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内务部的次官,你敢不给我让路?!”
一个平日横惯了的匈牙利内务部官员今天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权威消失不见了。
虽然对敌不利,但是情报口的人在内部斗争中一向是顶级玩家,所有贵族看到都要让三分。
“内务部现在顶个球用,老子和特兰西瓦尼亚的绍波绕依大将军是连襟,还不快滚!”
但是如今他们可吓不住实力派的关系户了。
贵族护卫们很快发生了不小的冲突,这个时候几个有力忠实的护卫真是能救命。
喧嚣的人群聚集在狭窄的城门口,各路贵族各显神通。
城门口的士兵根本无心制止骚动,他们的大头目城防官早已经弃职逃跑,几个中层头目正在抓住最后的机会发财,现在帮助搬家的费用可是历史最高点。
所有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是波西米亚失控,接着是大军溃灭,国王生死不知。
根据不同的说法两支总人数超过四十万,战斗兵力之和接近十五万的大军正在向着布达南北对进。
布达城的秩序已经崩溃。
国家机器陷入了混乱后,大街小巷之中自然爆发了各种犯罪活动,抢劫和其他暴力事件层出不穷。
那些小偷和劫匪都从阴暗处钻出了,乘着国家危难一逞私欲。
不仅有各种闻风而动的下水道生物,还有一些带着狗链的饿狼也被激起了凶性。
在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各种匈牙利官僚发现自己身份上的价值开始急剧降低,不仅难以唬人,连安全也不能保证了。
国家机器给他们的加成正在消失。
甚至于一些底蕴不深的贵族门口都遭到了抢劫。所谓的饿狼自然就是那些桀骜的护卫了,他们发现约束自己的链条变脆之后,有一些天性凉薄残忍地就立刻把往日颐指气使的主人积累下来的怨气统统还了回去,夺走他们的财产,享用他们的女主人。
当然霍尔蒂财政大臣可不是一个凉薄的主人。霍尔蒂家族在匈牙利也是基础牢固,护卫也都是有和霍尔蒂家族有羁绊的可靠人,并没有那些不知根底的凶戾之徒。
所以霍尔蒂们不用怕。
“小心!那是东方大光明帝国景色与道德之城产出的瓷器!砸碎一个,卖了你全家也赔不起。”
如果拉迪斯劳斯在这里就可以看出来,这件瓷器八成是福建小作坊出产的,根本不是景德镇的好货。
“你再把银盘落到地上。我就罚你去厕所工作一个月。”
指挥搬家的是一堆妯娌,她们还不知道有几位夫人因为用这种态度和护卫说话而遭到了什么样的反击。
这些护卫早就已经和霍尔蒂家族联系得足够紧密,哪怕是两位霍尔蒂夫人到了现在这个局面还是如此不客气,他们也都老老实实地将财政大臣府上的家私打包装车。
“是,夫人。”
“请原谅,夫人。”
不仅没有任何反抗的苗头。还依然和往日一样的恭谨谦卑。
“你这蠢女人,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的枕头落到地上的?”看到自己的天鹅绒内衬落到了地上霍尔蒂小姐一边说,一边就要冲过去给那个可怜巴巴的小侍女一个耳光。
“够了!”好在霍尔蒂大臣及时出现,挽救了这个可怜的姑娘,“携带不方便的东西就不要带了。”
“可是,没有天鹅绒枕头我睡不着。”霍尔蒂小姐的脖子可是非常娇嫩。
不过最终,她在叔叔严厉的目光中垂下了头来。不满地走开了。
‘什么东西,等爸爸回来了................”这个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壮烈殉国。
不过她即使知道了父亲的死讯,也不会不明白匈牙利王国和自己家族到底遭到了怎样的变故。
霍尔蒂财政大臣当然不会和自己的侄女计较这些问题,他对自己的大嫂和妻子说道:“为了你们的那些衣服已经浪费了警备骑兵一天,今天谁在拖拖拉拉,我就翻脸了。”
“哎呀,弟弟,那个警备骑兵长官每年都指望你的拨款,难道还能翻了天吗?”母女还真是一个路数,已经成了寡妇的大嫂也有点不懂事。
“好了。快点打包,今天日落之前一定要出城,现在警备骑兵长官可不是我的小跟班了,再失约一次,你们就自己和奥斯曼骑兵赛跑吧!”此时此刻。霍尔蒂也不再深入解释了。
再次吓唬了一下女人们之后,霍尔蒂大人离开了自己家,去了王宫。
超过二十名骑马护卫,其中包括一名施法者足以让任何觊觎者打消不切实际的意图。
这是一支警备骑兵和霍尔蒂家族护卫混编的队伍。
依靠深厚的家族人脉和及时的应变反应,霍尔蒂财政官控制了如今布达城内最强有力的武力,比人数有限的王宫侍卫还要有力。
不过王宫护卫们还是很稳重地,布达城中人心思变,但是这里依然井井有条地层层通报之后,霍尔蒂大人才见到了玛丽王后。
侍女依然小心翼翼地为见面的大人奉上产自东方的珍贵饮料。
一切混乱和痛苦似乎还没有进入这座宫殿,王后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危机感。
这种感觉让霍尔蒂大人感到痛苦,女人都是这么迟钝的吗?!
“陛下,车队已经全部就绪了,塞克什白堡方面应该也已经有所准备了。”
塞克什白堡是匈牙利古都,坐落于布达城西面六十公里处。
那是一片沼泽地中的坚固堡垒,因为易守难攻,所以尽管在最近一百年被多瑙河边经济繁荣的布达取代了政治地位,依然是历代匈牙利王室面临困境时的传统避难所。
“宫廷总管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整理工作都没有做。”王后一直静静地喝茶。霍尔蒂大人终于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这个西班牙来的女总管真是不像话,哈布斯堡家族的侍从一向以高效闻名,这个是怎么回事?
“是我不让她打包的。”玛丽王后终于做出了反应。
“嗯?”霍尔蒂大总管一怔,过去怎么没看出来这个女人这么没有决断力啊。比自己的妻子和嫂子还没用。
这个时候就算是王室要出城,一样要耽搁很久,匈牙利的船只也都和国王一起南下了,现在一点回应都没有。
车队要比船只慢得多,难道你想被西帕希游骑兵追上,然后去伊斯坦布尔的托普卡皇宫加入苏莱曼的后宫吗?
虽然以玛丽的身份哪怕被掳进后宫也不难搞到一个类似“马丽木苏丹”的称号。可是那里可不是一夫一妻的世界,那里的宫斗恐怕你吃不消。
“我希望我的丈夫在摆脱敌人的追击后能够见到一个一切如常,可以坚守的都城。”可是王后接下来的话却让霍尔蒂大人悚然动容。
“我甚至于说服了绍波绕依将军派出一部分部队协助守城。”拉迪斯劳斯提供给王后的紧急财政支援,让她可以做最后的努力。
“可是昨天晚上,佩斯方面通报绍波绕依建军的部队已经连夜出城,向着特兰西瓦尼亚撤退了啊?”
王后的说法与霍尔蒂大人的情报不合。
绍波绕依的离开是让他下定决心的关键因素。之前家人的拖延实际上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多少年的根基谁舍得一下子就放弃。
王后把茶桌上一封信退到了霍尔蒂的面前。
不到半分钟时间后霍尔蒂就明白了,绍波绕依出尔反尔的道理。
是的,他当然要走。
“告匈牙利人民书。”
这是一封苏莱曼的公开信。
说是公开信,可是匈牙利人识字率实在够低,奥斯曼特工贴在城门的信件很快被玛丽王后拿到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其他大城市肯定也有类似的东西,绍波绕依所在的佩斯肯定就有。
“苏丹虽不忍生灵涂炭......................”
“然匈牙利王冥顽不灵。抗拒天兵,已然授首................”
“其下辖贵族,荼毒人民,同已受惩..................”
这些词虽然可恶,可是真正让霍尔蒂大人心中剧痛的,是信件结尾处的一串痕迹,足足有几十个图章。
第一位的赫然就是亚格隆尼家徽,紧接着第二位的不就是自己家族的徽章吗?!
‘大哥’,五十年前的记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浮现在了霍尔蒂大人的面前,少年兄弟一起奔跑、一起从马驰骋的欢乐时光如此清晰。
成年之后因为家族利益。即使是兄弟之间也有过龌蹉,可是确信了大哥的死讯的那一刻,只有甜美的回忆浮现上来,真是痛啊。
‘不可!’
霍尔蒂摇了摇头,猛然把那些温馨的回忆赶出自己的思维。
“陛下。这未必是真的,我看八成是敌人的................”
作为臣子这个时候必须安慰自己的君主。
可是玛丽王后挥了挥手:“现在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听那些鬼话。”
霍尔蒂大人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疾步进入的西班牙女总管给他解了围。
“陛下,毕尔巴鄂屠夫已经准备好了。”
霍尔蒂听到了一个意外的名字。
这个名字粗俗的半强盗半佣兵团伙,不是由非常仇视西班牙人的巴斯克人组成的吗?
这是个以坚韧出名的伊比利亚山区民族,在自己的独立国家灭亡后,有不少人浪迹天涯以自己的武力为生。
这一伙一度在波西米亚干过不少犯罪勾当,最近才被招安。
王后陛下还曾经力主用剿的啊。
“这些强盗用来杀出城门是最好了,王室亲卫不好做这件事。”玛丽王后向自己的大臣稍微解释了一下,拉迪斯劳斯的银币有一小半都用在这些巴斯克强盗的身上。
“霍尔蒂大人,半个小时后,我在北门等您,一起从北门出城。”
霍尔蒂大人被这句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玛丽王后说完就立刻离开了,他只好迷迷糊糊地告退,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走到家门口,他突然惊醒了,王后说要从北门出城!
他不顾家人的激烈反抗抛下了一大堆没用的家什,让他们全部骑马。
终于是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了北城门口。
奥斯曼军沿着多瑙河从南而来,北面的这个城门自然是最拥堵的了。
一路上过来,霍尔蒂大人看到许多横七竖八的尸体。
玛丽王后居然在自己的都城里大开杀戒。
一开始开怒火中烧的妻子和大嫂在看了一路的血腥后也都知道事情有变,统统安静了下来。
一到北门,霍尔蒂发现数百人马,居然没有王室旗帜也没有一辆马车,完全是轻车简从。
前面是一堆见了血后兴奋至极的佣兵,后面则是匈牙利王廷近卫,玛丽王后在他们的保护之中,她身边还有不少匈牙利的贵族和官僚。
“您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霍尔蒂大人,一堆枯骨之中,只有你一个称得上有用。”
王后的脸上已经带上了象征着对亡夫追思的黑纱,她对不切实际的奇迹不抱任何希望。
霍尔蒂一看周围,跟着王后出逃的全部都是中青年官僚,看不到一个政坛大佬,除了他自己。
玛丽王后只联络了这些国家的真正中坚,那些老朽,她是不打算引荐了。
这也是拉迪斯劳斯投资的回报,这些人可以帮助他统治匈牙利。
“多谢王后陛下挽救。”霍尔蒂连忙谢恩,他作势要下马行礼。
玛丽及时制止了他。
“好了,这是你自己抓住了机会。”时间已到,统治来的人也来了三成,玛丽王后一挥马鞭。
“我们去埃斯泰尔戈姆。”玛丽王后一声令下,大队人马从北门鱼贯而出。
不是坚固的塞克什白堡。而是布拉迪斯拉发和布达之间的重镇,埃斯泰尔戈姆。
这就是霍尔蒂急切跟上来的原因,匈牙利旧有的秩序已经崩溃在即。
玛丽王后身上有新秩序的进身之阶。
她毕竟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嫡支。
关键时刻,她要为自己的娘家做打算了啊。
如此机敏,如此果决,如此无情,好个玛丽王后。
我们霍尔蒂家族为了亚格隆尼王室也算是流过血,尽过忠,大哥你就安心去吧,弟弟我一定会保全家门的。
只是想明白了关节的霍尔蒂却没有看到,在一众骑士环绕中的玛丽王后那最后的一回首。
一滴眼泪从黑纱后落下,晶莹的水滴中带着对丈夫和家园的留恋,虽然留恋去不可挽回。
这不是无情,而是大厦倾覆,独木难支的无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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