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没见面,此时的郑清树不论是穿装打扮还是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质都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明显浮夸很多,眼眸中时不时闪过的暴戾也在与日俱增。
此刻他正唾沫横飞的指着两个戴眼镜的工人骂的狗血淋头,骂完以后,他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不经意间的回了下脑袋,正好跟我四目相对。
顷刻间,他楞了几秒钟,随即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到我跟前,笑呵呵的打招呼:“朗哥,你这是刚回来吗?”
我回以一笑,摆摆手:“嗯呐,你先打电话,完事再咱聊。”
几分钟后,他将手机揣起来,不自然的干咳两声:“朗哥,你再稍微等一下哈,我马上让工人们把路腾出来,放你们先过去。”
“没事,我不赶时间。”我递给他一支烟,指了指被撞断的护栏和那帮工人们调侃:“你们现在业务能力挺强啊,行行都沾边,整挺好的。”
“哪啊,贾东一个干道路养护的朋友前段时间欠我们钱,实在还不起了,就干脆把公司抵给我们,贾东寻思着也不能浪费资源,就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跟高速养护站这边搭上一点关系。”郑清树抽吸两下鼻子道:“蚂蚁腿也是肉,马上快过年啦,多赚一点是一点呗。”
我吸了口烟,夸赞道:“呵呵,目标明确,挺优秀的。”
我说完这句话后,我俩齐齐陷入了沉默当中,差不多有半分钟左右,郑清树抓了抓后脑勺低声道:“朗哥,前段时间大家出事时候,我也被警方点名提审,幸亏贾东事先给我通风报信,我一早就躲到了外地,真不是故意避开大家。”
我无所谓的摆摆手道:“都过去了,平安是福。”
“对对对,平安是福、平安是福。”郑清树连声应承。
我舔舐两下嘴角,猛然凑到他脸前浅笑:“你很怕我?”
“啊?”郑清树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一步,慌忙摇头:“不怕呀,我怕你干嘛,咱们都是一个锅台吃饭的自己人,况且要是没有你的帮衬,我现在也走不到这一步,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我就说嘛,咱们之间的感情不应该淡漠。”我扬眉一笑,又指了指撞断的护栏道:“什吗时候能忙完呐,咱们一块吃顿便饭,挺长时间没搁一块聊天了,怪想你的。”
郑清树愣了不到五秒钟,立即转身道:“这点活很快的,我这就催催他们去,你等我几分钟哈。”
“把贾东也一块喊上吧。”我盯着他的背影蠕动嘴角。
郑清树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嘞,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看着郑清树吆五喝六的指挥几个工人干活,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摇头:“变化有点大。”
洪莲娇声道:“人嘛,不都是变来变去的,你也有变化啊,跟我刚认识你时候爷们很多。”
“不怕他变,就怕他现,自己以为豪气云天,实际上在别人看来是丢人现眼。”我又续上一支烟,若有所思的苦笑。
揽下维修匝道的活儿,看似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举动,但是这里头包括的东西可就深了,首先是人脉资源,其次就是心态和目标,对于郑清树的脾气秉性,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属于做什么事情都很有选择性和目的性的那种人,绝对不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瞎捅咕。
那么他的目的显然是围绕高速路方面做大和做强,但他和贾东那点单薄的实力绝对不足以支撑他介入如此浩大的工程里面,也就是说叶小九之前跟我提过的东西变成了现实,他们拉到了一大笔投资。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无缘无故的给他们投资呢?除了天弃组织以外,我想不到还能有其他人。
假设郑清树真接受了天弃的投资,那么他现在的立场在哪边?任由他越滚越大的结果会不会是我在替自己培养一个将来随时可能在我背后放冷箭的对手呢。
半小时后,堵塞的汽车长龙在几名身着荧光背心的工人指挥下开始缓缓蠕动。
郑清树满头大汗的跑到我跟前,笑盈盈的邀请:“朗哥,咱们坐我车吧,能快一点。”
“行,莲姐你回去通知他们一声。”我点点脑袋,冲着洪莲招呼。
眼见洪莲要翻脸,我马上用恳求的眼神望向她,暗示她给我留几分薄面。
洪莲瞬间被我逗乐了,娇滴滴的缩了缩脖颈:“好的,老板。”
“朗哥还是像以前一样风流倜傥啊,身边永远都不缺养眼的美女相伴。”郑清树一手扶着我后背,一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将我迎上护栏旁边一辆白色的“路虎发现”车里以后,郑清树从手扣里翻出来一包没有商标的白色烟盒递给我:“朗哥,尝尝这种烟,据说是给上上京里那帮老天爷们的特供烟,前几天贾东从熊叔那儿顺了几盒,全被我扣下来了,知道你爱抽烟,我还琢磨着哪天给你送过去呢。”
“有心了。”我接过烟盒,慢条斯理的撕开封口,叼起一支,随即来回看了看车内的装饰道:“你这车是顶配的吧,全款拿下来得百十来万?”
“没那么贵,抵账车,我当代步工具,嘿嘿..”郑清树从兜里掏出个银光闪闪的Zippo打火机替我点上烟卷,吸了吸鼻子道:“朗哥要是喜欢的话,待会直接开走,抵账车什么的,我那边停了一车库。”
我吐了口白烟,重复道:“有心了。”
短暂沉默过后,郑清树没话找话的出声:“朗哥,七哥出殡那天我过去了,说实话最开始听到七哥不在的消息时候,我没哭也没太大的感触,可当亲眼目睹七哥被送进炼尸炉以后,我当场哭成了泪人,大家兄弟一场,我是真想替他做点什么。”
冷不丁听到白老七的名字,我的胸口陡然间一阵剧痛。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刻意回避和想起白老七,可他这一句话瞬间将我的记忆拉到了最深处,我揉搓两下眼眶,低声道:“七哥出殡,都谁过去了?”
“七嫂、山城来的三眼哥、秀秀姐、大涛、小涛、叶家的两位公子,青云国际的影姐、熊叔叔的女儿墨,还有莞城华侨联盟的几个代表和老根叔,再加上我和贾东,因为当时嘉顺、大壮他们都被通缉,所以白天没有露面,晚上现身烧的纸钱。”郑清树吹了口气道:“朗哥你还不知道这事儿吧?对不起啊,怪我嘴欠。”
说着话,郑清树轻扇自己嘴巴两下。
我拽住他的胳膊,低声询问:“七哥埋哪了?”
郑清树红着眼睛道:“葬在yang城风水最高档的金钟墓园,环境不错,贾东托关系挑了一块很好的位置。”
“嗯,待会吃完饭,领我过去看看吧。”我点点脑袋,猛然话锋一转:“树哥啊,七哥是死在天弃组织的手下,这事儿你知道吧?”
郑清树忙不迭点头:“知道,嘉顺跟我聊过。”
我将烟蒂弹出车外,语重心长的凝视他眼睛道:“七哥对你不薄,刚到咱们家时候,就属他和余佳杰对你最贴心,好好混,千万别让他失望。”
“我明白。”郑清树咬着嘴皮道:“我和贾东也说过这事儿,如果有一天咱们头狼和天弃正式宣战,就算散尽家财我也肯定会死挺到底,我是头狼的郑清树,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盯盯看了他几秒钟后,我再次叹了口气:“有心了。”
从碰面到现在为止,我总共夸过郑清树三次“有心”,说白了就是在暗示他,做人一定不要三心二意,以他的智慧可能猜不出来我的所感所想,但一定能感觉到,我在话里带话,只要他没飘到走不动道的程度,相信回去以后肯定会仔细思索。
说话的过程中,我们的车开到了郑清树车的旁边,杜航“哔哔”连按几下车喇叭提醒。
郑清树马上发动着车子,朝我笑道:“朗哥,今天我和贾东做东,待会我们安排啥您吃啥,不管合不合口,都不能挑我理哈。”
“吃什么无所谓,主要是跟什么人吃。”我举起他刚刚送我的特供烟道:“烟挺好抽,谢啦。”
“小事儿,待会吃完,我把私藏的另外几包也都送你。”郑清树一边拨动方向盘,一边透过后视镜扫视我一眼。
吃饭的地方在天河区,距离我们酒店不算特别远,是家土香土色的东北菜馆,我们到地方以后贾东已经带着两个小青年满面笑容的在门口等候。
和郑清树的变化差不多,现在的贾东看起来也多出来几分桀骜不驯的匪气和浮夸,脖颈上挂着一条小拇指粗细的金链子若影若现,腕上戴着一串蜜蜡手串,板寸头、紧身黑T恤,像社会大哥多过他之前的生意人形象。
热情的跟我拥抱一下后,贾东满眼堆笑的招呼我们往饭店里走,同时没好气的瞪了眼身后两个青年呵斥:“没特么眼力劲呢,还不赶紧替我大哥掀开门帘。”
两个青年马上唯唯诺诺的动弹。
“自己人吃顿家常便饭,不需要服务。”我拍了拍贾东的后背笑道。
贾东一怔,随即干笑道:“朗哥,他俩是我和小树的司机,算不上外人。”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反问:“怎么?你是害怕我吃了你和小树吗,非要整俩人当见证?”
贾东顿了几秒钟,郑清树马上凑过来圆场,朝着两个青年摆手:“滚滚滚,别从这儿碍手碍脚,回去通知各部门经理,今天下午的会议取消,我和贾总要陪着我大哥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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