己晚辈,包括此时此刻的爹娘,所以,她得多包容他们一些,对钟小弟特别有耐心。
这会儿,钟希望就在地上画格子教钟小弟下五子棋,头挨着头,清亮的童音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柔和感,让听的人如沐春风,浑身舒坦。
钟娘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时不时看那姐弟俩一眼,眉梢眼角都挂着笑意。
钟爹虽然一直默不吭声,只见柔韧的柳条在他的那双粗糙的大手中灵活翻飞,但他低垂的眉峰不似平常那般紧皱着,可见心情不差。
傍晚时,村上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钟希望家也生了火,不过锅里除了水啥也没有,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一家人只是早上吃了饭,虽然吃得撑,但挨到这时,胃里又觉得空了,说到底,还是肚里油水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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