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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卫发生兵变,下层军官刘东旸、许朝等人杀害巡抚党馨、副使石继芳及一干官员,宁夏卫总兵张继忠被迫自杀……
消息经由六百里加急传往京师,朝堂之上顿时就炸锅,文臣武将闹闹哄哄,各抒己见。有人建议马上派遣重臣率兵前往清剿,也有人称兵变源于党馨的贪腐,叛军是被逼无奈才发起兵变的,应当派人前往安抚,赦免涉事军士,以和平方式解决这场兵变。
“王尚书,兵部对此有何见地?”首辅申时行看着兵部尚书王一鹗,对他问道。
王一鹗道:“申阁老,要解决宁夏之事,当首先弄清楚宁夏之事的起因为何,否则无法对症下药。”
“急报上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是因为巡抚党馨拖欠军卒粮饷,加之对军卒过于苛责,这才引发兵变。”福建道御史贾希夷说道。
“贾御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宁夏之事,兵部关注已久。就当前此事而言,确因叛卒刘东旸而起,但以老夫之见,在刘东旸的背后,主谋另有其人。”王一鹗说道。
贾希夷问道:“王尚书以为主谋为何人呢?”
“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此事必是哱拜主使!”王一鹗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在王一鹗心里,对于宁夏的这场叛乱是早有预料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起兵的人居然不是哱拜,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刘东旸。在兵部掌握的资料中,根本就找不到有关刘东旸的记录。
王一鹗得到宁夏叛乱的消息后。紧急召集幕僚会商,众人皆认为刘东旸不过是一个台前的跳梁小丑,真正的黑手必定是哱拜。
“王尚书何出此言,急报上分明说的是刘东旸等人起兵。并未提到哱拜二字。”御史周弘和反驳道。一年前,正是他向朝廷奏报,称哱拜及哱承恩等人忠勇可用,如果哱拜真的叛乱了,岂不是说他这个推荐人瞎了眼?
王一鹗道:“周御史,你是去过宁夏镇的,你应当知道,在宁夏镇,若哱拜不参与叛乱。凭着刘东旸这样一个小百户,能够掀得起风浪来?”
“这……”周弘和有些哑了,“或许刘东旸煽动士卒势大,以哱拜的力量无法弹压,只能委屈求全呢?”
王一鹗冷笑一声,哱拜的势力有多大,他是非常清楚的,如果哱拜真的想弹压,十个刘东旸也不可能闹起风波来。对周弘和这样的文官,王一鹗也没法跟他解释什么战斗力之类的概念。只能继续说道:
“周御史,急报你也看到了,刘东旸起事之后,诛杀了巡抚党馨等一干官员,把妥协之路完全堵绝了。我朝士卒因闹饷而起兵变的事情,以往也有,但那些发起兵变的叛卒,往往只是裹胁地方官,可有像刘东旸他们这样把地方官杀个干净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周弘和问道。
王一鹗道:“裹胁地方官。就是等着与朝廷讨价还价。最终的目的只是闹饷,而非造反。我大明拥兵数百万。寻常一镇的兵马,是无法与我大明全军为敌的。因此,叛兵一般不敢把路堵绝。而是等着朝廷答应他们的条件之后,他们能够归附朝廷。
但刘东旸这一回却是铁了心要造反,如果背后没有哱拜支持,他造反之后,能跑到哪里去呢?”
“若有哱拜支持,他又能跑到哪去?”贾希夷问道,以他的见识,的确是想不出王一鹗没说出来的那些潜台词。
王一鹗道:“哱拜是鞑靼人出身,若刘东旸得到哱拜的支持,就能够联合鞑靼的力量,与我大明为敌,甚至可以把宁夏镇从我大明的版图上分割出去。”
“王尚书未免耸人听闻了吧?”周弘和讷讷地说道,但他的心里已经有几分接受王一鹗的看法了。
王锡爵问道:“王尚书既言幕手的黑手是哱拜,那么当下该如何处置此事呢?”
王一鹗道:“哱拜拥兵自重,有心叛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次借刘东旸之手发起兵变,下一步肯定是要进犯宁夏各堡,形成割据之势。以老夫之见,当趁其根基未稳,迅速调集几路兵马前往平定,若待其稳住阵脚,再往平叛就难了。”
“大兵征讨,说起来容易。可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要派出十万带甲之人远征宁夏,光是各种耗费就要几百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申时行犯愁地说道。
作为首辅,他太了解朝廷的收入情况了,明朝中后期,中国是典型的民富国贫的状态,民间的商人富可敌国,而政府却很难从他们手里征到税收。由于军队、政府的规模不断膨胀,各项支出日益扩大,财政几乎要到入不下敷出的境地了。用句俗话来说,连皇帝家里都没有余粮了,否则也不至于派出大量矿监、税监去与民争利。
在这种情况下,调集重兵前往宁夏平叛,最大的障碍就是军费问题。但凡还有一点别的办法,申时行都不愿意选择出兵这个方式。
“下官以为,王尚书所言,只是臆断而已。宁夏方面尚未传来哱拜叛乱的消息,此时仓促派遣重兵,万一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糟糕,岂不是白白地劳民伤财了吗?”周弘和顺着申时行的话头说道。
“那依周御史之意,当如何做呢?”申时行问道。
周弘和道:“当下之计,应当是以静待动,等几日,看看宁夏那边的新消息再说。”
“若真是哱拜叛乱,几日时间,哱拜就能够收复宁夏各堡,兵犯河东,届时又当如何收场?”王一鹗问道。
申时行道:“在此期间,可令陕西总督魏学曾率陕西兵马,在宁夏镇之外严加防范,这样就可以避免事态扩大了。即使如王尚书所言,遣几路兵马前往平定,也还是要一些时间的,周御史说的,与王尚书也并无冲突。”
“遵命!”王一鹗无奈了,只得答应。他知道申时行在想什么,就他自己而言,也知道用兵之事关系重大,随便调一路兵马,就是数十万两银子的花销,万一事情真如周弘和说的那样,现在仓促用兵,的确就不合适了。
申时行把众人讨论的结果上报给万历,万历同意了他们的想法。接下来就是各种具体的安排了。
首先,是要派出一名官员,星夜前往宁夏镇,去与叛军谈判,承诺叛军只要放下武器,朝廷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行。同时,兵部又发布了一条命令,让陕西总督魏学曾统率陕西各镇兵马,做好防范哱拜进犯的准备。接下来,兵部还给山西、辽东、浙江等地以及南方苗人的总兵发出通知,让他们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派兵讨伐宁夏叛军。
各项事务处理停当,朝臣们便松了口气,各自返回自己的衙门去了。兵变这种事情,其实并不新鲜,全国各地每年都会发生几起,只是规模不同而已。有些小的兵变,也就是十几个军卒因为一些琐事绑架或者诛杀自己的上司,闹不了几天就会被镇压下去。这一次宁夏的事情虽然大一些,但毕竟宁夏距京城还远得很,事情一时还波及不到京城。
王一鹗与王锡爵一起走出朝堂,看看左右无人,王锡爵小声地对王一鹗问道:“王尚书,可有苏改之的消息?”
王一鹗摇摇头道:“没有,我也在等他的消息啊。”
王锡爵道:“你去年把苏改之当成一支伏兵,派往宁夏,就是担心今日之事。如今事情正如你所料,却不知苏改之吉凶如何,他的勘舆营是否能堪重用啊。”
王一鹗道:“勘舆营前年在淮安以火器击败倭寇之后,我就责成苏改之把勘舆营练成一支成以火器见长的劲旅。前些时候,我得到徐光祖的报告,说勘舆营的火器应用颇有一些建树,所以我才派他们去宁夏。若徐光祖所言非虚,我想勘舆营应当能够对哱拜有所牵制吧。”
“但愿如此。”王锡爵道,“我只是担心苏改之过于年幼,遇到这样的大事变,会乱了阵脚。”
王一鹗笑道:“王阁老不是说,李贽其人正在苏昊营中吗?苏昊的确年幼,但他身边有徐光祖、陈道,还有李贽,这些人可都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有他们相助,勘舆营应当不会犯太大的错。”
原来,王锡爵从汝宁回到京城后,就向王一鹗说起了李贽的事情。李贽是当世大儒,不知道他的人还真不多。除了锦衣卫那些人之外,大多数的官员对于李贽都是颇为崇拜的,王一鹗也属于其中的一个,所以他得知这个消息,自然不会去向锦衣卫告发。
在派苏昊前往宁夏时,王锡爵与王一鹗曾经反复地讨论过,主要的担心就是怕苏昊没有经验。但有李贽和徐光祖在苏昊军中,王锡爵和王一鹗就放心多了。为了加大保险系数,王一鹗还专门派出了陈道与苏昊一同统军,在陈道临出发之前,王一鹗对他密授机宜,说的也都是如何应对宁夏事变的策略。
“希望这个苏改之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吧。”王锡爵缓缓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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