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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千顶貂帽,在萧言身前身后涌动。
貂帽之下。就是志满意得,兴高采烈的上千虎贲,簇拥着萧言,在幽燕边地卷起了一道南下的旋风。
这道旋风,将整个幽燕边地完全牵动。
所向无前,起兵不过两年,就覆灭了几乎全部大辽帝国的女真兵马,这次南下,幽燕边地的豪强,不管实力大小,都准备举族而降了。在他们意中,看来是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挡在女真铁蹄面前。
可是女真兵马无敌于天下的威名,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破碎了。宋军遣来一支偏师,一个从来未曾听说过的统帅,就这样硬碰硬的和女真兵马野战数场。女真兵马先是野战战败,然后依托张家堡寨据守也没守住,最后几乎全军覆没于燕山之南,逃回去的,不过只有寥寥数骑!
在克复檀州之后,萧言兵威就已经有些震慑住这些幽燕边地豪强了。不过在这些燕地豪强心目当中,萧言最多不过依托檀州和女真兵马做相持战守罢了。檀州左近的燕地豪强也开始投效萧言。毕竟是在他的地头上嘛。
谁曾料想,萧言闪电一般的就举兵北上,野战,围城,诱敌,追击。在这些豪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将女真兵马几乎全歼,将边地也算一霸的张家主堡烧成白地。一举就底定了战局!
当他旋师南返,携大胜之威。并且发出号令,动员整个幽燕边地的豪强们出纳军资,保障他大军尽速南下的时候,这些幽燕边地豪强才从目瞪口呆当中,反应过来,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马上行动!
原来只是派子弟随于萧言军中的,这个时候都是亲自成行。原来不过拿出一些只能充当挽畜驮马牲口的,这个时候拿出的都是健马。原来只拿出少部分丁壮充数的,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把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萧言毕竟统领兵马,步骑混在一处也不到一万之数。南下又基本全是骑兵,幽燕边地虽然残破,但是还供应得起。萧言最看重的还不是这个,比起其他地方,幽燕边地可是出马的地方,这些地方豪强,哪怕只是坐拥一个堡寨的,都能拿出几十匹好马出来。前些日子作战,战马损失甚多,正是需要补充。而且他的神武常胜军,不少人虽然是步卒,但是燕地男儿,如何不会骑马,补充了马匹,至少也可以当骑马步兵使用,只要跟得上大队,他南下的兵马越多,抢下燕京的把握就更大一分。
在他率领大队轻骑南下之后,就不断遇到应命而来的各地豪强。每人都率领亲族子弟数十上百不等,只要跟得上队列的,萧言就命令他们一概从军。这些人至少可以当作哨探使用,还可以壮大声势。
途中人进食,马补料。随处都有堡寨提前都预备好了,就等他们的到来。萧言所部轻骑都不用自己动手照料马匹,只管舒舒服服的休息。到时候上路出发就是。
到了夜间,沿途坞壁派出的接应队伍,就在前面举着火把引路,一程接着一程的带领他们前行。直到人马都吃不消了,才拣一处坞壁歇息一下。如此行军,当真是快若闪电。一个白天,就已经赶出去一百里路!
韩世忠率领的白梃兵就在萧言前面,这泼韩五当真没说大话。萧言都跑得这般飞快了,居然还没能赶到他的前头。韩世忠将交给他的笨重辎重尽数丢在原地,也只带有马辅兵跟随,白梃兵的粮草马料,全部由沿途堡寨供给,重骑继续当轻骑使用,远远的在前面领路!
算算日程,也许在十月二十五日,就可以抵达燕京城下。却不知道那里,现在该是什么样的一副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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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当中,篝火烧得旺旺的。大军终于在一处坞壁暂时扎了下来。早有豪强的轻骑,在萧言到前,来这里交代了赶来大队规模。这个堡寨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马进堡寨渡夜休息,赶紧的就在外面升起了大堆大堆的篝火,自家堡寨丁壮舍不得吃的好吃食,都烧得滚热的将出来,伺候这些南军大爷的肚子。
宋军轻骑过夜的帐幕,都是跟在后面的燕地豪强骑马辅兵驮着,宋军轻骑吃饭,这些燕地豪强骑马辅兵就忙着搭建帐幕。还把帐幕内的地烧得暖暖的,才请这些宋军轻骑进去休息。
这一切都是靠着血战打出来的,幽燕边地本来就民风彪悍,不是和女真鞑子硬碰硬的战上几场,大军南旋,如何能有这样的便利!
萧言此时此刻,更被这些幽燕边地的土包子豪强们当作天人一般对待。本地堡寨之主,在萧言到来之际,拉家带口的跪了一地。将自家儿子磕头送到萧言身边跟随不用说,还恭谨的请萧言入内休息。萧言自己盘算,他要进了堡寨休息,黄花大闺女总得送上几个来陪他过夜什么的…………
虽然不可否认有点心动,但是萧言还是拒绝了这个诱惑。一军都在野外扎营,他自己舒舒服服的睡在堡寨里面,算是个什么样子!
这军心,他既然得到了,就再也不想失去!这是他在这个时代,保身立命,甚而建功立业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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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当中,一丛丛的篝火将四野照得通明。居中平地,自然是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的轻骑所休息的地方。几场血战下来,这两支军马也再也不如往日一般有些隔阂了。不管是陕西诸路人,还是这幽燕本地人,都亲热不拘形迹的坐在一起,围着篝火低声谈笑。
或者擦拭着兵刃,向往着来日在燕京城下的大战。想着克复燕京之后,到底能捞到手何等样的犒赏。
哨探已经派出,还有燕地豪强子弟自告奋勇的跟随,有这么些熟悉地势的骑士辅佐。夜间宿营安全更可以保障。
不过在这个幽燕边地,还有谁敢于挑战萧言他们?
远处突然出现几团火光,起起落落的朝着萧言这里而来。不用萧言麾下的嫡系起身,已经有几十上百骑燕地豪强子弟翻身上马,这些精壮的豪强子弟,正是要在萧言面前卖弄勇武的时候儿,上马动作一个个都潇洒利落无比,唿哨应和着就朝着火光闪动的方向迎过去。
萧言正在和身边牛皋张显他们低声谈笑,真还没注意到这几团火光远远迎来。他麾下那些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虽然有人瞧见,不过这些经历了几场和女真鞑子血战的老卒们都懒洋洋的只是瞟了一眼。萧言萧宣赞说了,大家的精气神要留到燕京脚下的。现在这点小场面。还要麻烦他们万分紧张的应对,那不是开玩笑么。现在这幽燕边地直到燕京脚下,谁还敢找他们的麻烦?
外面哨探没有传来警讯,不知道是哪家豪强又来萧宣赞这里自效卖好了,这等小场面,还是让那些燕地豪强子弟应付罢。
这些豪强子弟翻身上马的动静,总算惊动了萧言,他嗯了一声,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汤,仿佛要起身的模样儿。本来在他身边,还有些地位高一些的豪强子弟,甚至有豪强本人亲来。这些人多半身上以前还有辽人朝廷揲封的官衔,说不定品级比萧言还要高,现在也得了萧言不要钱也似散发的大宋告身,自以为够得着凑在萧言身边说话。外面那点动静,连他们都没放在眼里,多半还在心中冷笑。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这个时候才来投效萧宣赞?还能凑到萧言身边么?
不过看到萧言有起身的模样,这些豪强们都纷纷跳了起来:“萧宣赞,哪里要劳动到您的大驾!俺们去看看,有不开眼的,就替宣赞打发了,就算是女真鞑子还有余孽,也就抬举俺们立个功劳,犯不着惊动宣赞麾下了!”
几十名豪强纷纷招呼人牵马过来,这些人当中,多半身上都有甲胄,不少还是祖传留下来的。辽国是镔铁之国,盔甲这等军国器物绝不逊于大宋,除了雕工点题功差点儿,坚固说不定还犹有过之,不少人穿得和白梃兵这等铁罐头也似。纷纷的呼喝着翻身上马,比那些年轻子弟动静还大,让萧言所在的帐幕火堆这片乱纷纷的跟鸭子塘也似。
其实萧言也就是活动活动屁股。和女真兵马这般拼命,那是没法子。能休息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累着自己。穿越到现在,一身血汗。满把血泪的为大宋官家拼杀到现在,特别是北上檀州以后,给大宋北伐军马解除了这么大一个后患,好处还半毛钱没看见。除了非抢下燕京不可,他早就打定主意,再不为童贯刘延庆甚至老种小种他们多做半点事情了。
没成想,他才挪动一下屁股,身边这些豪强们就跟打了鸡血也似纷纷上马要去厮杀。他还真担心哪个不开眼的小豪强来投效,一句话说得不对,干脆就给这些家伙屠了一个干净!
不过,这种无数人看着你的脸色,为你每一个举动而所牵动,拼死要为你效力,要在你面前表现的感觉,当真是很好…………
萧言呵呵一笑,摆摆手:“大家伙儿就去活动一下筋骨也好,看看是哪里又来了人马?不过千万手下留情一点儿,燕京城下,才是要借重大家伙儿的威风的时候。”
萧言一言既出,这些豪强们更是肾上激素狂涌,呼喊着就追着自家子弟,朝着火把远远而来的方向迎去。张显在微笑的萧言身边嗤笑一声:“好大威风杀气,好热切的自效心思!要是当初在张家堡那一战,这些燕地豪强有这般举动,俺们何必厮杀得那么辛苦?”
萧言也哈哈一笑:“这世道,你不拿出本事实力,别人怎么会巴结你?不过这些满脸胡子的土包子巴结人的本事,除了翻身上马去杀人,实在是差了不少…………”
他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笑道:“要巴结人,那是门学问!得晚上在豪华饭店里头,一桌子生猛海鲜,每个人身后一个穿旗袍的小丫头给你端茶倒水送毛巾。吃完饭就去夜总会,不管是什么皇帝包厢还是总统包厢,反正就是最贵的,一人身边两个妞,年轻漂亮的妈妈桑还得不断过来敬酒,每个人都管你叫萧总,萧董…………夜总会出来就得桑拿,什么冰火漫游根疗想到的想不到的全一通招呼,那才叫巴结人!”
萧言脸上显出了想往的神色,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点点失落。说着这前世最常见的一条龙的时候儿,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记者小白领一般。闭上眼再睁开来,自己就穿着一身休闲服在灯红酒绿,和平繁盛的前世夜总会里面搂着两个小妞。
可是真的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的是自己已经皴裂的双手,身上的铁甲,耳边是猎猎的燕地寒风。而身边是无数经历了血火生死拼杀的虎贲。
回不去了啊…………只有这么硬着头皮走下去了。而自己,又真的想回去么?
转头看看,张显一脸神往:“宣赞,您说的是不是汴梁的樊楼?”
萧言嘿嘿一笑,慢慢起身,身边亲卫早就抢前一步,按着佩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萧言朝张显招招手:“去瞧瞧,到底是谁来了,反正这晚上也够无聊的,老子真等不及杀到燕京脚下去了!我说的可不是樊楼,那是天上人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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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里胡扯,张显还在琢磨天上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玩意儿,带把的听着这个名字,不管明白不明白总觉得浑身有一种莫名的骚动。
远处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大了,更多的火把在黑夜当中跳动了出来,朝着这里涌动而来。这边百数十骑人马迎上去,和那边涌来的火把一遇上,就在这夜色当中卷起了更多的声响。人喊马嘶的声音连成一片,倒不大象碰上的敌人,反而是遇上了熟人一般的欢呼声音。
那边响动,连这里懒洋洋休息的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们都被惊动了。不少人从帐篷里面钻了出来,朝着那边张望。有的人已经上马了,却不是要过去厮杀,更多的像是闲着无聊,想过去瞧瞧动静也似。
萧言麾下这些戴着貂帽的骑士,现在真的有点不大象宋人的经制之军,更多的象游牧民族的铁骑,平时扎营休息,这纪律比起以前那是大大减退。但是那种仿佛能应对一切挑战意外,只要马在胯下,兵刃在手中,萧言旗号还在他们军中飘扬的时候,再懒散也能面对不管什么样敌手的彪悍味道,却是浓烈得吓人。
萧言眼睛一亮:“方参议他们来了?”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大从大从的火把,在夜色当中,仿佛火流一般朝着他这里涌了过来。自己派出去的哨探,还有自告奋勇迎出去的那些燕地豪强们,都找着了熟人。大家队列杂错,就这么乱纷纷的赶了过来。前面几骑哨探好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飞也似的驰到萧言身边,下马朝着萧言行礼下去:“檀州马宣赞,方参议,已经率领弟兄们还有投效人马,计有千骑,前来萧宣赞麾下听用!”
多了人马来帮忙,那当然是好事儿。萧言笑着搓搓手,心下也有点佩服。自己当初率军从檀州北上,将檀州凡事四条腿的都抽调了个当尽卖绝。就留了一两千杂牌步卒戍守檀州,方腾还真有手腕,居然又白手起家,拼凑了千骑人马出来,好歹赶上了他的行踪,跟他一块儿去凑燕京脚下的热闹!
他笑着摆手:“起来罢,马宣赞方参议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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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人马说话间就已经进了萧言所在的营盘。营盘里头,那些跟着萧言北上的老卒们唿哨着和赶来的熟人打招呼。轰乱的声音响成一片。
“…………直娘贼的,俺们北上和鞑子厮杀。你们舒舒服服的守在檀州,说不定晚上还能搂着大姑娘。现在去燕京脚下抢功,你们倒是紧赶慢赶的追上了!”
“…………张家七郎没啦!你姐夫也带了伤,他们现在都在古北口左近堡寨养伤,他倒是死不了,守着张家七郎的骨殖呢。你也别流马尿了,七郎死得不冤,亲手杀了三个鞑子,俺赶到还见着了最后一眼,萧宣赞应承了,照应他家眷一辈子!”
“…………入娘的,你们人马怎么凑出来的?两条腿的都变成四条腿的,在马上还像模像样的,看见鞑子,可别从马上掉下来!到时候燕京城下厮杀,跟在俺身后,俺多照应你一点儿,说不定你还能活着领功!”
这些喧嚣的声音当中,萧言站在那里,看着队伍当中将方腾马扩他们涌了出来,方腾还是老样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马上笑吟吟的看着萧言。不知道怎么的,隔着这么远,萧言也能在他神色当中感到一丝郁郁。
马扩则还骑不得马,坐车又怕耽搁行程。干脆两匹马当中拉了一个吊床,他就躺在里头,四五骑马在他身边伺候,这个时候他也在吊床上面直起身来。他没方腾那么能装模作样,脸上一丝笑意也无,远远的就看着萧言,似乎还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在这些人马身后,是余江余裤裆在押阵。他也从檀州出来了,这表明方腾马扩他们,将得用的人马,肯定是抽调一空了,赶来援应萧言他们。不过现在檀州,还需要那么多人镇守么?只要大宋的旗号,还有萧言的旗号竖立在檀州城头,此处就是宋土,周遭豪强,没有人敢用正眼去觑檀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言一颗心微微一沉,檀州左近直抵古北口,都给他扫荡了个干净,就连女真鞑子,也被自己杀得仓惶南顾而去。这北伐大军侧翼之患,已经底定,要是有事,只能是北伐大军出事了。那帮家伙,又闹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自己这个时候南下,已经是来不及了?
萧言本来轻松的脸色,已经渐渐的沉了下去,站在当地,看着这几十骑簇拥着方腾他们赶来。方腾慢腾腾的翻身下马,余江倒是跳得快,远远的就已经落地朝自己一个大礼行下来。萧言朝他摆摆手,迎了上去,却没先迎向方腾,却走向尽力想翻身下来的马扩,朝他笑道:“马宣赞,你可别乱动!你这般伤势,还赶来做什么?女真鞑子,我已经为兄扫清,燕京雄城,也自然会为大宋拿下,到时候你就舒舒服服的坐车进燕京城养伤就是,现在你不在檀州,赶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他语气轻松,混若无事。马扩却是形容苦涩,缓缓摇头。他朝着萧言点头行礼,有点不敢面对萧言关切的目光:“…………俺这伤势,值得什么?本来就是厮杀场中打滚的军汉,养养也差不多了,要不多久,就能骑马附于萧兄骥后…………萧兄北上,孤军厮杀,一举扫平女真南下军马,更全军立刻南旋,为大宋底定燕京…………北伐大军那么多相公,要不是萧兄背负着天大的干系,在这里拼杀卖命,他们怎么能安坐在高梁河南,计议争夺这场复燕大功?大宋诸位相公对不起萧兄这拼死厮杀,俺当日强萧兄北上,也对不起萧兄!”
马扩这番话说得沉痛已极,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张显他们不必說,惶惶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岳飞也赶了过来,他很少在萧言身边。他知道自己资历浅薄,虽然此次北上已经立威了,但是带兵的经验还少,只要有时间,都是和麾下军马滚在一起,行军打仗,都是以身作则,拼命的吸收着所有一切和战争有关的知识。马扩方腾他们赶来,岳飞才迎过来,才走到不远处,就听见马扩这番话,站在当地也不再上前,目光冷电也似的,直望向萧言!
萧言并不动声色,他只是拍拍马扩的手,低声笑道:“远来辛苦,马兄赶紧休息吧。早点把伤势养好,燕京城下,借重马兄处还多…………”
马扩一滞,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萧言转向不动声色站在旁边的方腾,朝着方腾行了一个礼,方腾也忙不迭的回礼。萧言笑道:“方参议啊方参议,你现在也和咱们这些丘八差不多了,马也骑得,苦也熬得,看见泼天也似的军功在面前,也眼红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怎么来得这么飞快?我可告诉你,老子带的丘八,没你们文官有这么多好处可以生发,就指望着军功升官发财,这复燕大功,你就别抢了罢?”
方腾仿佛明白萧言心思也似,也哈哈一笑:“萧宣赞麾下已经是天下有数精锐,燕京城下萧干实在不是你的对手————女真鞑子威名如此之盛,不过少顷就给萧宣赞麾下虎贲打发了个干净!这复燕大功,看来已经是咱们这南下军马的囊中之物…………这功劳实在太大,咱们这些大宋文臣也眼红啊!燕地豪强,更有自效之心,得知萧宣赞扫平女真鞑子胜绩之后,檀州左近燕地豪强,报效良马上千,更有数百子弟随军自效。方某人不才,又给萧宣赞添了一千轻骑!萧宣赞,你就好意思将这场大功吞个干净?”
他俩都刻意放大了嗓门儿,说的话周围听得清清楚楚。刚才马扩的话,至少萧言身边不少人都听见了,在萧言身边,自然是军中有身份地位的军官,和排得上号的燕地从军豪强。大家谁也不是傻子,多少都明白北伐大军那里是不是有了什么变故,一个个心都沉了一下。
不过萧言和方腾这番对话,又把大家士气提了起来。更听他们说得轻松,不少人跟着就大笑起来,气氛顿时为之一松。武人性子都粗疏,刚才那点担忧心思顿时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萧言笑得更为大声,指着方腾笑道:“方参议啊方参议…………好,老子就分你一些功绩又如何?反正咱们北上南下厮杀下来,这立下的大功,只怕到时候官家都头疼该怎么好好封赏才是!”
他回头招呼跟在身边的几名有头有脸的燕地豪强,更有接待他们大军的坞壁之主侧身其中:“能不能想办法搞点酒来?军中虽然不能饮酒,但是现在又添了生力军,和马兄方参议终于合兵一处!眼瞧着这场大功是跑不掉了…………燕地左近,现在又有谁敢来挑战我萧言旗号?让大家都乐一乐,然后就去抢燕京城!”
萧言此时命令,在这些燕地豪强耳中跟圣旨也差不了多少了。几名豪强顿时大声领命而去。听见萧言下令的军官们也脸有喜色。经制之军,军法向来严整,哪怕外表看起来有点散漫也是如此。行军打仗,向来滴酒不许沾唇。当兵的又哪有不爱酒的?本来击败女真之后,照理是有一场犒赏的,可是南下军情紧急,大家未得休息就匆匆振旅而南。大家血战,为的就是最后底定燕京,谁也没什么怨言。不过萧言今天突然开恩,倒是大家的意外之喜!
饮酒误事什么的,倒是谁都没有在意。正如萧言所说,燕地左近,谁还敢挑战萧言的旗号?
不少军将还看向岳飞。岳飞现在直领着他们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轻骑所部,他一向为人严谨。只怕这个时候要向萧言进谏言什么的。虽然大家对这位岳小将军人人心服,不过对景儿就有点扫兴了。没想到岳飞什么话也没说,掉头就朝军中走去。干脆不掺合萧言这里。军将们顿时飞奔传令而去,在萧言身边簇拥的人一下就散了一大半。这开酒戒的号令一传,营地当中,顿时人人欢声雷动!
萧言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看着方腾马扩他们,欢呼声中,他压低了声音,语调当中,似乎带着森冷的金属碰撞之声:“方参议,马兄,在我帐中说话,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要动了军心!…………他**的,在老子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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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北口北面,十余骑人马没命也似的朝着北面疾驰。
这十几骑的身影,看起来凄惶无比,人人都是剑折甲残,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每个人看起来都已经筋疲力尽,只是抱着马脖子咬牙朝北而行。
这些十几骑残兵,正是南下近千女真兵马所剩下的最后一点余烬。近千女真精骑,更包括完颜宗翰的亲卫谋克,在北地是足可击破数万大军,纵横千里的一股力量。南下之后,连七渡河都未曾越过,就已经折损了个干净?
银可术也侧身在这十余骑当中,可是他却再没了女真无敌名将的气度,虽然同样抱着马脖子在朝北疾驰,也不像上次和萧言那次遭遇战身负重创。被身边几名忠心亲卫保护得好好的。可是他的指挥若定,他的统帅本事,他的钢铁意志,却似乎已经被摧毁殆尽,骑在马上,就有如行尸走肉一般!
萧言,萧言,萧言…………设合马,设合马,设合马…………
全军覆没,宗翰爱子设合马战死。
在银可术脑海当中,只剩下这个念头了。那天晚上狂乱的一场战事,张家堡血色也似的火光,在他脑海当中不曾须臾稍停,仿佛一直在熊熊燃烧着,照亮了满地女真健儿的尸首,照亮了萧言的身影。
那个南军统帅的最后一番话,始终在他脑海当中回荡。
“…………完颜将军,你可知道,在女真之前,有多少塞外民族兴起,有多少塞外民族湮灭?鬼方,匈奴,突厥,柔然,鲜卑,高丽,靺勒,契丹…………不过到现在,轮到了女真而已!这么多民族起起落落,但是汉家文明,却延续至今!哪怕窘迫,哪怕被逼到了绝境,哪怕气运不绝如缕。但是一直延续到现在的,还是我们!
…………数千年传承之下,就算你们一时应运而起,却总有汉家仁人志士,挡在你们面前,将这塌下来的天,重新补回去!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其他人我不管,只要我萧言在一天,你们女真,就永远不要想如攻灭契丹一样覆灭我身后的这个大宋!”
无数名臣猛将,也曾经如萧言一般挡在他们女真大军的马足之前。他们也曾经拼死而战,可是最后粉碎他们的,还是女真健儿的铁蹄。银可术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强敌,也不是没有在战场上遇险小挫,可是他钢铁般的意志,从来未曾动摇过半点,了不起败退回来,大笑一声:“好对手!”然后再度杀上去,直到将敌手的头颅,系在自己的马项之上!
可是这次,虽然有完颜设合马的妄动导致惨败的因素在内,可是和萧言的交战过程当中。他麾下这近千女真健儿,实在是将吃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奔袭,野战,列阵会战,据守,分兵,诱敌,再度野战。到了最后那一夜死战,双方分成几处,每一处都是硬碰硬的野外合战,可是每一处,女真兵马都遭致了败绩!
战败倒也罢了,可是萧言的那番话,却近乎彻底摧毁了银可术的信心。银可术是宗翰爱将,两人都属于女真国中少有的愿意了解敌人,非常善于动脑设谋的统帅。宗翰更是一手主持了对宋盟约,算是对南朝大宋知根知底,银可术做为他的爱将自然对大宋了解不浅。正因为了解,所以萧言对他的那番话震慑最深。
汉家传承两千余年,除了五胡乱华扰攘百年,其他时候,都是汉家在稳稳居于华夏这膏腴之地,而北面各个民族此起彼落,只不过,现在轮到了女真而已!难道这南朝汉家,真的是无法被摧毁的,无论看起来多么虚弱不堪一击,却总有补天之人出现。而他们这些塞外崛起的民族,只能风光一时,最后还是无声无息的在汉家长城以北,消散在塞外的寒风当中?
既然如此,他和宗翰,还有宗弼他们这些一时豪杰,还殚精竭虑做什么,这些女真健儿,还拼死厮杀做什么?
反正他们谋划的女真百年基业,无非都是一场空!而这长城以南的膏腴之地,也绝不会被他们所占据!
所有的一切,银可术已经理不清楚了,在他心中,只有最深重的疲惫。这两天疾驰,在马背上,除了还能喘气动动眼睛,给他吃的就勉强吃下去,几乎就如一个活死人一般。在他身边这些女真亲卫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他们统帅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只是拼命朝北。入塞以来连场血战,已经让这些残存女真勇士破胆,恨不得早点回到完颜宗翰的大军当中,这辈子再也不越过长城一步!
正在这十数骑亡命疾驰之间,跑在最前面一骑突然猛的勒马。在他身后跟着的女真骑士已经筋疲力尽,反应有些慢了,虽然忙不迭的跟着住马。可是已经有人控制不及的撞在他的马后,几名骑士扎手扎脚的就滚了下来。人喊马嘶声中,落地骑士挣扎起来。人在逃命过程当中,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有人滚起来就要找当先那人麻烦:“呼伦泰,你撞了邪了?险些害得银可术也落马!”
被扯了大旗当虎皮的银可术却在马上坐得稳稳的,他虽然心神不属,可是马术不减。微微一扯缰绳就绕过了前面乱成一团的数骑,勒马站定,呆呆的看着落马几骑去扯那个呼伦泰,心里面却只是一片茫然,浑然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住马。
那呼伦泰却没管几个人上来扯他,一脸狂喜的指着前面:“瞧前面!瞧前面!”
十几个已经狼狈得不成模样的女真骑士在马上马下,都呆呆的向北而看。就看见一丛火把已经从道路丘陵旁边绕了出来。在这些火把后面,更是无穷无尽的火把洪流,后面同样是火光烛天,映照得天际都微微有点发亮。
人喊马嘶的声音这个时候已经传了过来,眼前大队人马,在道路两边散得极开,铺天盖地的就朝着这里涌来。远处还能听见走在前面的哨探轻骑唿哨应和的声音,正是他们女真军中惯用讯号。
这样气势的大队人马朝南而来,夜间也敢举火前行的军马。在长城以南,除了女真大队,还能有哪家人马?
那呼伦泰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矮壮女真骑士恐怕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被当成丧家之犬一般打回来,看着自家同族流马尿的时候。呆立半晌,猛的一蹦老高:“是俺们女真大队!是宗翰来了,是宗翰来接应俺们了!”
他身后十几骑女真骑士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反应过来就马上马下,搂在一起欢呼,一多半人跟呼伦泰一样,满脸泪水,就差痛哭出声了。女真起兵按出虎水以来,所向皆捷,何时被逼到过如此绝境?有的人胆气一状,又拔刀而出:“俺们的大军来了!掉头杀回去!将那些南人猪狗,屠一个干净!”
远处火光映照在银可术的眼中,跳动半晌,他这个时候,仿佛才慢慢从自己思绪当中挣脱出来。他在马背上缓缓直起腰背,摘下头盔,低低叹息一声:“设合马死了…………叫俺如何见得了宗翰?”
这十几名女真骑士都听见了银可术这一声低语,每个人都安静下来,背心冰凉。远处自家军马火光虽盛,可是却半点暖意都再也感觉不到了。
谁都知道,宗翰对他这个世子的钟爱。还调了自己亲卫谋克一半扈卫他南下立功。现在设合马却已经身死在南人统帅萧言之手,就算宗翰再度南下,将南人军马屠了一个干净,他们这些扈卫设合马的人马,又怎能活命?不光是自家一条性命,自家亲族,又将遭遇什么样的命运?想到宗翰得知设合马死讯之后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在场每个劫后余生的女真骑士,此刻都恨不得当时死在南人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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