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说:“卡赫莎同志,咱东北人最最忌讳的是生化病毒。如果还有狗日的敢来提这茬,老子死都不怕就拿命和他拼!不过那什么物……理病毒,听起来好像不是啥大事,我认为无需小题大作,搞到要放火烧林。总之你的警告我收到了,以后会叮嘱居民们多加小心,没事少往白桦林里跑的,这样你满意了吧?”
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是敷衍,卡赫莎一听出来就大感懊丧,自责自己刚才过于急躁,以致把话说冒了,现在再想解释,只怕陈河也听不进去了。
但她生性执着,哪怕遭到陈河拒绝也得解释清楚,而她后面所说的话,如果放在三十年后,人类已进入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陈河只怕会受到比生化病毒更加要命的惊吓。
奈何对于“电脑”,那个年代的人连最基本的概念都不具备,又怎么可能将自身与什么逻辑运算、CPU或内核芯片联系在一起?实情是卡赫莎说得越专业,陈河就越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幸亏卡赫莎聪明,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给陈河形象地作了一个比喻:陈河养了二十只母鸡,每天能收二十只鸡蛋,于是他的家庭,处在了发家致富的起步阶段。
陈河意识到,只要增加母鸡数量,就能得到更多的蛋,卖更多的钱。可母鸡数量如何增加呢?来源当然是手上的鸡蛋,于是他将二十只蛋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孵化成鸡,另一部分拿去卖钱。孵小鸡的过程,可被视为输入,卖鸡蛋的过程,可被视为输出,将两部分鸡蛋以最合适的比例分配,从而达到收益最大化,就是进行资源优化的逻辑运算。
当所有输入与输出的内容运用于逻辑运算,鸡蛋与鸡就全得用数字表示,于是数据流产生。当鸡与蛋的数量增加一倍,数据计算的复杂程度就增加一级,如果将数据流想象成一条带子,这条带子就会由最开始的细线状,随数字的增加而加宽。
最后一点,养鸡卖鸡是陈河自己家的事,与别人家无关,那么他家的养鸡场,就相当于存储数据的数据库,为逻辑运算提供鸡与蛋这两种数据资源。
只顾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结果却适得其反的教训,卡赫莎牢记在心,于是到关键处打住,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注视陈河。
如此简单的比方,陈河自然听得懂,却琢磨不出对方的用意。为快点结束对话,他只好点头表示明白。
卡赫莎松了口气,转瞬却又嫌恶地皱起眉头,加重语气说:“可你有一个叫二麻子的邻居,平时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结果连住的房子都没有了,就妒忌你,意图毁灭你的养鸡场,最后干掉你。他该怎样做才能达到目的呢?”
话到此处渐露血腥,陈河打了个激灵,厌烦情绪略有消退,注意力开始集中。
卡赫莎趁热打铁:“明目张胆地杀人放火,二麻子没那个本事,于是他费尽心机,将一只毒虫放进你的养鸡场,首先让一只鸡得病。这只鸡染上病毒后没马上死掉,而是发疯似的到处乱窜,将病毒传播开去,然后才慢慢死亡。咱们还是将鸡假设成一个个数字,于是你数据库里的数字,就开始发生混乱并减少,逻辑运算也再持续不下去,整个计算系统都因受到攻击而崩溃。因为鸡的数量实在太多,开始时你没在意,可等鸡瘟大规模爆发时,你已经来不及采取措施补救了。最可怕的是,鸡瘟也会向周边传播,凡是与你相邻的鸡场,以及吃过鸡肉的人都受到感染,他们可以被看作是与你的养鸡系统联网的其它数据库。最终的结果是,二麻子不仅毁了你,还通过你造成了大面积的毁灭!”
绘声绘色地举完例子,卡赫莎便住声,留时间给陈河咀嚼消化。办公室里好一阵沉默,陈河却仿佛听见剩下的三只萤火虫,在玻璃瓶里挣扎着呼救。
“照你这比方,毒虫能杀死鸡杀死人,不还是类似生化病毒的东西?可我从小看到大的萤火虫,怎么就会变成毒虫?”
老实巴交的东北汉子,脑袋轴得象只有一根筋,始终要把虚构的类比往实物上套。
这一次,卡赫莎没有沮丧,反郑重而耐心地解答:“萤火虫的腹部末端之所以能发出黄绿色荧光,是因为体内的发光细胞。发光细胞含有荧光素与荧光素酶,荧光素在荧光素酶的催化下消耗ATP,也就是腺嘌呤核苷三磷酸,并与氧气发生反应,产生出激发态的氧化荧光素。当氧化荧光素从激发态回到基态时,便释放出光子,于是我们能见到它发光。”
陈河眼睛不大,这时却瞪得滚圆,仿佛正盯着外星人看。卡赫莎立即意识到又犯了书呆子的毛病,把问题给解释复杂了,急得跺脚,赶紧从学术尖峰走了下来。
“简言之,萤火虫靠荧光素酶和荧光素发光,但这几只萤火虫体内的荧光素酶给取走了,不会再催化荧光素。它们之所以还能发光,是因为肚囊里给加入了一种金属氢芯片。芯片有荧光素保护,就不会与氧气发生反应,这时呈现固态。但一旦肚囊被打开,有氧气进入,芯片就将给中和成你刚才见到的水珠。水珠看似简单,其实是一种能被远程控制的武器,它能破坏所有释放进树林的微电脑探测器,让你们这个镇子失去保护,最后变成死镇!”
深奥的科学知识,陈河不懂,但他不傻,明白要跟上卡赫莎的节奏,最佳办法就是从她的话里捕捉要点。“武器”这二个字,一下就攫住了他的心,不得不紧张地往下追问。
费尽口舌,终于引起了镇长的重视,卡赫莎不仅如释重负,眼中还奇怪地闪过一丝狡黠。陈河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乱了手脚,也没多加注意,但当卡赫莎下意识地用手撩起耳边金发时,他隐约见到一个类似烙铁烙过的疤痕,就烙在太阳穴正中。
“有谁会伤在那种地方?”陈河好奇地想,却无暇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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