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宁走过去笑道:“居然还有你猜不出的灯谜?”
朱佩瞪了他一眼,“本衙内当然猜得出,只是身边需要个小听差,把你叫过来罢了!”
范宁见旁边站着棚主,心中不由好笑,一定是把兴冲冲把棚主叫来,却猜错了。
他抬头看了看谜面,‘正月少初一,射一字。’
范宁又回头问刘康,“你猜到了吗?”
刘康挠挠头,“我猜谜一向是白痴!”
等在旁边的棚主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催促朱佩道:“小官人,你猜了两次都不对,再猜不出我就去别处了!”
朱佩被揭穿老底,不由恼羞成怒道:“谁说我猜不出,我早就猜出来了,只是考考他们。”
说完,她看了范宁一眼。
范宁心领神会,便笑道:“我猜是个肯字。”
朱佩眼睛一亮,便哼了一声对棚主道:“听见没有,正月少初一,就是止月,合在一起就是肯字,本衙内早就猜到了,牌子拿来!”
棚主递给她一个小铜牌,凭这块小铜牌可以兑换十文钱,棚主扯下这条灯谜便走了。
朱佩得意洋洋道:“十文钱到手,你们两个要加把劲哦!”
她转身又去另一处灯谜下,刘康低声道:“这么刁蛮的小娘子,你和她同桌怎么受得了?”
“谁想和她同桌?这段时间她不在,我一个人独坐,不要太舒服。”
刘康扭头窃笑,刚才还问人家什么时候上学,这会儿又装作不在意。
这时,朱佩又喊了起来,“阿呆,我再考你一个灯谜!”
这一声‘阿呆’,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范宁脸上发热,走上前咬牙道:“你不要再叫阿呆了!”
朱佩笑嘻嘻道:“阿呆蛮顺口的,要不叫你呆呆?又怕你不好意思哦!”
范宁拿她没辙,只得问道:“又被哪个灯谜难住了?”
“什么话!本衙内会被灯谜难住?就是要考考你,这个。”
她一指头顶上的灯谜,范宁抬头细看,这个灯谜有点意思,和刚才那个灯谜有异曲同工之妙。
“直上浮云间,射一字。”
他刚要说谜底,后面有人道:“小七娘,这是个去字!”
谜底是说对了,但揭开谜底的人却让三人的脸都沉了下来。
竟然是徐绩!
刘康不满瞪着他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徐绩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是你家的彩棚?我不能来?”
刘康语塞,徐绩又对朱佩道:“小七娘,你祖父让我来找你,时间已不早,跟我回去!”
“我才不跟你回去!”
朱佩向后退一步,站在范宁身边,她极为不满地望着徐绩,自己玩得正开心,此人却跑来捣乱,令她十分扫兴。
“范宁,小七娘年幼不懂事,你也不会不懂事吧!”徐绩把矛盾转向范宁。
范宁笑了笑道:“朱佩跟我们出来看灯,是她祖父同意的,该回去的时候,我会送她回去,学兄对朱佩的关心,我们都能理解,学兄还是请回吧!”
范宁轻描淡写说出的一番话,却切中要害,到底是谁在说谎?
徐绩的颜面着实挂不住了。
饶是徐绩城府较深,但他毕竟也只是十一岁的少年,也有冲动的一面。
他忽然想起祖父的话,对方不过是渔夫的儿子。
而自己是什么家世?
他胸中恶气难抑,再也忍不住,指着范宁斥责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小七娘是什么家世,你是什么家世,你高攀得上?别以为自己考个第一,尾巴就可以翘上天,就可以肆意妄为?你太自以为是了!”
“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徐绩的羞辱激怒了刘康,他怒吼着冲上去,却被范宁抱住,“有些人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学狗乱叫,你犯不着这种人计较。”
“你混蛋!”
徐绩气得浑身发抖,回头对朱佩喝道:“你跟我回去!”
“我不!”
朱佩态度坚决,她喊了一声,“剑姐!”
还不等徐绩反应过来,后面一只长手抓住他后脖领,直接将他扔出彩棚。
彩棚内一阵大笑。
范宁又对朱佩和刘康笑道:“这个彩棚的奖金太低,我们换个彩棚去玩。”
“我们去对联棚!”朱佩拍手笑道。
三人走出对联棚,徐绩却没有走,他走上前地平静对范宁道:“我跟你比一场,敢不敢跟!”
范宁倒佩服此人脸皮之厚,被羞辱成那样还不肯走。
他歪着头笑道:“我什么要跟你比?”
“你——”徐绩一时语塞。
刘康在范宁身后高声道:“爹爹告诉我,既然打狗就要往死里打,把狗彻底打怕,他就不敢惹你了。”
朱佩也深以为然,“有的人很无耻,你不想睬他,他还以为你怕了,到处宣扬,阿呆,跟他斗!”
范宁点点头,对徐绩笑道:“我是怕你输了无地自容,既然你不在意,那就划下道道来!”
徐绩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讥讽,一指远处的彩棚,“我们去比五经填字!”
范宁微微一笑,“那就请吧!”
........
在大相国寺,九颗星那座彩棚就是五经填字,它有个正式的官方名称,叫做贴经,是省试科举的内容之一。
因为比较有趣,便又成为文人们广泛流传的文字游戏,很多学堂间的文学比赛也多采用这种方式。
一段无头无尾的文字,中间少几行,让你把它补全,难易皆有,看碟下菜,
它不像写诗做词,一般读书人只要熟读唐诗三百首,怎么都能拼凑出一首诗。
而五经填字则必须要熟读背诵各种经书,是实打实的本事。
如果两个人玩,互比胸中才学,就叫做斗经。
一大群士子听说这一对少年要斗经,纷纷跟着他们向五经棚走去,加入看热闹队伍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向这边奔来。
刘康一时兴起,怂恿范宁斗经,现在他却有点后悔了,便对范宁道:“不行咱们就溜吧!”
范宁笑道:“要逃也是他先逃,轮不到咱们!”
徐绩不断和认识的人打招呼,面带微笑,举手投足从容不迫,显示出了过人的家世修养,只是在看范宁的刹那,他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刻骨仇恨,随即又被他的笑容巧妙掩饰住。
但他眼中的仇恨却被朱佩捕捉到,朱佩想起祖父对徐绩的评价,‘面善心狠,无容人之量。’
这让她不由有点为范宁担心。
大群人簇拥着范宁和徐绩来到了五经填字彩棚,这里原本颇为热闹,已经挤满士子,但听说有两个少年要来斗经,众人纷纷让出台子。
彩棚的主持人是一个方脸长须的中年男子,他认识徐绩,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兴趣。
徐绩可是吴县有名的神童,三年前童子试选拔时,他因为年纪稍小,便没有参加,准备参加这一届的童子试。
不光是主持人,两边不少人都认识徐绩,府学首席教授的孙子,父亲是进士,家世显赫,让众人不由对范宁充满了兴趣,这个少年又是谁,居然要和徐绩斗经。
“徐小官人要取什么签?”主持人笑问道。
徐绩毫不犹豫道:“取上品签!”
周围士子一片哗然,五经填字也分为上品、中品和下品,下品内容以《孟子》和《论语》为主,比较简单,奖金也低,选下品一般以学堂的学生居多。
而中品内容包括《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部,是真正的五经填字,绝大部分士子都选中品。
而上品内容就没有限制了,什么都有,大多十分冷僻,甚至《山海经》也会出现。
一般很少有人会选上品,私下玩玩可以,公开场合大家都不敢轻易冒这个风险。
因为难度大,所以奖金也高,答对一题,奖五百文,当然,还有难度更大的,那就不是一般人玩的文字游戏了。
但今天徐绩上来便选了上品,让众人怎么能不惊叹。
徐绩回头冷冷对范宁道:“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范宁微微笑道:“这句话也是我想对学兄说的,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哼!不知死活。”
徐绩回头对主持道:“我来抽第一签!”
主持取出一个竹子做的签筒,把上面的盖取掉,签筒里密密麻麻插满了题签。
徐绩伸手抽一支题签,递给主持人。
题目就卷在竹签上,主持人慢慢打开题目读道:“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教寡人[****],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主持人便问徐绩,“中间少了十个字,是什么?”
徐绩毫不犹豫道:“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
四周一片惊呼,不少人鼓起掌来,显然有人也知道这道题。
主持人笑道:“徐小官人答对了,这道题是出自《史记.魏世家》”
徐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了一眼范宁。
范宁也伸手取了一支题签,递给主持人。
主持人打开题笑道:“是诗题!”
他朗声读道:“莫嗔焙茶烟暗,请说下一句。”
人群中一片寂静,这道题十分冷僻,诗三百中没有记载,众人都不知道,连徐绩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范宁看了一眼朱佩,朱佩小声嘟囔,“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范宁心中暗笑,这小丫头终于肯承认自己不知道了。
他不慌不忙道:“可是‘却喜晒谷天晴’?”
主持人赞道:“答对了,这句诗是出自唐朝顾况的《山家》,各位可以去找一找。”
四周热烈鼓掌,这个少年太厉害了,不愧是徐绩的对手,居然连这种冷僻诗都知道。
徐绩心里明白,如果这支签被自己抽到,他就输了。
但他毕竟年少,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恨不得立即把范宁踩在脚下,一股意气涌上头,他一拍桌子喝道:“我抽五贯签!”
五贯签只是俗称,真正的名字叫做上绝签,是上品中最难的几道题,如果能答上,就能赢得五贯钱的奖金。
四周一片惊呼,人群向前涌动,后面的人拼命伸长脖子,居然有人要抽五贯签,太牛气了。
范宁却喜上眉梢,还有这种好事,他悄悄问朱佩,“五贯签的意思是奖金为五贯吗?”
“有点出息好不好!”
朱佩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最难的五贯签又叫断肠签,一签能悔断你的肠子。”
主持人又取来一只小签筒,里面有十支金色大签。
他微微笑道:“请两位小官人抽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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