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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简直不敢相信,江其佑竟然什么都没跟她商量就把女儿给卖了,她脑子里想起刚才江亦臣说的那些话,先前还觉得江亦臣荒谬,这一刻,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自己嫁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好陌生。
今日之前,不管他怎么对她,她都能忍,都能认,可亦嘉是他的亲生骨肉,自家又不是什么揭不开锅的平头百姓,都已经是正五品的朝廷在编官员了,就算比不得当年的尚书风光,却比正七品的文散官有脸面多了不是吗?
到底那靖南公府给了什么好处,竟然能让他狠得下心就这么把女儿给卖了?
一个正五品官老爷把嫡女送去给人做妾,他也不怕说出去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
“老爷,您不是在跟妾身开玩笑吧?”徐氏试探着问道。
“谁跟你开玩笑?”江其佑板着脸,直接呵斥她,“我告诉你,靖南公府没来接人之前,就连你都不准回云州,谁也别想给我节外生枝!”
徐氏浑身一软,瘫在地上,随后膝行到江其佑跟前,哭求道:“老爷,求求你,放过嘉姐儿吧,她还是个孩子。”
江其佑面色黑沉,“她还是个孩子,那你去顶替她?”
徐氏脊背一僵,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亦臣说他疯了,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没准连她都能随意处置。
这不,马上就应验了。
卖妻卖女,这是个正常男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吗?
徐氏没再跟他理论,她起身走了出去,匆匆忙忙回到后院。
“娘,爹怎么说?”江亦嘉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跟她娘回云州,却见徐氏一脸狼狈地回来,双眼还噙着泪,顿时吓坏了。
“嘉姐儿。”徐氏一把抓住江亦嘉的手,惶恐地说:“你爹他果然疯了,说已经收了靖南公的好处,要把你送过去做妾,还不准我带走你。”
“什么!”江亦嘉愤怒不已,安抚徐氏道:“娘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爹理论。”
“不行!”徐氏死死拽住江亦嘉的手,一个劲摇头,“你不能去,嘉姐儿你听我说,娘给你找一套丫鬟的衣裳,你换上以后尽快从后门逃出去,有多远走多远,别管家里了,有我和你的三位哥哥顶着,不会出事的。”
江亦嘉一听就哭了,“娘,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能抛下你和哥哥们就走了,再说,您让我逃到哪里去?”
事到如今,徐氏也不得不自私自利一回了,“上次你不是跟娘说,楚王妃愿意跟你结拜姐妹,帮你谋一门好亲事吗?你就去楚王府找她,娘跟你说,你爹最怕的就是楚王,只要你躲在楚王府,他便奈何不得你。”
江亦嘉还想在说什么,就被徐氏拉回了屋,让自己的大丫鬟找了一套衣裳来,快速给江亦嘉换上。
然后又把自己这些年来存的私房钱和值钱首饰装入江亦嘉的包袱里,嘱咐她,“亦嘉,你快走,再不走就没机会了,娘就算是再软再没骨气,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给人做妾的。”
江亦嘉看着徐氏这副惊恐的样子,着实被吓到了。
外面江亦臣突然进来道:“小妹快走,爹朝着娘的院子里来了。”
江亦嘉心下一慌,在徐氏的推搡下,不得不跟着徐氏院里的掌事嬷嬷朝着后门方向跑去。
江其佑果然没多会儿就进了徐氏的院子,完全无视江亦臣这个没出息的儿子的存在,一来就问:“亦嘉呢?怎么都没见着她人?”
徐氏拢了拢头发,低眉顺眼地说:“老爷,嘉姐儿累了,在闺房歇着呢,您有事找她?”
江其佑听罢,紧张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让人给我看紧了,这段日子别老让她出门,姑娘家家的,出去抛头露面做什么?”
“是,妾身会亲自看好她的。”
江其佑的眼神终于游移到了江亦臣身上,冷哼一声,“你还有脸回来?”
江亦臣抿唇不语。
江其佑一看他这窝囊样,心中就不停地冒火,“江家不养吃软饭的废物,既然回来了,你要么给我好好念书准备下场科考,要么就滚出去,永远都别回来!”
江亦臣心情很平静,毕竟他是这个家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知道他爹的真实嘴脸有多丑恶,知道那种蛊虫有多厉害。
科考吗?
或许将来有一天他真的会下场,但绝对不会是为了江其佑。
“哑巴了?”没听到江亦臣的声音,江其佑扬手想打人。
徐氏忙跑过去拦在江亦臣跟前,陪着笑脸道:“老爷,亦臣刚回来,你让他好好休息两日,科考的日子早着呢,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江其佑冷哼一声,拂袖出门。
徐氏终于松口气,拍拍胸口,转身看着江亦臣,问他,“你怎么会知道你爹发疯了?”
“这个我暂时没办法解释。”江亦臣道:“但是娘,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想办法跟爹和离早走早好,否则再在这个家留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江亦臣的话已经应验了一半,徐氏自然是信了的,不过,“娘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亦臣,你大哥和你二哥他们还在府上呢,你让娘跟你爹和离,是要弃他们于不顾吗?同样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为了一个亦嘉,把他们给扔下啊!”
江亦臣皱皱眉头,“可是娘留下来很危险。”
徐氏摇头,“与自己的孩子生死与共,才是为人母的本分,我放走亦嘉,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她羊入虎口,留下来,同样是因为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出事,这种时候,别说只是有危险,就算是要了娘的命,娘都不能抛下孩子们不管自己逃命去。”
这话听得江亦臣愧疚极了,低下脑袋,“既然娘要留下,那孩儿便陪您留下来。”
九仙山那边他管不了了,家里的事情一日不解决,他便一日寝食难安,师父的后事自有慧远大师他们会操办,他目前只能先顾着江家,顾着他娘和两位哥哥以及年幼的小侄江荣。
——
江亦嘉逃出江府以后,租赁了一辆马车去楚王府,到的时候却听门房的小公公说楚王带着楚王妃入宫赴宴去了。
主人都不在,江亦嘉不好进去,只能调头。
而同一时刻,江其佑从一个小厮嘴里得知江亦嘉早就逃出府了,他勃然大怒,当即让人出去找,随后找来藤鞭,把徐氏打得满身是伤,江亦臣上前劝阻,也挨了几鞭子。
江府上下闹得鸡飞狗跳。
江亦嘉的马车刚调头不久,她就从车帘缝隙里看到了外面来找她的江家下人,当即吓得脸色发白,整个人蜷缩在马车里一动不敢动。
那帮人见这辆马车上没标识,看起来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就主动过来询问车夫,“马车上坐的什么人?”
这车夫是车马行的人,他又不认识江亦嘉,怎么会知道车里的是什么人,因此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
小厮们面面相觑,互相递了个眼色,准备上车拿人。
“周叔,不是让你先去前面街头等我的吗?怎么停下来了?”
旁边传来一道低沉厚实的声线,沉稳有力,无端让人心生安全感。
是四爷!
江亦嘉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然后莫名地松了口气,仿佛有他在,她便什么都不用担心。
车夫一脸愕然地看着杜程均,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位的。
江家下人们一听是杜家的马车,马上打消了念头,为首的小厮赔罪道:“原来是杜家四爷,小的们失礼了。”
“无妨。”杜程均面色淡淡,又问:“那么,可以让我的马车走了吗?”
“当然,当然。”小厮陪着笑,一脸殷勤。
杜家可是楚王岳家,谁敢随意得罪?他们老爷的官职可还没高到敢在楚王跟前叫板的地步呢!
杜程均慢条斯理地挑开帘子,坐进马车,吩咐车夫,“走吧!”
车夫讷讷地应了一声,扬起鞭子继续赶车。
马车很快就把那帮人给远远甩在身后。
车厢内。
杜程均见到江亦嘉,面上露出一副“果然是你”的神情来。
江亦嘉则是满脸讶异,“四爷怎么会知道是我?”
杜程均道:“你在车马行租车的时候我就见到你了,当时还觉得你应该是贪玩,所以换了丫鬟的衣裳出来逛街的,后来见马车走得急,我便觉得事情不对劲,只是你离开得太快,我就没跟上去。
再后来,你的马车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刚好我还在这条街上,见到有人为难,便顺道过来帮一把,说起来,也算是巧了。”
江亦嘉道:“多谢你出手救我。”
“救你?”杜程均以为自己只是帮她解了个围,“此话怎讲?”
江亦嘉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红着眼眶道:“我如今是走投无路了,原本想去找楚王妃的,谁料她入宫了,所以……”
“去杜家吧!”杜程均打断她的话,“我们家你也不是头一次去了,老太太虽然记性不好,却常常念叨着你,你能去陪陪她,想必她会很高兴的。”
江亦嘉面上再一次露出感激的神情来,“四爷的收留之恩,亦嘉感激不尽。”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杜程均也没反驳,更没问她的难处和隐私,只是像对寻常人那样说:“你先去我们家住两天,等风头过去又再说。”
“好。”江亦嘉心下一暖。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的人竟然会是他。
外面车夫问:“二位要去哪?”
“去同乐街杜家。”杜程均道。
车夫想了想,说,“那么远的路程,一会儿可得加钱才行。”
“无妨,老伯只管走就是了。”
他的声音,永远透着一股长者的厚重和内敛,两人又很少挨得这么近,江亦嘉的心跳竟然跟随着他的声音逐渐加快。
天色渐暗,竹帘紧紧闭着,车厢里几乎没什么光线,只是外面的浮光掠影时不时地透进来。
两人都没说话,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江亦嘉觉得很紧张,一直攥着衣摆,脑袋不断地往下垂,完全不敢直视他。
就这么一直僵持到杜家,杜程均都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从另一个角度讲,江亦嘉觉得这个人可真够沉闷无趣的,哪怕是站在长辈的立场,他也不能多跟她说一句话的吗?
……虽然他跟她说话,她不一定好意思回答。
下车以后,杜程均付了钱,看向江亦嘉,声音不轻不重,“饿了吧?”
江亦嘉摸摸肚子,的确是饿了。
人生第一次逃亡,又被自己最怕面对的人给看见,实在是太丢脸了。
但丢脸归丢脸,饭还是要吃的,于是她很没骨气地点点头,“饿。”
“一会儿先吃饭,吃了饭再去见老太太。”杜程均说。
来到别人家,自然是主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江亦嘉跟着他往里走,一路上下人们笑呵呵地打招呼,“江姑娘来了?”
江亦嘉僵硬地扯着嘴角点头笑笑。
杜程均带着她进了前院的一个茶轩里面,吩咐人去备饭,又让人送了炭盆来给她取暖。
如今这时节,北地仍旧冷得冻手冻脚,尤其是早晚,稍微不注意就得受寒。
饭食送来的时候,杜程均正在外面跟下人交代着什么。
似乎是怕她尴尬,交代完以后也没进来。
江亦嘉实在是饿得厉害,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拿起筷子就开吃。
吃完以后,有丫鬟进来收了碗筷,又笑着对她说:“四爷在外面等着姑娘,说要亲自带姑娘去见老太太。”
不知道为什么,江亦嘉竟然莫名的有一种被带着去见男方长辈的错觉。
但她马上甩甩脑袋,收了心思,起身走出门外。
杜程均站在穿堂处,大院里的灯笼已经被点亮,斜斜照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影修长,给人一种温暖而稳重的感觉。
见到江亦嘉走过来,杜程均走下台阶,“吃饱了?”
那语气,是长者对小辈的关心。
江亦嘉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某些错觉似乎过于龌龊了。
“饱了,谢谢四叔。”
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纯真的微笑。
印象中,已经很久没听她这么称呼他了。
杜程均有片刻的怔愣,随后回过神,“跟我走吧!”
江亦嘉点点头。
往前走了两步,杜程均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她,“你这身衣裳,要不要换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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