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小山一样的饲料堆,李中南弯腰对老张道:“两袋,今天全部两袋。”
老张负责向卸车的人肩上放,这是个细心活,也得有经验。装车好不好,直接关系到运货的人赚多少钱,路上好不好走。向人肩上放是一样的道理,放得又快又好,对卸车的人很重要,所以大家让老张拿跟小孟一样的钱。
老张拍拍李中南的背,口中道:“吃点喝点,没什么好坏,小李别逞能啊。”
李中南道:“我身子骨你有数,尽管放就是,没事。”
“这可是一百斤啊,你先试试。”老张一边说着,一边搬了一袋饲料放在李中南的肩膀上。“怎么样?几十年前大劳力,扛的大粮包才一百八十斤。扛两百斤大包,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小李,真的不要逞强啊。”
“没事,我有数。老张,放,尽管放就是!”
老张年龄最大,年轻的时候曾经在粮站卸过粮食,以专家自居,最喜欢给李中南这些人讲知识。实际那个时候他就是个小毛孩,从来没有卸过大包。不过知识确实有,当年粮站的那一套规矩和程序,全靠着他教给大家。那个年代粮站卸粮食,一担一百五十斤,一大包一百八十斤,从工具到程序,都有完整的制度。靠着老张带来的知识,李中南这帮人从大车上卸货,才平平安安,没有发生过恶性的意外事故。
又放了一袋饲料在李中南的肩上,老张再三问李中南没问题,才让他直起腰来。
扛着大包走在跳板上,必须要有节奏,不能与弹性很强的跳板发生共振,不然就会非常危险。李中南稳稳地随着跳板起伏落脚,一步一步沿着跳板走下去。
小孟买烟回来,正好看见李中南下来,高声道:“南哥的心意大家都明白,扛一包就好了。吃喝就是个意思,还真能长几斤肉啊。没必要啊,南哥!”
大家一起劝,李中南笑笑,什么都没有说。
到了饲料店门口,看店的老板女儿妮娜领着李中南放到仓库里。卸车最好不要从跳板上下,而是使用跳凳搭桥,只是现在哪里还有那种条件。
看着李中南放下肩上的大包,妮娜道:“南哥这身板,真是没得说,做什么事都跟小老虎一样。我以后找老公,要是有这么副身板,那可舒服死了。”
“你可拉倒吧,找个有钱的,比什么都强!”李中南说着回到大车那里。
小孟放了两盒玉溪在车边,让大家歇气的时候抽,就去四季春订菜了。
这种大车因为要用跳板装货卸货,价钱相对比较高。如果是十吨以下的小车,直接能从车上放到扛的人肩膀上,就便宜得多了。不是小孟在这一带混得开,那种活轮不到李中南这些人干,随便在附近村里找几个人,甚至妇女都能装卸。
七八个人卸一车饲料,用不了太长的时间。不到中午,便就全部卸到了妮娜家的店里。她请大家每人吃了一根冰棍,便就去与司机算钱了。
小孟过来与众人结过了工钱,李中南的单独地交给老张,让他买酒并全最后进账。自己随便找了个理由,带着歉意摆了摆手离开到村子里去了。
李中南笑了笑,送走了小孟,对老张和众人道:“走,这一晌累得狠了,到店里先拿瓶啤酒漱漱口,解解渴!”
众人一起笑,随着李中南进了“四季春”店里。
小孟吃的是人情这碗饭,与人打架闹矛盾这种事是不参与的,大家心知肚明。对于他来说,今天就是找人干了一次活,其余的一切与他无关。这是经纪人的生存之道,无关与谁的关系好坏,是小孟在这里做这么久的原因所在。
李中南先给每人要了一罐冰镇的易拉罐啤酒,“呯”地开了,仰头一口吞进肚里。与众人把空罐“啪”地拍在桌上,大喊一声:“爽!大家随便坐!今天喝个痛快!”
大家嘻嘻哈哈地进了小孟定好的包间,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老张吩咐上菜。
菜已经点好,片刻间便有六个凉盘摆上了桌子。
老张点了一枝烟,美美地抽了一口,道:“妈的太热,今天喝啤的!”
说完敲了敲桌子,高声道:“服务员,拿提冰啤酒来!”
啤酒拿来,老张开了一瓶,拿在手里,对李中南道:“小李,今天哥教你怎么倒啤酒!这可是真手艺,一般人学不来的!”
拿起一个玻璃杯,老张把手中的啤酒瓶嘴紧贴着杯壁,看着酒慢慢流进杯里,口中说道:“记住了!这叫作‘杯壁下流’!杯子倒得满,还不起沫哦——”
倒满了,果然是满满的一杯,上面没有一点泡沫。放在李中南面前,老张道:“这杯给小李喝,学学这些知识,以后也混混社会!”
众人连连点头:“小李上了太多年学,这些要学,要学!老张多教几招!”
老张又拿起一个杯子,把手中的酒瓶猛地插到杯子里。酒咕嘟咕嘟地流到杯子里,老把酒瓶缓缓提起,口中对李中南道:“小李记住了,这叫作‘一插到底’!要诀是酒瓶提起来的时候一定要轻,一定要温柔!倒满杯口一层泡沫,口感最好了!”
看着杯口轻挂一层酒花的酒杯,众人大笑:“这一招老张轻易不教,小李学好了!”
老张搓搓手,道:“左右今天高兴,那便再多教一招!”
又拿起一个酒杯,把酒瓶猛地插到杯子里,老张口中道:“像我们这些老手,便就没那么讲究,也没那么多耐心。都是一插到底,长枪大戟,要的就是一个猛字,一个爽字,总之一句话,就是干!越痛快越好!”
说完,杯里的酒瓶快速地提起摁下,没几下杯子就已经倒满,只是比先前一杯的效果稍差了一点。把空酒瓶放到一边,道:“一插到底,至于后边是九浅一深,还是三浅一深,那就看自己心意,随自己喜欢了!这就看各人道行,舒服就好!”
众人一起倒了酒,举杯一口喝干,纷纷道:“若论起喝酒,老张的学问可大着呢!小李以后多学学!几浅一深,几深一浅,这可是了不起的学问!再说了杯口带不带沫,带多少沫,那味道可是大大不同!非是做得多了,拿捏不好分寸!”
大笑声中,连干几杯,重新倒上推杯论盏,边吃边喝。
做重体力活的人,酒喝得多喝得也痛快,吃菜狼吞虎咽。不是如此,哪里来身上那牛一样的力气?风卷残云一般,几个凉菜盘便就见了盘底。
热菜上来,众人吃喝的速度才降了下来,吃喝着说些闲话。洒桌上说的,无非是西村的寡妇东村的大姑娘,好看的不好看的,老实的不老实的,夹着各种荤段子。
李中南只是陪着众人喝酒,面带微笑,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听,众人见得多了,也不去管他。村中人的新闻八卦就是这些,李中南对东家长西家短一点兴趣都没有。偶尔有人提起李中南和某个姑娘,李中南也只是笑笑,并不接话。提到人的识趣,话题自然就转到别的事情上面去了。现在家里的情况,根本不允许李中南考虑这些事情。既然不可能发生什么,那又何必惹起话题让自己让人别去尴尬呢?
这就是乡下的生活,物质条件并不差到哪里,精神世界与城里人相比却总是差了些什么。哪怕是同一片天空下,吃着同样的饭菜,看着同样的叫影,同样的电视节目,用着同样的网络,却总给人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李中南在村里一直觉得格格不入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村人感兴趣的话题,总是引不起他的兴趣,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别人同样觉得无聊。不管说什么,总是聊不到一块去。在村里李中南总觉得心中有一道推不倒的墙,这里于他就是心的牢房。
大家都是出苦力的,酒喝得猛,菜吃得快。不到一个时候,桌上一片狼藉,大家已经酒足饭饱。都知道下午李中南可能有事,都没有喝得大醉,人人微微有些酒意,围着桌子随性说些闲话。
老张脸色微红,一边剔着牙,一边让店里上了果盘。与众人吃着,一边道:“都吃着喝着,闲聊会天!看看小孟,说不定下午还能找来活干!”
众人心知肚明,是等着龇牙赵四来。一起应了,吃着水果,喝着茶水,说着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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