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缝完了,护士把大妈带到一边去打破伤风针,顾淼好奇的问了几句关于医院定点支援的事情,这才知道原来医院不是只管自家的事,时不时的还会送人送设备去老少边穷地区。
顾淼挺好奇在这里会不会有医闹什么的,
医生说这边的人能有药就感天动地了,平时小护士出去,到山里给人吊个水打个针,简直就是女神下凡,元春省亲的待遇,
哪里还有医闹。
“那你遇到过医闹吗?”
“有啊,一个没号的还想插队,我没理他让他在外面等叫到名字,他就开始骂了起来,还想动手。”
“靠,然后呢?”
“然后,外面排队的患者的家属把他给拖走,再往后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顾淼觉得挺有意思:“还有患者家属出手这种事?”
“那当然,我一个号给黄牛能炒到成百上千,他们好不容易在排号,怎么能让闹事的给搅了。”
顾淼这才注意到,一边的墙上有他的简介:关林森,副主任级医师,骨伤科专家。
“您保养的真好。”顾淼知道能到副主任级的人起码也得是三十多奔四十了,但是看起来这个医生也就二十五六岁。
“心态好,就显年轻。”关林森显然已经被很多人夸过,完全没有要谦虚一下的意思。
那边大妈已经打完了破伤风针,顾淼与她又一同回到停车检查的地方,那个从车窗跳出去的已经被抓住了,据说是个包里夹货的。
其他人的东西也已经检查完毕,大妈留下来跟贼撕扯医药费的事,还让顾淼把联系方式留下来,说要还给他。
顾淼摆摆手,说不用还了。
跟一个带毒的马仔扯医药费,听起来就没希望能拿回来。
继续一路前行,道旁的路牌上各种古怪的村名,看着挺有意思,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丙中洛,
曾经进入丙中洛需要付一百块钱的门票,后来不知怎的就取消了,
怒江在前方有两处湾,
号称“怒江第一弯”的地方,包着一个小岛,名为麻疯岛,曾经上面住着麻疯病人。
在怒江第二弯环着的岛上则叫桃花岛,如果是春节的时候到,没有桃花,只有金灿灿的油菜花,
现在桃花谢了春红,桃子也没见着,岛上一片原谅色,
路上渐渐的看见不少骑摩托车的旅行者,
丙察察线是出名刺激的滇藏摩旅、自驾线路,户外徒步者以墨脱为标准,
摩旅则是看丙察察,
丙察察指的是丙中洛——雪域高原察隅——察瓦龙,
这是一条最快进藏之路,也是最危险的,
悬崖旁的破路,路基可能随时塌掉,
滚石坡地段随时会掀起大流沙,
从来都是四驱越野车的天下,如果有不怕死的人类开着轿车或是面包车上去,
回来能吹一辈子,
从丙中洛再到秋那桶,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得包车。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有一对夫妻,两个独行客,
五个人正好塞进一辆金杯,AA付车费,
上车以后,大家又开始说起各自之前去了什么地方,分享一下信息,
说起了梅里雪山与东瀛人的传说,
顾淼也说起自己这段路上采访得来的驼峰故事,还有金陵人现在对东瀛的态度什么的,
其中一个独行客一脸的不屑:
“呵呵,金陵根本就没有死三十万人!”
顾淼一愣,以为此人说的是会更多。
没想到,此人又继续说:“告诉你们吧,才十万。”
“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顾淼心想莫不是她家祖上就是在金陵收尸的,一个个的数过。
那人说道:“是一个东瀛人写的书。东瀛人做事很细致很严谨,所以这个数字一定是真的,三十万什么的完全是政治宣传需要。”
“是什么让你愿意去相信杀人犯国籍的人所说的数字就一定是对的?”顾淼完全不能理解这个逻辑。
“东瀛人有很多在认真反思的!”
“你怎么知道你看的那本书的作者就是认真反思的,而不是想减轻负罪感的?”
在这种事上,顾淼从来都不客气。
眼见着气氛不对,那对夫妻劝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呢,三十万也好,十万人也好,哪怕就一个人,那不是人命吗?可以用‘才’?”
那个人悻悻闭嘴,
顾淼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希望这辆车是自己一个人包下,其他人是他路上捡来的免费搭的,
这样的话,就可以毫无压力的让这个精日滚下去。
车刚刚到五里村,精日就觉得这里风景很美,想住下来,说这一路都是平路和下坡,就算走到秋那桶也没有什么压力。
另一个独行客说:“从这里开始到秋那桶,连续十七公里都是上坡路。”
于是车子继续上行。
山上的雾气时不时的飘起,碧油油的草地上散落着灰色的小房子,
难怪五里村又叫雾里村,
雾里村这个名字更合适,
山回路转,最后停在了秋那桶,
网红小白家已经满了,小白又给介绍了一个地方住着,
顾淼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火塘,
火塘上吊着一个黑色的水壶,
火塘里的灰里还有一些火星,一点点的亮红色,
围着火塘的是几个正在烘鞋的背包客,他们赶上了刚刚山里的大雨,登山鞋里盛满了顺着裤管流下来的雨水。
大概是因为地方比较偏,一直也没有摇着小旗的旅行团来,
因此秋那桶开发旅游很早,不过始终也只有自驾客和背包客,人数再多,也没有到铺天盖地的地步。
追求清静的人可以清静,想要热闹的人可以热闹,
等饭吃的顾淼四处瞎转悠的时候,发现门口低头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妹子竟然是个金发的外国人,
中文非常流利,
硕士还没毕业,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做不知道中文应该叫什么的工作,
她说自己一个人在中国的这些山区里徒步,遇到一些很穷的村子,
会根据村子的情况,判断是否需要进行开发,并且与村子里的人谈,
想要和一些村子合作,先把他们的基础建设做上去,修路和拉电线,
听见修路和拉电线,在一旁火塘烤火的人转过头来,感慨说又一个世外桃源要消失了,
拍的照片里会出现很多电线杆,
蓝天也会被电线分割,
通车以后,会有更多的旅行者来,
为了赚钱,这边的人也会不再淳朴,会变成另一个XX古镇,卖着各种批发来的小商品。
外国妹子说的确是这样的,不单是游客,就算是村子里的本地人,
也并不是所有人希望自己所在的村子被开发的,
同时她也知道,有些村子一旦被开发,就会把原有的东西破坏怠尽,一味追求他们认为游客所喜欢的东西。
开发与保留原有的东西,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几乎所有自然风光为卖点的景区,
都经历过野生——瞎收钱——走上正轨——野生与便利相结合,这么一个过程。
如果想要第一步就达到完全标准的商业化思想,
开发的同时又会考虑到以后的长远,
对于这样的村子来说,可能对他们要求太高了。
墨脱通车那阵子,就有各路背包客哀叹最后一块净土的消失,
事实上,那里也并不算得是多净,
背包客的路是从派县往里走,如果反走的话,每年都有几个月本来就是通车的,
于是,很多从事特殊行业的失足妇女踩着高跟鞋也就进去了,
根本就没有那些人想的那么“纯净”,
如同曾经很火的小说里,主角从人事纷乱的中州到了原本以为的世外桃源云荒,
却发现云荒更乱。
不一会儿,饭菜就端上来了。
一碗有肉丸子,肉皮和菌菇类的乱炖,味道极鲜,相当的好吃。
还没等夸,
下一口青菜,差点让他吐出来,
长得一副纯真的矮脚黄模样,
吃到嘴里,苦的令人流泪,
看着他的表情,坐在一旁的云l南当地人笑起来了,他说这种菜在云l南叫苦菜,
哎嘛,真的是苦菜!
苦的跟黄莲似的,
不带任何一点妖艳贱货的杂味儿,
苦!就一个字!
顾淼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家教,还是把它给咽了下去,
刚刚那个淡定的本省人也夹了一口,
瞬间脸上也变了表情:“怎么这么苦!”
很好,看来不是自己太过于大惊小怪。
乱炖太好吃,又下饭,不知不觉三碗饭下肚,
吃饱了撑的顾淼出去转悠,先看见了一头小黑猪,身上的皮是西瓜状的花纹,
估计是与野猪杂交的品种,难怪皮下面就是瘦肉,基本没有肥膘,
刚才那一碗乱炖,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东西遇到几个村民,跟他说今天晚上“上面有人结婚,要不要去看看。”
上面?
顾淼顺着那个人手指的方向,
视线顺着地面上痕迹模糊的小路,越过土坡,穿过荆棘丛,
在青山绿树之间,似乎是有那么几幢房子,
“又不认识,就不去了吧。”顾淼对踩着烂泥地往上爬的兴趣不是很大。
“新郎是怒族的,新娘是藏族的。会很热闹。”
毫无节操的顾淼说:“几点开始?”
天擦黑之后,去新人家起哄的人们就呼朋唤友的往山上走了,
还没进门,新郎家负责迎宾的人就热情的给端来了饮料,
顾淼尝了一口,甜的,但是,有一股淡淡的酒精味,
“酒啊?”自知酒量不好的顾淼本能的拒绝,
迎宾的少年似乎对这个名词感到很困惑:“这是饮料,解渴的。”
身边的人都大口的喝着,喝完了一杯再接一杯。
旁边有人说:“没事,这是玉米酿的,度数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我们这边都是当水喝的。”
进门饮料,要连喝三杯才能进门,
然后,与顾淼住在一户人家里的游客惊讶的看着顾淼:“你耳朵怎么红了。”
怎么红了,不就是喝“水”喝的……
婚礼场面很热闹,大家围着火堆跳锅庄,
老房子的墙上挂着弓箭,
灶台上吊着腊肉,
贴着墙边竖着好几只酒坛,一个撂一个,堆了有半人高。
不一会儿,泛起的酒精把顾淼弄的全身燥热,
他从屋里出来透透气,
外面有几个新娘家的亲戚,他们是从雪域高原走下来的,
从秋那桶再往上走,就是雪域高原的地界,
“也没多远,最多四小时就走到了。”一个年轻人说着,又给顾淼倒上了一碗“水”。
“我们明天回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顾淼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在回去的路上,误入荆棘丛深处,
有路过的人挥着手电筒把他引到了正确的路上,
接着,大多数人回去睡觉了,
顾淼跟几个还没睡的人玩杀人,
过了一会儿,店主两个长的很有型的弟弟拎着茶壶过来了,说请大家喝酒。
又是酒,
顾淼的内心是拒绝的,
“这是青稞酒。”弟弟甲劝道。
哼,谁没喝过,顾淼摇头。
“我们家自己酿的,跟外面卖的不一样。”弟弟甲继续劝。
顾淼继续摇头,
有一个游客喝了一口:“真的不一样,喝起来像米酒。”
顾淼内心的冰层发生了龟裂。
“好香好香。”另一个妹子给出高度评价。
弟弟乙对顾淼说:“放心,度数很低的,跟啤酒一样,就喝一杯,怎么样?”
咔嚓嚓……那是节操碎了一地的声音,
顾淼喝了半杯,
手就放下了,
弟弟乙又给在座的都满上了一圈,
大家都说喝不了了,
弟弟甲和乙开始唱起了劝酒歌,
一个唱高音,一个唱低音,
唱歌不算什么,
他们用汉语、怒语、藏语、傈僳语、独龙语各唱了一遍!
连已经睡下的人都忍不住出来,坐在一旁听着,
悠长的山歌着实好听,
听众们纷纷鼓掌叫好,哥俩说:“劝酒歌不能白听,听了就得喝完,喝完我们就再唱一首。”
劝酒歌实在太好听了,就连顾淼也忍不住想要继续听的愿望,把大茶缸子里的青稞酒一饮而尽,
哥俩又唱了两首,给在座的又倒上半杯,接着劝。
有一个去过草原的老大哥说:“这是继我上次去草原之后,最会劝的。”
老大哥描述了一下草原上的妹子是怎么唱劝酒歌的:
“她们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放着三杯酒,你不喝,她就在你身边站着不走,一首接一首,
看见小姑娘一直在唱,你好意思不喝吗,就喝了,喝完,又是三杯,哎哟妈呀,我那次都喝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听了老前辈的血泪史,已经将歌录下来的顾淼当机立断离开了诱人喝酒的现场,坐在外间的沙发上。
坐了十几秒之后,顾淼就悲伤的发现,
又喝醉了,
神志无比的清醒,清醒到别人聊天,身边的小孩子在打游戏,他都能听明白,还理智的提醒小孩子不要误点了充值,点了充值也要看清楚充的是全范围能用的,还是某一个特有功能。
只是全身只剩下了手指能动,
跟武侠小说里中了十香软筋散、酥骨丹之类的东西一样,
回不了房间,又没事干,他就发消息给沙蓓蓓:
“农家自酿酒真是不能喝,一喝就醉,现在我只剩下手指能动了。”
沙蓓蓓回了一条信息:
“正好,我一直想知道,酒后乱性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现在能乱得起来吗?”
“……全身都软了,怎么乱。别信小说的,酒后乱性都是仗醉耍流氓。”
“哎嘿嘿嘿,那就是可以被耍流氓了?”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好好休息。”
他是想好好回去躺在床上睡一觉,但是,根本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里面听歌的人散场出来,看见歪在沙发上的顾淼,问他怎么不回房睡,
顾淼尴尬的实话实说,
两个人仗义出手,把他给架到房间里,丢到床上,
夜里,山间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落在头顶的瓦片上,
一任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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