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敏居于枢府衙署当中,此刻气得手都有点发抖。在人面前,却怎么样也要保持着两府枢臣的气度,没有将他的愤怒和惶恐夹杂在一起的情绪彻底表露出来。
这衙署当中,没有外人,就一个宇文虚中和那个专门负责汇总情报向吴敏禀报一切的前职方司的人物。这个时候都默默无言,等着吴敏这阵情绪拨动过去。
枢府吴敏所属节堂之外,两厢当中司员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闲闲无事继续闲闲无事。凑也不朝吴敏这里凑。反正整个枢密院在大宋这个时候和摆设差不多,吴敏在这个大宋号称的最高军事机构里面干他的私活,也算是大宋枢府高官难得做点事情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枢密院在大宋开国的时候权重,到了这个时代,的确跟摆设也差不了许多了。原来枢府是节制天下兵马,包括部门禁军,各地驻屯禁军,大宋各种厢军。这些军队的调遣,补充,后勤,军官的升迁赏罚,都在枢府掌握。起着后世大概是军令军政加上后勤所有的权力。
但是在百年之后,大宋武装力量单从体制上来说就已经完全瓦解。部门禁军算是禁军当中的主力,但是全部归于三衙高俅掌握。高俅用事期间,枢府对都门禁军插不得半点手。不管是人事还是后勤更不用说调遣了,一句发言权都没有。
各地驻屯禁军,原来作为重镇的河北河东军镇早已土崩瓦解,虽然依然置将,依然维持着编制番号。但是可以断言,所辖勉强还像个样子的士卒大概能拉出千把几千出来,马是绝对一匹也无。导致河北河东军镇的那些各级军将,几乎都成了一种荣誉加衔,半点实际作用不起。这等禁军,就算还在枢府掌握当中,其实也是半点作用没有的。
另外一支驻屯大军,就是西军。这支军马编制大,装备好,更有作战经验。是大宋唯一的野战集团。但是也不在枢府掌握久矣。最重要的后勤权和人事权,都是朝廷直遣帅臣掌握。当日童贯用事,一切就是童贯做主,不经枢府。现在童贯去位,枢府更失却了对西军的全部约束能力。
其他驻屯禁军,和河北河东军镇都差相仿佛。枢府基本上已经忘记了大宋还有这些编制上的禁军。地方上仍然从备转运仓里照样支取编制上的粮饷。却是落入了各级文臣的口袋当中,这些还在编制表上的禁军,连军将都没有几个了!
至于厢军,就更不用说了罢............就已经被占役驱使。与其说是为枢府所掌握,不如说是被从中央到地方的各大豪门掌握,大宋军人已经沦为各家家奴。
大宋政治体制,早就变为看备主事之间的力量对比来划分权力,正常运转的政治体制早就破坏无遗。吴敏作为当日梁师成和蔡京都不特别待见的旧党清流人物,还能居于枢密副使位置,实在就是因为这个当年和政事堂并立的最高机构已经不起作用了。
朝局变幻,王鞘童贯去位,蔡京虽然复相却不复当年气焰。粱师成毕竟是内宦,有诸多限制,不可能一手遮天。清流旧党们就试图收拾河山。试探的招数之一就是恢复一点枢密院当日在大宋的威权。所以吴敏才这般上心,不惜屈身于粱师成膝下,拼命想在这驱逐萧言事情上面,好争取能拿到一一至少拿到一部分整练禁军事的大权。以此为张本,做一个真枢密,渐渐可以和蔡京梁师威他们分庭抗礼。
旧党清流中人,也多是这般打算。都在看着吴敏能做出一番模样出来。
吴敏的确也是非常非常努力了,一度以为有梁师成支持,蔡京默不作声,萧言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就算一时神武常胜军上下不识趣,不得速速收,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
却没想到,现在又翻出了这般变化!
原来萧言搞出这个足球之戏,谁也没当一回事。吴敏更以为萧言是醇酒妇人之举,不过是让人不要提防戒备于他。但是短短十几天二十天下来,局势就发生突然变化。神武常胜军推行起此等足球之戏,还拉拢了一般禁军将门世家实力派,每日都在舞弄这个不休。而且还打开营门,一下成市,轰动了整个汴粱。神武常胜军上下和这些禁军实力派打得火热,眼看就是不分彼此的局面,谁也没有想到,两家是靠这个足球之戏一哥快走到一起的样子!
吴敏当然不是笨蛋,不然也不会在夹缝当中爬到这等地位。就算他当真是笨蛋,宇文虚中和他那个前职方司手下也绝对不是。也能帮他分析清楚这个情况。
这足球之戏,眼看就是风靡汴粱的举动。
这等博戏,在汴梁城中就意味着巨大的财富。
萧言和这些禁军实力派是绝无半点共同点。但是因为这财货,却是有很大可能走到一起。一旦双方势力勾结在一起,萧言只怕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对付了。
要知道禁军将门世家,在政治上的确没有多少发言权。这些文臣士大夫也从来未曾将这些久在汴梁的禁军将门世家放在眼中。但是比起根基深厚,这一年年考出来的文臣士大夫们,如何比得过这些百年不动的将门世家?更不用说历代官家皇后多是从这些勋臣世家武臣当中拣选,帝女出嫁,也是多嫁到这些人家当中。和皇家关系,这些将门世家更亲近一些。
一旦他们将这个博戏产业经营起来了,想要去动,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再想深一层,更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将门世家几乎变成了一个商人集团。他们所经营的产业,皇家在里头插手也很深。大宋财政体制在未曾被破坏前是相当权威,相当完善的。皇家也不能随意花用,一年年宗室繁衍,享有日奢。真正账面上的皇家宗室的供奉就那么多,赵家不做生意,难道将嘴吊起来喝风?和勋臣将门世家一起经营产业,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等博戏有大利在其间,宇文虚中稍稍估算一下,就不下数百万贯。皇家肯定能从其间分润不少。任何事情也阻挡不了真金白银的。
粱师成再能隔绝内外,还怕萧言不能自献于官家面前么?一来就带给官家那么大的利益,以官家轻易的性子,万一看对眼了,说不定就提拔起来用事了。
这档子事情上吴敏不能成,不用说就是恶了粱隐相。将来再难寸进。就算得罪蔡京和萧言也是不浅。蔡京不用说,谁都担心这位老公相一旦发作,就是不可收拾。哪怕就是萧言,当日童贯恶了他,现在童贯安在?这个姓萧的家伙,从来就不是好惹的!
越想吴敏越是觉得前途惨淡,他怎么也弄不明白。他和粱隐相联手,这般威权,可算是将萧言遮掩的风雨不透,怎么这家伙轻巧就能化解,眼看就让他们一番盘算成了无用?
下面该当如何是好...........下面该当如何是好?
衙署当中,看吴敏那个团团转却束手无策模样实在看不下去的宇文虚中,终于轻声开口:“枢府,要知道现在经营这足球博戏的提防,却是驻军大营。如何能让神武常胜军和诸将门子弟轻轻用作这般营利之举?,哪各也说不过去的,要阻挡他们行事,只能在这上头着手......”
吴敏一怔,跟落水的人捞到了稻草也似,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却不是怎的?我且去寻高太尉,他总要有个说罢!就算我不济得什么,他总要忌惮恩府先生才是,只要三衙出帖,至少也让他们将这个足球之戏先停下来才是,也好慢慢设.......”倒不是吴敏实在笨,没想到这个。而且这些年三衙禁军做生意已经做得太过于肆无忌惮了。兵册上的兵几乎都在为各家生意奔走,大家都当作未见。实在是没想到这做生意是不合军的。
吴敏已经在盘算了,用粱隐相压一下高太尉,这高俅总算是要给点面子罢?实在不行许他足够好处就是,他的家人子弟,将来在整练禁军的时候给个高位就是。或者以利动之?将这足球之戏夺过来,让他高太尉经营,自己说不得还能在里头掺一脚什么的............宇文虚中无奈的摇摇头,这位吴枢府,还是不得要领啊。那位吴敏使用的前职方司心腹,却突然开口,语调阴沉沉的:“高太尉是指望不上的,太尉已经是病得要死的人了,家人子弟,都是三衙当中任职。怎会在这最后时候做恶人?得罪了这些世代将门,太尉后人,只怕就举步维艰了。为家人子弟计,太尉也绝不会出头的.........高太尉若身子强健,说不定还会照应梁隐相颜面。此刻却是不用顾了,太尉后人,没有显宦,一世都注定和禁军同僚打交道了,此刻是宁得罪隐相,也绝不会得罪这些勋戚将门.........”
吴敏焦躁,跺足道:“左不成,右不成,难道干看着么?”
那前职方司心腹神色仍然是淡淡的,语调仍然是那个阴恻恻的味道:“三衙也是枢府该管............枢府直接出札子,如何不能行事?就是以枢府名义,直接封了金水门大营就是。只能如此行事!”
宇文虚中在旁边听得一怔,却没想到这吴敏身边很有点神秘的心腹有这般见识。这些天他在枢密院往来得勤快,和此人照面不少。却没怎么往心里去,点头而已。这个时候才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此人,这个人四十许年纪,干瘦干瘦,绝无什么风仪可言。脸色阴惨惨的,仿佛出生以来就没晒足过太阳,一双三角眼,眼白多眼黑少,嘴角下撇,一副绝情寡义晦气模样。平日里走路轻,说话轻,游魂也似在旁边出没。可是这见识却着实不凡!
宇文虚中此刻也起了好奇之心,这等人物,到底犯了什么样不可说之事,几乎毫无存在感的留在吴敏身边做这些默默无闻的幕后之事?吴敏还将其居为心腹,信重无遗?
他在这里好奇,吴敏却在那里实实在在的犯起了踌躇。这个三角眼说的话是一点不错,枢密院的确有这个权力。的确也是快刀斩乱麻的对策。但是还是那句话,大宋政治体制早就没有了正常这一说,看的都是各处主事人之间的势力大小,实力对比,才能决定这件事情是不是能推行下去。
这般行事,那得罪的就是勋戚将门世家这个团体!自己掂量份量,实在不是凭借自己甚或加上背后一党可以撼得动的。得罪隐相,了不起是在枢密副使位置不得寸进,甚或出外知别的军州去,连黄河以南都不必过。得罪这个团体,影响了禁中还有那么多宗室的钱褡裢,将来对景说不定就是远窜琼崖,去知昌化军去!这叫人怎生做得了决断?
衙署当中一时寂然无声,吴敏踱步得更快更急,额头上隐隐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却是久久不语。宇文虚中和那前职方司的三角眼话已经说到分际,也不必再说下去了。当下部在静静等候。
半晌之后,才听见吴敏跌足一叹:“成与不成,先去寻太尉说话罢............再怎么说,隐相那里,太尉总要顾忌一些。总有个可以向上回话的章程,何必自己在这里苦苦扛着?”
一句话说得宇文虚中在心底长叹。大宋的确乏人了............这隐隐是旧党清流当中的为首人物,也算是正经士大夫团体当中领袖之一的吴讷言,却是这般没有担待!心气那是极高的,也颇盛。但是临到紧要关头,却是全无骨头!想起大宋历代那么多名动青石的士大夫们,现在却只剩下这般人物,难道真的就是末世气象?
吴敏计较已定,顿时就吩咐外面备好车马,他也匆匆去整装,亲自去拜会高俅高太尉。宇文虚中没有半点要跟他同去的意思,慢慢踱出门外,正看见那个晦气脸色汉子正袖手翻着一双三角眼看天。
宇文虚中心中一动,上前拱手:“不敢动问上下............上下现居何职?”
那人低头下来,眼白极多的三角眼定定看着宇文虚中,哪怕以宇文虚中胆色,忍不住都觉得身上有点发麻。那人沉默少顷,才回礼低声答话:“不敢当学士动问,男女自叫第八平,至于何职,出身以来官身文字都被追夺,实在白身一个。枢府抬爱,在身边跑跑腿就是。为人卑陋,不敢多与学士攀谈。”
宇文虚中好奇心更重,这人姓一个僻姓倒也罢了。出身以来官身文字都被迫夺,却能在枢府当中行走办事。吴敏说实在的,是个势力人。居然肯用这般人物勾当机宜。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内幕?
当下就忍不住试探了一句:“可是在元佑党人碑上?”
那第八平淡淡摇头:“倒也不是,其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体,不足污学士清听。枢府还有一些琐事交代,男女就此告退。”
说罢就恭谨行礼下去,匆匆退走。
宇文虚中碰了个软钉子,不由也失笑一声,下意识的学着那第八平的模样看天。心里面却是沉甸甸的。
吴敏如此没有担待,如何能遂文臣领三衙整练禁军大计?这边软弱,老公相说不定就得乘虚出手。朝局越发混沌不堪,搅成一团。这番局面下,还能做什么事情?还能如何徐徐调理这个大宋江山?与其这样,难道真的指望那萧言用事,反而闯出另外一番天地来不成?
几骑快马,在数十从人的护持下急急赶至汴粱城南薰门外的方家庄园。
在庄园之外,马上的高忠武和石行方就已经翻身下马,如此一长段路骑行下来,哪怕左右都有入小心照应,石行方性命也只剩下半各。高忠武略好一些,也只觉得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身边那些换了便装的神武常胜军扈卫,却一个个意犹未尽的模样,觉得浑身筋骨部还远远未曾松开。
才进庄园,一行人就看见了那个醒目的球场,球场上两队对博,控球的一条汉子却打了一个赤膊,猿臂蜂腰,一身壮健的白肉上雕着一层绒毯也似的刺青。九各缺角龙盘旋环绕,张牙舞爪栩栩如生。衬得这汉子更是显得极是英武不凡。几人拦裁于他,或者给他轻巧晃开或者给他干脆撞倒,最后还来了一个极富想象力的挑球过人。晃过最后一名守卫拔脚怒射,皮球应声钻入网底,守门门将只来得及伸了伸手就宣告放弃。
周遭围观乡民顿时采声一片。
“好个九纹龙张显!”
“这番本事,盖尽汴梁。说是金水门开了大博场,张郎君何不上场一试,这般身手得魁是不用说得。俺们到时候也好去给张家郎君呐喊助威!”
“张家郎君这一队,俺和别人一百贯也对博得!”
就连围观人群当中自己成一个圈子,和那些臭汉子保持一些距离的各色姑娘们,这个时候也都是一阵娇呼,将手中锦帕朝场中扔。很有些掷果盈车的架势。
在这个时代提前几百年出现,而且时日尚短的足球。自然没有后世那么完善的战术体系,那么丰富多变的打。最得人们欢心的,一则就是冲撞,撞得越狠越好,撞得人高高飞起再重重落地更是采声一片。一则就是秉承了蹴鞠游戏本来的习惯,脚越花俏越好,带球连过四五人再射门得分更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配合什么的,多半都是浮云了,没有个几年发展还远远谈不上呢。
张显这一身高手匠人的纹身,这剑眉星目的卖相,再加上球场上这个本事。让远远而来的高忠武和石行方都是眼前一亮,石行方指着张显身影讶然:“这是谁家郎君?到了俺们博场上,还不让汴梁小娘都疯狂了?就是各家行首少不得也要青眼有加,汴梁不管哪家瓦子,这郎君还不是如履平地?老韩岳兄弟,怎生不让这郎君到俺们博场亮相?”
说实在的,韩世忠和岳飞也不知道怎么将张显包装成这般小白脸模样,萧言到底什么盘算谁也不是很清楚。当下陪着他们而来的韩世忠笑道:“这是显谟养的家队,共有四队,本事高明还要盖过俺们军中队伍。这郎君却叫做张显,伐燕时候也是好汉一各,耐不得军中清苦便退了卯,在显谟身边帮闲............显谟说了,这几日他家队便要去金水门博场当中亮相,到时候两位自然可以和这张显亲近。”
高忠武也在一旁点头:“这等好郎君,自然不能在军中苦熬,在谁家帮闲,不是视若珍宝?可惜啊可惜.......”言下之意自然是和萧言还不熟,一时不好开口将这郎君从萧言身边讨过来。
正谈论间,那头早就发现了他们到来。就看见一群家将分开围观的乡民百姓,簇拥着一个扎柬简单的,眼神黑亮的英挺年轻人过来,远远的笑吟吟的对着这里拱手。
不用韩世忠介绍,高忠武和石行方也知道这就是名动汴梁的萧言了。当日里萧言献捷,他们也在街边酒楼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得那种郁郁肃杀之气,不愧于杀平了燕地,克复了十六州的知名绕帅。今日再见,却只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而已,比他们还要小着几岁,笑得甚是和气,露出六颗白牙,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亲和力绝对十足。让人忍不住就起亲近之心。
这等人物,怎么会和童贯如此大人物翻脸,最后还将他斗倒。让汴粱城中如许有心人深自忌惮?
心里嘀咕,面上礼节却不能缺。论班次,萧言是文,他们是武。论寄禄,萧言已经是高品朝班文臣,他们差着六七品来着。地位实在差得甚远。当下部恭谨行礼到地:“见过萧显谟,来得甚是仓促,也没备帖随礼,惶恐惶恐!”
对于韩世忠他们这么快就拉拢的禁军将门世家,萧言其实满意得很。一切又如他所料,这些衙内们果然看得足球博戏当中蕴藏的利益惊人,要快快的将这注财源掌握在手中,就撇不开神武常胜军,不得不先开口贴上来。
而且韩世忠和岳飞也经住了诱惑拉拢,最终将他这个仿佛避世在汴粱城外,已经为人所遗忘的前平燕统帅之一推了出来。
一切进行得比预料中还要好,让萧言忍不住都觉得有点志满意得。只要拉拢了这批将门世家,自己一只脚就算是站稳了!
当下也笑得谦和了十倍:“两位是与国同休的勋戚,我不过是南归托庇大宋羽翼的凄惶之辈,如何敢当两位这般称呼?爽爽快快的,兄弟相称就是。不然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以后但有用处,水是水里来,火是火里去!咱们还有的是亲近的时候!”
萧言毕竟是当记者的,什么人没打交道过?这等这辈子没遭过挫折的衙内们来求人,已经是够拉下颜面的了,只有显得比他们还要亲热热情,给他们足够的台阶下。大家关系才容易一开始就显得亲热一些。
他这番话一说,高忠武和石行方起身,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萧言识趣得很么,怎么当初恶了童制置,还让梁隐相视他为眼中钉?也罢,何必想那么多,先把这注财源敲定再说!
两人本来也头疼,萧言这么大名声,还是个文臣。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太直白了怕他鄙视,太曲折了他们又觉得费事。萧言这么爽快,简直就到了两人心坎里头。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朋友可交。
萧言不等他们说话,顿时一边一个把着他们胳膊:“走走走,院内叙谈!左右不过是一起发财的事情,男儿大丈夫,还不是一言而决的事情?谁争多论少,一辈子去驮碑!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早些定下来,钱钞进了褡裢,那才是真的。何必扭扭捏捏?”这句话就更合心意了,两人此来拜会一个隐相要对付的人,冲着的还不是黄澄澄的铜?
扭扭捏捏来来去去,只怕这笔财源就飞了。石行方更是商家习气重,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脸上肥肉一抖一抖:“显谟实在是.........没说的,此间事了,但凭显谟挑地方,俺们好好高乐一场,只要显谟赏脸!”
萧言叹息一声,重重拍了石行方一巴掌:“我在平燕之前,怎么就不认识石兄呢?不然带挈在军中,也是好大的军分润。石兄现在横班只怕也能指望了............如此高德厚意,叫萧某人如何来报答才是?”
这句话又说得高忠武和石行方两眼放光。
这等世家将门子弟,当官的不那么强烈,但是也绝不是没有。每个世家将门,一代总有一个撑持场面的人在。当得高官,就代表至少可以问鼎家族之主的资格,两人都是兄弟不少,争竞得也颇不轻松。这个时候他们才记起萧言无敌绕帅的身份,要是萧言用事,将来有战事,以生意合伙人的身份跟着混一圈,回来就安安稳稳的升官,家中份量也越来越重,岂不是美事?这般想来,这生意的确是太做得过了..........
一路朝宅院行去,一路萧言将两个将门世家子弟得浑身舒坦。在后面跟随的韩世忠在心里凄然长叹:“............俺的确是比不过萧显谟啊.......这般结纳人的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显谟却是从哪里学来?还好俺老韩打定了主意跟定显谟,看来这次就算是隐相出手,也不能将显谟怎的了........”到了宅院当中,将二人引入花厅,分宾主坐下,再送上毛巾擦汗,点一杯消暑茶汤。平了平一路赶来的燥气。萧言和高忠武石行方对望,顿时相视而笑。
萧言六颗白牙一闪一闪,笑问道:“两位世兄,也不必说什么客气话了。这场生意,到地还有谁参与?两位世兄此来,可就算是定论?这股份,该当如何分配?如果做得过,今日就算定下来,谁要违约,天打五雷轰就是!”
高忠武和石行方对望一眼,这件事情,是三衙禁军将门世家所势在必得的事情。他们要是能和萧言谈定,怎么样都是有无过。这**大可以拍得。最后还是高忠武起身,慨然道:“萧显谟,俺们一见如故,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等生意,不得神武常胜军配合,俺们各家,就是毫无办可想。如何撇得开萧显谟这头?只怕萧显谟不结纳俺们而已...........参与其事中人,三衙世家无一不与,还有驸马都尉,县主,禁中之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多是在汴梁有体面,有根脚,有势力,说得上话的。也只要铜到腰,其他人什么盘算,只是不理的,萧显谟尽管放心!名单到时候开一份与显谟就是.........
至于股份分配,俺们也曾经计议过了。点本少不得要三十万贯。算显谟两成,到时候收益,也就是两成足数。剩下八成,却是俺们自家分配去了,不用显谟忧心。如此显谟觉得可行否?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爽爽快快说出来就是,一切都无不可商量处。”
两人的底线是开给萧言三成,毕竟最有号召力的球队是他的,这博戏是他经营起来的。将来说不定还有什么花样。最要紧的是在他地头,一切都要靠神武常胜军维持。出力可算极大,最后只给小头,已经算是占他便宜了。但是回头想来,此刻萧言正要结交他们,也需要他们支持,这些钱,就算买路罢。
却没想到,萧言根本没有半分还价的盘算,当下就气壮山河的哈哈朗笑:“既然两位世兄开口,我还有什么说的?左右,去寻左先生,将出抵六万贯纯铜的足数交钞出来,交给两位世兄,一切就拜托两位世兄费心,各位长上面前,顺致萧某人心意。但有让神武常胜军出力处,只管吩咐就是!”
今日所有一切,萧言实在是太上路子了。
上路子得让高忠武和石行方两个衙内都不好意思了。这等衙内就是这般,一般人是不大放在眼里的。甚至根本没有一般人的存在。但是如果对方是自家看得起的人物,只要在不触及根本利益的情况下,别人对他爽快,他执绔性子上来了,能爽快十倍回去。
当下高忠武和石行方都跳起来,和萧言击掌为誓。再加上韩世忠四人,把臂大笑。这件事情就算这般定论。
当家将从左聊寄那里领出交钞出来,回到花厅当中。几个人正在那里说得热闹,说话最多的还是萧言。这个时候的投注对博,庄家还是简单的操纵比赛,吃大赔小而已。自制力强一点的都知道其中花样,不会真个投什么大注,图个乐子而已。而后世赌龘球,则将人心已经算到了极处,各种各样的花样这世的人听都没听过,什么升水平盘,什么让一球让半球,赌是开场一刻内进球还是开场两刻内进球,双方进球加起来是单数还是双数...........无一不可以用来下龘注。高忠武和石行方都是衙内心性,什么都玩惯的,一听就知道深浅。自家听到这如许花样都忍不住跃跃欲试,还怕汴粱没有足够的人朝里面砸钱么?
萧言说的也是浅尝辄止,他当记者的,赌龘球集团的事情也报道过。实在不算是外行一个。但是都搬出来的话以后就没新鲜花样了。
就要不断有新的赚钱门不断推出,才能让这个世家将门团体牢牢的绑在他这个团体身上。
看到高忠武和石行方还一昏意犹未足,不住动问的样子,一笑住口,起身行礼:“不是萧某人不愿和两位世兄长叹,然则萧某处境,两位世兄也应该深知。这等事情还是早些做起来为好,一旦财货源源不断滚入,才能坚大家之心,才能保得这桩事业长远..........他日成,自当和两位世兄同游,到时候萧某人两只胳膊架着个脑袋就来两位世兄游宴之处,坐下就吃,吃完就走,绝不会钞,那时两位世兄不要说我萧某人无赖就是!”
高忠武和石行方也知道萧言说的是正理,他们无意出去耍乐散心,结果给他们这个将门世家团体发掘出这么一个生财方式。家中长上也无数次关注了,据说还牵扯到了禁中。如何不知道这是自己露脸的机会?这等事情早做起来,收入早进来了,就安稳了。别人就轻易动摇不得,他们这场大就算立定了。当下也再不多说,起身笑道:“也罢,拼着几夜不睡,也尽快经营起来,到时候还请萧显谟让韩岳二位将主多多配就是............萧显谟,这里俺们说句交浅言深的话,此事定后,就算萧显谟一时还不得大用,但是在汴粱城就算站稳脚跟了,和俺们一处,却看谁还敢来碰显谟一碰!”
萧言哈哈一笑,却也没将这等承诺朝心里去。和将门世家联手,一时间是可以稳住脚步。让别人对付自己多一层忌惮。但绝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一旦自己久久不能在朝中出头上位,得到什么要紧差遣职位。什么情分就都也谈不上了。这帮将门世家毫不犹豫的就会将自己抛弃,说不定还要谋夺他萧言的产业。只可作为助力,绝不能作为依靠。但愿这一下,能缓出足够时间,让自己好进行一步才是!
几人对视,再度一笑。萧言亲自将他们送出宅院,扈卫们扶持两位衙内上马。韩世忠亲自陪伴,坐骑加了一鞭子,驮着两个在马上七歪八倒的衙内就去得远了。
萧言目送他们远去,神情悠远,甚或有一点古怪,最后耸耸肩膀:“下一步............李师师?”
掌三衙禁军的高太尉府外,在门政殷勤到了极处的招呼下,吴敏脸色铁青的大步走出高俅府中。
高俅这个从潜邸就追随赵佶的心腹,这个时候的确病得是连床都爬不起来了。但是哪怕是在病中,也丝毫灵醒不减。冷冷淡淡几句话,就将吴敏所求之事推托得干净。而且理由是吴敏绝对无挑出毛病的一一那帮世家将门,等闲人是镇不住的。就他高俅还有点资历,只等他能起身,就着手处置这件事情,定不让粱隐相忧心就是。
直娘贼的你个高俅,这还像是能起身的样子么?官家都派医赐药了,无非就是等你死而已。将来难道鬼魂来处置这个事情?周遭伺候高俅病体的高家子弟,看着吴敏的神色更是冷淡到近乎仇视。老头子都病得快死的人了,还来将高家朝火坑里面推。今**有隐相撑腰,还则罢了,将来总有和你算帐的时候!恶了隐相,不得重用了。在三街六市里面找几个亡命泼皮,随时有机会麻袋朝头上一套,敲上一顿闷棍。看你吴讷言还热衷不热衷了?
吴敏身为枢府身份,来一个武臣府邸这般开口,已经算是大损颜面了。当下也不顾那些高家子弟冷冰冰的目光。气冲冲的走出府邸外。几名从人忙不迭的接住脸上铁青的吴枢府。
上了车马,吴敏才觉得茫然:“这下到底是如何是好?隐相那里,到底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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