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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凉枭陪杜晓瑜站在画舫窗边,听到她说要去净慈寺,没作声,算是默认。
见她一脸欣喜,他笑了笑,眼底温柔。
——
杜晓瑜原本只是掐算好时间,想去净慈寺撞钟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慧远大师。
他似乎是被邀请来净慈寺讲佛经,傅凉枭夫妻二人跨进净慈寺大门的时候,慧远大师刚巧迎面而来。
一眼认出这二位是谁,又见他们身上穿了普通百姓的衣裳,慧远大师在两人跟前驻足,“阿弥陀佛。”
并没有刻意去揭穿他们的身份。
杜晓瑜感激地看了慧远大师一眼,笑说:“好巧,大师竟然也在这里。”
慧远大师道:“净慈寺方丈请老衲来给弟子讲佛经。”
“怎么,大师要走了吗?”杜晓瑜看看天色,偏黄昏了。
“嗯,老衲不便久留。”
傅凉枭忽然说:“大师今年可有空入宫?想请大师带几个弟子去宝华殿诵经。”
慧远大师想了一下,说:“施主之邀,老衲记下了。”
傅凉枭含笑点头。
等慧远大师走后,杜晓瑜不解地看向傅凉枭,“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请慧远大师入宫?”
她后半句话没说完。
仔细算来,皇太后的初恋是慧远大师,她去了九仙山以后,应该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调查清楚了,如今二人一个是皇帝生母,一个是皇家寺庙的得道高僧,可谓是天各一边,她有些担心婆婆见到慧远大师的反应。
傅凉枭不急不缓地说,“母后想见他。”
杜晓瑜眼里有讶异,显然没想到是婆婆主动提出来的要见慧远大师,但随即又释然了。
当年因为江其佑从中作梗,秋霓裳始终不知道那个才华横溢的男子其实不是江其佑,而是江其佑身边的小跟班,江家家主在外面的私生子。
等后来知道了,她已经被江其佑转手送入明王府。
杜晓瑜多多少少能从中感受到那种生生错过的遗憾。
虽然不知道婆婆主动见慧远大师要说些什么,不过这件事始终要有个了结的。
——
净慈寺是杭州古刹,就在西湖南岸边,雷峰塔对面,以钟声洪亮醇厚,悠远绵长而出名。
夕阳照在黄色的琉璃瓦上,让这座历史绵长的寺庙更显规模宏阔,气象庄严。
杜晓瑜他们来的时候,还有不少香客没散去,前面等着敲钟的排了好几个。
杜晓瑜不想干等,对傅凉枭道:“我们先去捐些香油钱。”
傅凉枭说,“天色不早了,要不要我想办法让你先敲?”
杜晓瑜摇头,“咱们是出来游玩的,如今就是小老百姓的身份,搞那么大的阵仗做什么,要是人人都慑于皇权,给我们让道,那我自己去敲着还有意思吗?”
说完,杜晓瑜冲他笑笑,“微服私访,重在与民同乐嘛!”
傅凉枭弯起唇角,握住她的手,朝大雄宝殿走去。
两人捐了一千两。
本来还能更多,傅凉枭怕捐多了引起方丈和住持大师的注意,到时候被认出来或者是猜出来就不妙了。
所以捐了个本地富商常捐的数字。
两人在佛前拜了拜,走出大殿的时候,方丈刚好从旁边过来,接香火钱的小沙弥道:“师父,那两位香客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却不肯在功德簿上留名。”
普宁方丈望着傅凉枭和杜晓瑜逐渐远去的背影,竖起单掌打了个佛号。
他之前送慧远大师出去,转身的时候见到这二位上山来,又见慧远大师跟他们说话时眉目间多有敬意,就已经猜出那两人身份不凡了,如今再听小沙弥一说,心里的某种猜测越发笃定。
想到这儿,方丈又对着二人背影阿弥陀佛一声。
——
杜晓瑜再去钟楼的时候,香客果然少了一半多,每个人只敲三下,代表着福、禄、寿,很快就轮到她了。
有僧人在一旁指示。
杜晓瑜听完之后,笑看向傅凉枭,“要不,你来和我一起敲?”
傅凉枭听罢,缓步上前。
杜晓瑜左手抓着钟杵上的粗铁索,右手扶着钟杵尾端。
傅凉枭过去以后,稍稍帮她调整了姿势。
杜晓瑜侧头,夕阳的余晖薄薄一层覆在男人的面上,原本硬朗坚毅的轮廓线条变得流畅柔缓,看得人心里一阵触动。
“敲钟还能走神,想什么呢?”头顶他的声音幽幽传来。
杜晓瑜心虚,忙低下头,感受到自己扶着钟杵尾端的那只手手背被他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暗暗翘起唇角。
“准备好了么?”他问。
杜晓瑜点点头,“准备好了。”
傅凉枭颔首,抓在铁索上的手用力,将钟杵往后拉,再握紧她的手背,用力敲向青铜钟。
一下,两下,三下……
雄浑的佛钟声顿时像涟漪一般朝着山下扩散,带着无尽的禅意,
这座城市所有的喧嚣,似乎都随着钟声被洗涤净化,慢慢归于平静。
杜晓瑜放下钟杵,趴在钟楼围栏边,眺望着山下。
傍晚的西湖,日光已经褪去了那层燥热,微风送凉,泛起浅浅水纹,倒映着整个南屏山。
见傅凉枭过来,她说:“我第一次到寺庙里敲钟,感触挺大的。”
傅凉枭挑眉,“以前没敲过?”
“没有。”杜晓瑜摇头,她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就很少去寺庙,更别提撞钟了。
傅凉枭长身立在围栏边,随她一起看向平静的西湖,尔后唇角微弯,“除了杭州,还想去什么地方玩吗?”
“你昨天不是说了,明日去天街?”
“嗯,那别的地方呢?”
杜晓瑜想了想,“那就去乌镇,听说乌镇有个修真观,苏州有个玄妙观,濮院有个翔云观,并称江南三大道观,寺庙我去过不少,道观还未见识过,咱们去看看呗!”
转头见他面上噙着浅浅的笑,她又说:“只要你在,其实去哪儿都成。”
傅凉枭拉过她的手,“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杜晓瑜没拒绝,跟着他一道下山,重新坐上画舫,回了小院。
第二日,傅凉枭遵守承诺带她去了外城天街,这里曾是前朝都城,至今还保留着前朝的一些遗迹,所以天街其实是御街,两边有御沟,御沟里栽种了莲花,御沟两旁是桃树,莲花未开,桃花纷扬。
这一幕很眼熟,杜晓瑜想起来万景园里就有桃花坞,只不过桃花坞下的沟渠里没有栽种莲花,只有一些浮萍。
在天街玩了半日,回去的时候尝了不少小吃。
离开杭州的时候,杜晓瑜想起石头记后院自己刻下的那一排字,问傅凉枭,“你以后还会来这个地方吗?”
傅凉枭驻足,回眸望她,“舍不得?”
“有点。”
“那要不,再多玩几日?”
“还是走吧,有遗憾才会有念想,再住下去,我会厌倦的,以后肯定不想来了。”
傅凉枭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这话。
之后按照她的要求,两人游了大半个江南,才终于想起来回京。
——
再回到京城,已经是两个月后,太皇太后崩,举国大哀。
这下不用傅凉枭主动去请,慧远大师就带着皇觉寺的一众僧人来给太皇太后诵经超度。
灵堂外,以慧远大师为首,二十来个僧人席地而坐,口中念着往生咒。
皇太后过来的时候,目光落在慧远大师身上。
杜晓瑜离得不远,瞧见婆婆驻足,眸光微漾,开口道:“母后,儿臣先带着离忧他们进去了。”
皇太后嗯一声。
杜晓瑜叫上身后的傅离忧、傅少安、傅怀笙和傅怀信四人,入了灵堂。
没多会儿,超度完毕,僧人们要去往偏殿喝茶。
“慧远大师。”皇太后上前两步。
慧远大师看着转头的弟子们,摆摆手,“你们先行离去。”
等其他僧人走了之后,慧远大师才转过身,道了声阿弥陀佛,“太后娘娘找老衲有何要事?”
皇太后坦然一笑,“早些年就听人说起过大师,大师也曾来宝华殿讲过经,不过那时候我身子不适,未能出席,实属遗憾,今日难得一见,想和大师聊两句。”
慧远大师看了皇太后的面相一眼,心底划过一丝了然,“太后娘娘但说无妨。”
皇太后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自嘲地笑了一下,“也罢,就当我打扰了大师。”
她转身欲走。
慧远大师平静地道:“世间诸般苦皆由心生,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太后娘娘是大彻大悟过的人,谨记此话,则余生无忧。”
有些话,无需挑开,各自皆已心知肚明。
霓裳回过头,冲他笑笑,“大师是得道高僧,我不过尘世凡人,意会不了那样的境界。”
慧远大师目送着她的背影,原本竖直立在胸前的那只手,有稍微的松懈。
他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失笑地摇摇头,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戒疤,抬步离去。
慧远大师离开后,霓裳从转角绕出来,视线落在他站过的地方。
让慧远大师入宫,是她向傅凉枭提议的。
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见他一面,可是真正见面之后,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是该愧疚地说声对不起,还是像离别多年的好友那样谈笑风生?
好像都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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