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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杜晓瑜神色间无意中露出来的羡慕和憧憬,杜程松眸光微动,笑道:“其实我想请姑娘帮个忙。”
杜晓瑜愕然,“三爷有什么事吗?”
杜程松道:“老太太虽然把盖花园子的任务交给了我,可我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儿,对于女孩子家家的那些小心思不是特别了解,所以这花园子的具体设计,我想请姑娘帮着参详参详,不知姑娘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杜晓瑜尴尬道:“我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而已,这等高雅的事,三爷找上我不是找错对象了吗?我哪懂得设计什么花园子啊,可别到时候让人看了笑话。”
杜程松道:“我瞧着姑娘那宅子里的花园设计得就挺不错的,多半是姑娘的主意吧?”
杜晓瑜摆手,“我那个就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的。”
杜程松可不管这些,他今儿无论如何都要“诓骗”闺女帮他设计花园子,否则到时候弄出来不得她喜欢,他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虽然几年不见,不过看样子,我那小闺女大概比较喜欢江南风的设计,老太太也说照着苏杭那一带的园林设计,像什么琴楼画馆,假山池沼,亭台轩榭这些统统都要有,我寻思着,引入活水弄个桃花坞,再往那河道上停几艘乌篷船,你说这么设计,姑娘家能喜欢吗?”
杜晓瑜听得目瞪口呆,“要真照三爷说的这么设计,那园子得多大啊?”
杜程松笑了笑,“不算大,也就十来亩地。”
杜晓瑜傻眼了。
一亩地六百多平方,十来亩地,差不多一万平方,都快赶上苏州一个狮子林的面积了,这还叫不算大?
“那……那得花多少银钱啊?”杜晓瑜不敢相信地问。
杜程松见她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笑了笑解释道:“最低预算三万两银子吧,不过我估摸着应该是不够的。”
杜晓瑜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一个二进四合院,从买建材到装修完,再加上家具之类的陈设,前前后后也才花了二百两不到,这一个花园子预算就要三万两?
若是她没理解错,这里是男尊女卑的时代吧,要说为哪个受宠的儿子盖一座一万平米的花园,杜晓瑜倒还勉强相信。
可是,女儿?
这得是多受宠的女儿才能有这样的待遇啊?
光是听听,杜晓瑜就羡慕得不行,能做杜三爷的女儿,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不过杜晓瑜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又问了一遍,想确定自己没听错,“三爷,您说的是给杜家女儿盖,而不是儿子?”
“是女儿。”杜程松点头,“我最小的闺女。”
杜晓瑜听他这么说,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面馆见到杜程松的时候,她皱皱眉,“我初见三爷,是在清水镇的面馆里面,当时我无意间听到面馆老板跟三爷的谈话,三爷似乎有个女儿丢了,莫非已经找到了?”
杜程松意味深长地看了杜晓瑜一眼,尔后含笑道:“对,已经找到了,这座花园子就是为她盖的。”
“那这位五小姐可真幸运。”杜晓瑜低喃一句。
杜程松笑弯了眉眼,“杜姑娘也是个幸运的人,假如有一天你的亲生爹娘找到你,必定也会百般疼爱你的。”
“但愿吧!”杜晓瑜心不在焉地说道,她哪里能有得起杜家女儿这样的好福分,简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杜程松见她沉默,便不再说话,又抬起头四处看,终于见到了杜家的马车。
“三爷,这里!”
来接他们的是杜家总管事务的何总管,一共来了两辆宽敞的马车,以及七八个衣着统一的丫鬟。
见到杜程松,何总管急忙挥手大喊,之后目光便落在杜程松身旁的杜晓瑜身上,想着这位应该就是五小姐杜晓瑜了,生得可真水灵标致啊,难怪老太太成天惦记,说什么也要三爷跑一趟先把人带回来过过目。
何总管没忘记出门前老太太的叮嘱,上前来恭敬地对着杜晓瑜道:“老奴是杜家大院里的管家,姓何,给杜姑娘问安。”又看了看旁边的傅凉枭,面露不解,“且不知这位是……?”
杜程松还没开口,杜晓瑜就直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婿,叫他阿福就好了。”
杜家不参与朝堂,因此见过楚王的人少之又少,整个杜家也不过是老太爷杜荣凯和三爷杜程松得见过,其他人都只是因着楚王臭名昭著而对他有印象,至于楚王本尊,他们自然无幸得见,哪怕见了也不认识,所以何总管才会有此一问。
可是问过之后,何总管就傻眼了,未婚夫?五小姐竟然有未婚夫了?还带着来了京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莫非是三爷默许的?
何总管的思绪还没收回来,杜程松就朗声介绍道:“我旁边这位是段大师,我特地请来帮着看风水的。”
何总管顿时露出崇敬的神色来,冲段大师行了一礼,这才道:“老奴来之前,老太太已经吩咐人准备席面了,段大师,三爷,杜姑娘,阿福公子,四位请。”
杜程松走在前面,段大师紧随其后,杜晓瑜和傅凉枭跟上,四人很快分别坐上两辆马车,依旧是杜程松和段大师一辆,杜晓瑜和傅凉枭一辆,至于那些跟来的丫鬟,都分列在马车两边站好,随时准备跟着马车前行。
一直到目送着四人上马车,何总管都是恍惚的。
要知道,从老太爷老太太到几位爷和太太以及下头的少爷小姐们,全都在盼着这位五小姐归来呢,足以见得杜家有多宠爱这个幺女,那么五小姐的夫婿,杜家必定也是要千挑万选的,怎么着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姑爷,可跟在五小姐身边那个叫做阿福的,虽然皮相生得好,见着人却连个招呼都不会打,如此不懂礼貌的乡下人,怎么能配得上五小姐?
何总管有些担忧,待会儿进了杜家大院,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三爷在杜家不知情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五小姐在外头订了亲,一准不给好脸色。
想到这里,何总管不禁为三爷默哀起来。
杜程松挑开帘子,刚好见到外面的何总管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忍不住皱皱眉,“怎么了?”
何总管马上回神,勉强扯出一丝笑,“没事,老奴只是在想,五小姐什么时候定的亲。”
提起这个,杜程松顿时觉得堵心,提醒道:“一会儿你嘱咐几个丫鬟,回府以后不准乱嚼舌根,什么未婚夫,那就是五小姐的朋友罢了,跟着来京城耍玩的,谁要是说漏了嘴,我就割了她的舌头喂狗!”
何总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忙应声,“是,老奴晓得了。”
说完,脚步停了停,等后面的马车跟了上来才悄声嘱咐几个丫鬟。
丫鬟们自然不敢不听何总管的话,一个个点头如捣蒜,表示回府以后不会乱说。
杜程松双眼朝外面随意扫了扫,就又放下了帘子,继续和段大师说话。
再说后面一辆马车,杜晓瑜坐得无聊,索性挪到窗边,轻轻挑开一丝缝儿往外瞧,旁边街道上,全是装修不一的建筑物,茶楼,酒馆,作坊,客栈,应有尽有,街道上车辆行人川流不息,热闹处人声鼎沸,远不是汾州那种小地方能比的。
杜晓瑜止不住地感叹,果然京城就是京城,比说书人嘴里描绘得还要富庶繁华,难怪人人都向往京城。
杜晓瑜指着远处是一座高塔,转头看向傅凉枭,激动地道:“阿福哥哥你瞧,那座塔楼好高,设计得还那么漂亮,你喜欢吗?”
傅凉枭笑而不语。
杜晓瑜不解,“不回答是什么意思?”
傅凉枭眸光微微一晃,他自小就在京城长大,而且算上前世,都生活几十年了,要说多喜欢京城,那倒不见得,甚至还有几分厌倦之感。
但也不是不可能喜欢京城,除非,京城里有她。
杜晓瑜今儿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那么多,打开包袱拿了两个酥饼出来,递一个给他,说道:“我之前在船上净顾着看风景了,吃得少,这会都饿了,得先啃个饼子垫垫肚子才行,否则一会儿去了杜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我可不想饿着自己。”
傅凉枭接过饼子,陪着她一起吃。
吃完饼子,又喝了几口凉水,杜晓瑜再次掀开帘子看了看,却没看多久就觉得眼皮打架了,她问外面随行的丫鬟,“咱们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杜家?”
丫鬟恭敬地回答,“姑娘若是困了,可以先眯会儿,从渡口到杜家需要一个多时辰,还早着呢!”
一个多时辰,那就是两个多小时了。
杜晓瑜虽然不晕车,可是这一路上马车换乘船,船又换马车的折腾,到底也有些吃不消,刚吃完饼子就犯恶心了,马上伸手抚着胸口。
傅凉枭见她脸色难看,心下一紧,险些脱口而出问她哪里不舒服,好在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杜晓瑜这才得到了缓解,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歪在靠背上,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闭上眼睛虚弱地说道:“我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没事,等到了杜家,弄点汤药喝下去就好了。”
傅凉枭心疼地望着她。
杜晓瑜不用睁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轻柔的视线,摆摆手道:“我睡觉会儿,等到了,阿福哥哥记得叫我。”
说完,脑袋轻轻靠在板壁上,睡了过去。
傅凉枭数次想将她抱到怀里来,可是一想到眼下是在京城,比不得乡下,索性收回了手,心中默默叹气。
到达杜家的时候,杜晓瑜睡得正香,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杜姑娘,咱们到了。”
马车内没反应,丫鬟又试探着轻唤了一次。
那边杜程松已经下了马车,见到这边半晌没动静,眼眸顿时一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三两步朝着这边的马车走来,二话不说掀开车窗帘子,当看到杜晓瑜在马车里睡得正香,而傅凉枭坐在一旁不忍心打扰她的模样,心中的担忧才慢慢退了下去,同时又有些为难。
这一路舟车劳顿,别说体娇柔弱的闺女了,就连他这把老骨头都吃不消,他也想让闺女好好睡上一觉,可眼下是在马车里,总不能真让她这么睡着吧?先不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单单说这时节的天气,北地还处于春寒,哪怕晌午有些太阳,风中也是带着凉意的,身上要是不盖点毯子就这么睡,容易着凉。
再说了,马车里比不得舒适的床榻,哪里能睡得安稳。
想了又想,杜程松还是决定开口。
“杜姑娘,咱们该下车了。”
如此喊了几次,杜晓瑜才慢慢转醒,悠悠地睁开眼睛,当看到窗口站着的杜程松,她险些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什么,这才看向一旁的傅凉枭。
傅凉枭对她点点头,示意到杜家了。
杜晓瑜想着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红,看向窗外的杜程松,“抱歉,我第一次来京城,有些水土不服,刚上马车的时候十分不舒服,我怕坚持不到杜家,索性睡了一觉,没成想竟然睡过头了。”
看着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认错的羞窘模样,杜程松眼底的柔意和心疼越发明显了,乐呵呵地笑道:“杜姑娘哪里的话,本来就是我请你来的京城,姑娘既然水土不服,我当然也有责任,这样吧,你下车来,等进了府,我亲自给你看看,然后让人给你煎一些药喝下去,保准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多谢三爷。”杜晓瑜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弯腰去挑帘。
早有丫鬟把小凳子放在马车旁侧。
等杜晓瑜出来,还细心地搀扶着她走下来。
杜晓瑜微愣,在家的时候她很多时候会不带下人自己赶着牛车马车去镇上和县城里,回来的时候也是直接下车就行了,这么被人仔细而小心的伺候着,这还是头一回,让她有一种处处受人尊敬被人捧上天的感觉。
她一下马车,杜程松就给随行的一个丫鬟递了眼色,那丫鬟很快进了大门,飞奔着朝老太太的院子跑去。
知道老三今天带着她那失踪了十多年的宝贝孙女回来,杜老太太早就让人梳洗穿戴整齐在屋里坐着等了。
一见那前去渡口接人的丫鬟匆匆跑进来,老太太顿时满心激动,“是不是老三回来了?”
丫鬟欢喜地点头,“回老太太,是三爷带着五小姐回来了。”
“哎呦,那可真是太好了。”杜老太太保养得当的脸上全是喜色,随即想到了什么,又嘱咐道:“一会儿你们都给我记准了,谁都不许说漏嘴,要叫她杜姑娘,而不是五小姐,谁要敢出了岔子闹出事儿来,就直接发卖出去,都听明白没?”
老太太话音一落,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们就齐齐应声,“是。”
杜老太太这才又看向传话丫头,吩咐她,“去把几位太太和姑娘少爷都请到前厅去。”
“是。”传话丫头很快退了下去。
“老太太,咱们也过去吧!”甘嬷嬷小声道。
杜老太太“嗯”了一声,站起身来,仔细地瞧了瞧左右两边袖子,确定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这才道:“走吧!”
甘嬷嬷马上搀扶着她朝着厅堂走去。
杜晓瑜站在杜家大院外,抬头看着大门上方的匾额,心中直咂舌,之前听贺掌柜说起京城杜家的时候,她自己是幻想过的,既然杜家是人丁兴旺的名门望族,那么大院应该十分宽广,今日一见,何止宽广,竟然足足占了半条街。
因着大魏朝在建筑方面有很严格的等级要求,庶民以下禁止用彩色,所以整个杜家大院都是黑白灰的基调,青砖黛瓦,放眼一看,充斥着一股浓郁的古朴味道,跟江南水墨色的楼房不同,这里大多是四合院,十分有韵味。
不多时,有个衣着得体的婆子出来,恭敬地对着几人行了礼,然后说道:“三爷,老太太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杜程松点点头,转身看向杜晓瑜,“杜姑娘,里面请。”
杜晓瑜颔首,“三爷先请。”
杜程松便也不客气,当先大步跨入大门,段大师走上前来,也对着杜晓瑜和傅凉枭道了声请。
杜晓瑜和傅凉枭相视一眼,跟在几人身后。
像这样的大宅子,杜晓瑜只去过秦宗成家,原以为秦家就够大的了,今日一见杜家,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
杜家大院的建筑风格虽然被等级压制住,色彩单调,里面的布局却十分精致得宜,不管你走到哪一处,随便看过去都是一幅画。
从大门到厅堂,竟足足走了两盏茶的工夫,七拐八拐,杜晓瑜都记不清到底绕过几道回廊穿过多少廊柱了,总之到达前厅的时候,水土不服的她已经晕乎乎,要不是顾及到这里是杜家,她真的很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吐一场然后睡上一觉。
一进前厅,瞧见坐得满当当的一屋子人,杜晓瑜的瞌睡虫马上被吓跑,惊了一跳。
且看这阵势,多半是府上的老太太,太太和小姐少爷们都来了。
杜家一向都这么好客的吗?不过就是来个乡下丫头而已,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杜晓瑜纳闷得很,自己刚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看过来,好像她是犯了什么错的罪犯一样,那些个打量探究的眼神,看得她十分不舒服。
见她不自在,杜程松上前几步,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娘,这位就是给回春堂供应草药的那位姑娘,跟咱们家一样,姓杜。”
杜老太太自杜晓瑜进来,目光就一刻不离地落在她身上,之前听老三说过,筱筱这丫头打小就被卖到了乡下,还当了十一年的童养媳,她一直想象着那该是多么瘦弱的一个女孩儿,今日一见,瘦是瘦了些,但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面黄肌瘦。
老太太心里一阵欢喜,对着杜晓瑜招招手,“杜姑娘,你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杜晓瑜闻言,斟酌着走上前去。
杜老太太脸上布满了笑意,一把握住她的手,关切而温和地问道:“这一路又是马车又是船的,想来吃了不少苦头吧?”
说着,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她因为水土不服而有些苍白的小脸。
杜晓瑜如同触电一般,愣在原地好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慢慢抽回手,杜晓瑜后退两步,勉强笑道:“还好,我不晕车也不晕船,只是初次入京,难免不适应,有些水土不服。”
“可怜见的,看看那小脸都白成什么样了。”杨氏一见到女儿,激动得热泪盈眶,若不是一旁的四姑娘杜晓珍不断地提醒她,杨氏怕是早就忍不住冲过来对着杜晓瑜嘘寒问暖了。
杜晓骏小声问旁边的杜晓珍,“四妹妹,站在爹旁边的就是小妹吗?她生得好水灵啊,跟我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杜晓珍轻笑,“那四哥以为小妹该是什么样的?”
杜晓骏偷偷瞄了杜晓瑜一眼,斟酌着说道:“我想象中的小妹,比她瘦弱一点,比她胆怯一点,害怕生人,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怜悯,毕竟她吃了那么多苦头呢,可是这个小妹,大方得体,见到我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怯场,还能应付自如,举止有度,听她说话,一点都不像个乡下丫头。”
杜晓珍道:“爹不是已经安排了两位嬷嬷去伺候小妹了吗?这么久,学得像个大家闺秀也不奇怪吧!”
杜晓骏一拍脑袋,“说的也是,我竟然把这个给忘了。”说完一阵傻笑,“不过这样的小妹,我喜欢。”
杜晓珍点点头,“我觉得也挺好的,等哪一天回家了,好好待她。”怕就怕自己等不到,毕竟已经订了亲,再有几个月就要出嫁了,如果小妹再不回来,她就得以姑奶奶的身份回来看她了。
想到这里,杜晓珍轻声对一旁的三太太杨氏道:“母亲,您私下里催一催父亲吧,让他早日把小妹接回来,否则再迟一点,我就见不到她了。”
杨氏点点头,低声说:“好,等有机会,我会跟你父亲说的。”
大太太柳氏见杜晓瑜脸色不太好,适时地说道:“老太太,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既然杜姑娘身子不适,还是早些让她回房歇着吧!”
杜老太太虽然舍不得小孙女,可是看看杜晓瑜那羸弱的样子,实在心疼得不行,吩咐柳氏,“把筱……杜姑娘带去客房好生伺候着,老三你也别闲着了,去给她看看,哪里不爽利,赶紧的让人去柜上抓药。”又仔细看了看杜晓瑜,叹气道:“看这样子,也咽不下去别的,甘嬷嬷你去把我屋里的血燕窝送去厨房,吩咐他们用牛乳炖,动作快着些,煮好就马上给杜姑娘送过去。”
老太太早已不管后宅的事,这几年来性子也是十分的温和,突然之间雷厉风行起来,把几个媳妇和儿孙吓得不轻,再说那血燕窝,便是成天看在身边的这些儿孙都没那福分吃上一口,杜晓瑜不过刚回来,而且还没正式跟杜家人相认,老太太就这么上心,可想而知日后回来了,老太太还不得宠到心尖尖上去。
不过想想也是,府里的闺女们一个接一个地嫁出去了,就连目前最小的四姑娘杜晓珍也早就说了亲,冬月头上的婚期,一旦四姑娘出嫁,这位五姑娘可就是杜家大院里唯一的一位姑娘了,还不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么?
思及此,众人也就释然了。
甘嬷嬷得了令,很快去厨房送血燕窝。
杜晓瑜到现在都是懵的,她不过就是来做客而已,况且也没打算在杜家常住,怎么就被人当成贵宾一样招待了?
这杜家实在是太热情好客了,热情得她有些适应不过来。
越想越不自在,杜晓瑜道:“多谢老太太美意,我没那么金贵,随便喝碗粥就行了。”
杜老太太自然不依,“女孩子家家的,合该娇养着,姑娘别跟我这个老太婆客气,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下人们一声,就算家里没有,我也让她们给你寻来。”
杜晓瑜受宠若惊,正要拒绝,杨氏就道:“老太太说得对,杜姑娘远道而来遭了那么多罪,是该吃些好的补补身子才行。”
杜晓瑜见三太太杨氏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热切,只好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
柳氏则是走到杜晓瑜身边,笑着对她道:“杜姑娘,我送你回房吧!”
杜晓瑜点头,看向一旁的傅凉枭,小声道:“阿福哥哥,那我先回房了,你要有什么事,待会儿再来找我。”
傅凉枭颔首。
杜晓瑜这才放心跟着柳氏去往客房。
等杜晓瑜离开厅堂,众人的目光这才齐齐聚在傅凉枭和段大师身上。
杜程松介绍道:“这是我请来给花园子看风水的段大师,至于这另外一位……”
杜程松顿了顿,接着说,“是杜姑娘的朋友,因为不放心杜姑娘一个人来京城,特地来保护杜姑娘的,不过,他说不了话,你们就不要问东问西的了。”
众人这才释然,难怪这位一进来就悄无声息的。
老太太更是仔细端详着傅凉枭,然后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生得多俊啊,竟然不会说话,可惜了。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杜程松对着傅凉枭翻了个大白眼,想着得亏杜家这些女眷和下头的小辈们都没见过楚王,否则这会儿怕是早就吓得鸡飞狗跳了,哪里还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
傅凉枭因着“哑巴”的身份,对于这种场面是最好应付的,只需要安安静静任人打量就成本了。
他对于杜家来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杜老太太没多久就让人将他送去了客房。
且说杜晓瑜跟着大太太柳氏去往客房,柳氏特地让身边的婆子调了三四个丫鬟过来,说道:“姑娘住在这里的这段日子,就由她们几个伺候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说,我换了她们便是。”
杜晓瑜摆手道:“多谢大太太关照,不过我自小一个人习惯了,用不着这么多的丫鬟,您若实在要留,留一个就好了,那么多人看着,我很不习惯。”
柳氏犹豫片刻,点头,“行,都依着你。”说完,转头看着四个丫鬟,“既然杜姑娘不需要,那就春燕一个留下来吧,其他的都退下。”
三个丫鬟恭敬行了个告退礼,很快出去了。
柳氏这才转身对着杜晓瑜道:“刚才在前厅就见姑娘身子不适,想必这会儿难受的厉害,你先在外间的小榻上躺会儿,等三爷来给你诊了脉再去里间床榻上歇着。”
杜晓瑜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十分讲究规矩和礼仪,里间是外男不能随随便便进的地方,她点点头,虚弱地说道:“好。”
果然不多时,杜程松就朝着客房这边来了,进了门直接走到小榻边坐下。
柳氏站往一旁安静等着。
杜程松细心地在杜晓瑜的手腕上盖了一块薄帕子,这才开始给她诊脉,嘴里问道:“姑娘可觉得腹痛?”
“有些。”杜晓瑜点点头,“三爷帮我开个温脾汤的方子吧!”
杜程松拿开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都说医者不自医,你怎么知道要开什么方子?”
杜晓瑜道:“医者不自医是因为过分精通药理的人给自己和家人朋友用药的时候往往太过担心药性,怕这味药太寒,怕那味药毒性太大,所以颇多顾虑,这一顾虑,开出来的方子效用就不大了,我不怕给自己用药,再说,只是简单的水土不服而已,我能根据自己的身体反应来判断该用什么药。”
杜程松满意地点点头,让春燕取来纸笔,写下了温脾汤的方子。
春燕很快拿着方子坐上马车去柜上抓药。
杜程松坐下来,温声道:“老太太虽然让人准备了席面接待,不过我看你这样子,多半是没办法出席了,也没关系,只管歇着,一会儿我让下人给你送些吃食,你好好休息,等把身子养好了,我再找时间带你去国子监见你二哥。”
杜晓瑜点点头,腹痛让她忍不住将小脸皱成一团。
杜程松拧了眉毛,催促一旁的柳氏,“去看看,抓药的丫鬟回来没有,让她快些把药煎来。”
柳氏没敢多言,转身出去。
杜程松给杜晓瑜倒了一杯热水。
杜晓瑜接过喝下,虽然有了一点缓解,但还是难受的厉害,捂着肚子在小榻上翻来覆去。
杜程松看得十分不忍,站起身直奔厨房,春燕已经把药抓回来了,刚把一副的药量放进盛了水的瓦罐里端上火炉,柳氏在一旁焦急地看着。
“行了,春燕去照看着小姐,这药我来煎。”杜程松大步上前来,声音有些沉。
“三爷。”春燕张了张嘴。
柳氏摆手道:“既然三爷都放话了,你就赶快去照看小姐吧!”
“是。”春燕着急忙慌地站起身,把扇风的蒲扇交给杜程松,然后提着裙摆飞快朝着杜晓瑜的房间跑。
柳氏蹙眉问,“三爷,晓瑜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杜程松沉声道:“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不适应京城,早知道的话,该让她提前预防一下的。”看见闺女一回来就这个样子,杜程松突然有些后悔这么急着把她带回家了,如今只恨不得替闺女把那罪都给受了。
其实杜晓瑜只是因为突然换了环境引起积食腹痛,再加上几天的船上之行饮食不当而胃寒,很正常的水土不服反应,并没有多严重。
只不过因为她是这府中最小的女儿,本来就是杜家上下的心头肉,又流落在外遭了十多年的难,所以一见到她难受,众人也跟着紧张起来,把氛围给夸大了而已。
药还没煎好,厨房倒是先把牛乳血燕窝送到了杜晓瑜房里,送燕窝的正是杜老太太身边的甘嬷嬷,她坐在杜晓瑜的床榻前,端起小碗舀了一勺燕窝粥,吹冷送到杜晓瑜嘴边,说道:“三爷说姑娘伤了脾胃,得先吃些东西下去再喝药才行。”
杜晓瑜双手依旧捂着肚子,痛苦地抿着唇,甘嬷嬷喂燕窝的时候才勉强张开喝了一小口。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杜晓瑜不得不承认,血燕窝真不愧是燕窝中的上上品,炖燕窝的人火候又控制得恰到好处,燕窝丝滑甜糯,让原本咽不下去的她突然之间食欲大开。
再说了,血燕窝多贵重的补品,这吃进嘴里的每一勺都是钱啊,自然不能浪费。
于是在甘嬷嬷的伺候下,杜晓瑜喝了一碗燕窝粥。
热粥喝下去,胃里暖暖的,恶心之感便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只是腹痛还在继续,杜晓瑜只好慢慢闭上眼睛。
甘嬷嬷道:“姑娘再等等,药应该快煎好了。”
杜晓瑜点点头,实在不愿意多说话。
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柳氏才把汤药送来,甘嬷嬷又喂杜晓瑜喝了下去。
这下,她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一觉了。
柳氏见状,小声对甘嬷嬷说道:“咱们都出去吧,让春燕在这儿守着就是了,有什么事让她来知会一声。”
甘嬷嬷应是,拿起空碗随着柳氏一同离开。
等那二人走远,春燕才进来寸步不离地守在杜晓瑜床榻前。
杜晓瑜这一觉睡得并不沉,醒来的时候腹痛已经消失了,精神和脸色也恢复了不少。
春燕见她睁眼,满脸惊喜,“姑娘醒了?”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杜晓瑜双手撑着床榻坐起来,揉着额头问。
春燕道:“刚入夜,饭厅里正在摆宴呢,杜姑娘要过去吗?”
杜晓瑜想着,自己远来是客,难得主人家如此盛情,自己要是因病缺席,怎么着都是不给面子,再说了,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躺着,让阿福哥哥去跟一群陌生人吃饭,他会不自在的,索性点点头,“嗯,我穿戴好就去。”
“奴婢帮您梳洗吧!”春燕快速去水房端了洗脸的温水来,等杜晓瑜起身,她便动作麻利地帮杜晓瑜净面梳头。
不多会儿梳洗妥当,春燕带着杜晓瑜来到摆席面的饭厅,刚好甘嬷嬷搀扶着老太太迎面而来,见到杜晓瑜,老太太惊了一下,忙上前来询问:“你不是身子不爽利吗?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
杜晓瑜莞尔道:“多谢老太太挂念,已经大好了。”
“真的好了吗?”老太太还是有些担心,“要不,我让老三再给你看看,他医术好,不会出差错的。”
“老太太不必费心,真的大好了。”杜晓瑜认真地说道。
“那就好。”杜老太太高兴起来,“前头厅堂里设了席面,你去坐坐吧,能吃就吃,不能吃也不勉强。”
杜晓瑜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个乡下人,其实老太太大可不必如此盛情款待的,再说我也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
杜老太太不赞同地道:“我们家老三很喜欢你,从汾州回来以后直夸你聪慧伶俐,只是可怜见的,从小遭了难,家里的老爷太太们都是心善的,听老三说起你的经历,都很心疼你,所以这次见着了人,才会那么热情的,你也别见怪,习惯就好了。”
杜晓瑜点点头,跟着她们一起进了饭厅。
因着是家宴,所以男丁和女眷都聚到了一起,席面已经摆好。
杜晓珍原本想把杜晓瑜叫过去跟自己坐一起的,还没开口,就见到杜晓瑜已经被老太太拉着去上座了,她只好无奈地收了心思。
不多时,外面传来婆子的声音,“老太爷到——”
众人齐齐站起来行礼。
老太爷满意地摆摆手,“都坐吧!”
知道老妻旁边坐着的姑娘八成就是自己失踪了十多年的乖孙女,杜荣凯心下一喜,往前走了几步,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偏头一看,当看清楚傅凉枭的面容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慢慢放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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