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人,修行就是为了多活一些年,谁都不想死,哪怕知道努力修行之后,最后也终有一天,会寿数耗尽。
可悠悠万载与匆匆百年,搁谁都会选择前者。
这是所有修士修行的最根本原因,但细分下来,经历良多之后,就未必是这个原因了。
有的人,求强大,求痛快,只求一个一世逍遥。
有的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只为长相厮守,匆匆百年明显不够腻味的。
也有的人喜欢权利,忙忙碌碌,高高在上,掌控万千黎民的生死。
但这些,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需要修为来打底子的。
军中将士,所求者也是各不相同,而如今,有一门经典,摆在他们面前,予取予求,随便参悟,哪怕上面说了这个东西有危险,很古怪,也总会有一些人,忍受不了这个诱惑去参悟。
秦阳心里清楚的很,若是自己是第一次接触到七杀碑上的东西,不知道七杀之道,极端凶险,也看不懂上面的古老妖文,说不定也会去参悟参悟。
千丈石碑,伫立在两军交战的正中央,万众瞩目,有人想要去偷偷的带走,可惜却发现,石碑自虚空而来,与此地地气交融到一起。
想要拔起石碑,就如同要将这方圆数千里之地,都一同抬起,这等伟力,非人力所能及。
除非有大能,斩断石碑与地气的交融,才有希望带走石碑。
不然的话,这块石碑,恐怕会一直这么待在这里,谁都无法带走。
至于毁掉,更是不可能了,那个“杀”字,是被人镶嵌在石碑之中,早已经与石碑浑然一体,想要毁掉石碑,就要毁掉那个字。
而当年的七杀碑,历经不知道多少万年的时间,上面的其他东西都已经被时光腐朽,唯独那七个字,依然如新。
当年一堆顶尖强者,一起争夺厮杀,也仅仅只是毁掉了已经被腐朽的七杀碑,而不是毁掉了那七个字,如今更不可能有人能毁掉那个字了。
没办法毁掉,也没办法带走,同时,又要与大燕大军对峙,提防着对方,谁都没法独占。
想要独占,就只有一个办法,谁彻底占据了缓冲地带,谁就等同于占据了这块新的杀字碑。
时间一晃几天的时间过去,军中已经有人开始偷偷的参悟,这种事也没法制止,就算是这东西凶险无比,有人因此而陨落,也未必能拦得住那些眼睛都红了的家伙。
杀道艰难凶险,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纵然是最平和的太平杀典,也是需要有足够的体修根基,才能去修行的,不然的话,也是死路一条。
可但凡是有些冒险精神的家伙,哪个不是觉得,我是主角,别人修不成,不代表我也修不成,不试试怎么知道。
秦阳大部分时间都在火头军,也能察觉到的确有人参悟到了,契合了最基础的意境,已经开始入门。
一晃十数天的时间过去,有了偷偷摸摸的想要独占的人去试探,双方也差不多明白,这东西没法带走,各自又试探了几次,也就彻底死心了。
而也因此,小规模的冲突,又开始了。
杀字碑伫立在那里,慢慢的没了什么太大的影响,大家继续交战,而这一次,就多了一个理由,将对方打退,霸占这块地盘,独占杀字碑。
秦阳还在参悟杀字碑上的妖文,进境比想象的要慢一些,妖文大体上是上古之时的某种偏门妖文,可是慢慢的,秦阳就发现,这东西似乎还是偏门妖文里的某种类似方言的东西。
这时,秦阳愈发确定,这东西绝对有古怪,要是没古怪,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非得用一种大家都看不懂的妖文来书写内容。
这些妖文,怕是在妖国之中,也未必有几个人能看懂大概,有可能参悟透的,绝对不超过一手之数。
而现在,可能有这个能力的人,也没机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们只要出现在这片战场,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被大嬴和大燕联手绞杀。
交战还在继续,而交战的将士,也似乎是受到影响,比之前更加的悍不畏死,战况愈发的激烈。
秦阳从火头军出来,正准备去找嫁衣,说说这些天的参悟结果的时候,就见军营之外,又一支前锋营的将士回来了,他们不少都是负伤在身,有些还背着袍泽的尸体。
军中专门有一块地方,是处理将士的尸体,将其代为处理,收敛入棺,再等着回去的时候,将他们送回故土安葬。
秦阳望着那些尚未入棺的尸体,眉头微蹙,那些尸体之中,有些还残留着杀气,盘旋不散,可是却没感觉到怨气死气浮现,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参悟了杀字碑的人。
念头一动,秦阳走上前,去帮忙他们一起将尸体收敛入棺。
待他触碰到其中一具杀气缭绕的尸体时,念头一动,催动技能将其超度,然而,下一刻,秦阳的瞳孔骤然一缩。
摸尸成功,尸体表面残留不散的杀气,随之消散,而他什么都没有摸出来。
悄默的来到另一具疑似参悟过杀字碑的尸体旁,同样摸尸之后,依然是摸尸成功,可什么都没摸出来。
秦阳沉默了一下,就留在这里帮忙了。
一个时辰之后,秦阳揉了揉脑袋,走出了这片遍布棺材的地方。
没参悟修行过杀字碑之中东西的,都能正常摸尸,虽然的确没什么好东西,一水的蓝天白云。
可那些参悟修行过的将士,尸体上却什么都摸不出来了。
秦阳忍不住心生寒意。
这座杀字碑,跟自己命里相克啊,这是要绝了自己摸尸的能力,强行让他脸黑啊,绝对不能忍。
万一所有人都修行过杀字碑上的内容,他压箱底的技能,岂不是成了单纯的超度技能了?
虽说我秦有德素来是急公好义,为人热心肠,看到死人,都会忍不住将其超度,从来不收一块灵石的费用,比之那些专业干超度的家伙,可以说是活好不粘人……哦不,是水平高还不收费。
也就顺带着看脸摸个技能书,聊以慰藉。
这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将杀字碑丢在这里抢生意。
不行,不能让那些经不起诱惑,不明白屎里有毒的袍泽们,继续去吃屎了。
秦阳念头一转,坚定了意志,直接找到嫁衣。
“不能再任由那些人参悟修行杀字碑上的东西了,那是个巨大的祸害!”
“嗯?”嫁衣神情有些疑惑,秦阳不是一向懒得管闲事么,窝在火头军里,祸祸那些凶兽肉,外面的人,反正提醒过了,谁还是不听,爱死死去,今日怎么如此的……
嫁衣琢磨了半晌,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说正义凛然吧,总有些怪异,说义正言辞,却也不对。
“你参悟那些上古妖文,是参悟出什么东西了么?”
“是有些心得了,上面的法门,极其凶险,会让人忘乎所以,虽然战力会攀升,可是却也会变得悍不畏死,或者说,根本不会做丝毫防护,每个死掉的人,最后都必定是神形俱灭,无一例外。”
“只是如此的话,可拦不住那些将士,上了战场的将士,绝大多数都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搏的就是一个军功,他们只要看是否对他们的实力提升有帮助,能否帮他们多杀些敌人,多积攒点军功,其他的,没几个人会在意的。”
嫁衣摇了摇头,看的很清楚明白。
“强行下令拦着,也不行么?”
“不行,法门凶险,这是常有的事情,不能因噎废食,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拦着别人不让他们去修行。”
秦阳憋了一口气,离开帅帐,继续去参悟妖文。
看着战场之上的将士,因为杀字碑的影响,变得愈发悍不畏死,秦阳心中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一连数天,将那些修行了杀字碑法门的尸体,全部超度,秦阳对于妖文的参悟,也越来越深,正在参悟的时候,远远的看着双方交战。
秦阳心头一点灵光闪过。
这门舍身忘死的法门,有没有可能,不是一门法门,而是两门?
连忙顺着这个思路,继续看那些妖文,越看心头越是震惊。
舍身忘死,的确是一门杀道法门,参悟意境,修习法门的时候,也的确是这个法门。
可是在将舍身忘死参悟的差不多了之后,顺势将其拆分,重新参悟了一遍,的确变成了两个法门。
舍身与忘死。
两种法门,跟舍身忘死这个法门,几乎没有丝毫联系。
舍身法,乍一看,的确是一个强大的修行法门,可参悟的差不多之后,秦阳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这法门极其诡异,除了第一个修行此法的人之外,剩下的人继续修行,就根本就不是修行法门了,而是一种献祭法门,将自身献祭舍弃,进献给第一个修行此法的人。
回忆起那些摸尸什么都摸不到的尸体,他们的一切,早就随着修行此法,在其死的瞬间,就全部进献给了不知名的存在。
曾经存留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留下一具,如同被超度过一般的尸体,他自然什么都摸不出来了。
而另外一门忘死法,也是一个强大的法门,但这个法门,却没什么陷阱在里面。
只是一个单纯的神通,而且是修成之后,无需催动的被动神通。
法如其名,忘却死亡,被斩首不会死,心脏爆裂也不会死。
甚至只要修成的层次足够高,就会变成一个不会死的怪物。
到了那时,纵然生机断绝,也不会步入死亡,而是会陷入到一种非生非死的阶段。
再结合舍身法,秦阳不禁生出一个大胆的推测。
当年得到这块杀字碑的人,修成了舍身法和忘死法,可是他最后还是生机断绝了。
于是,他将两种法门合二为一的舍身忘死,以一种谁都不认识的偏门上古妖文,书写出来,让其他人去修行。
他们在修行舍身忘死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修成了舍身法,而且又因为其内的忘死法,让他们明明在还会死的时候变得毫不畏死。
想到这,秦阳想问问人偶师,可又想到,人偶师毕竟是从念海里出来的,那是一片不完整的历史,也未必是真正的历史,人偶师根本没真正经历过上古。
意识沉入海眼,将黑影拉了出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说完之后,秦阳看着黑影,眼神有些奇异。
“黑影,你给我老实说,你能这么多年还不死,当年是不是就是你修成了舍身法和忘死法?”
“哼,我还用不得去修行这种鬼法门?我是自身足够强大,肉身不死,意识不灭,根本跟这些法门没关系。”黑影很是不屑。
“说的也是,当年七杀碑破碎的时候,你还被镇压在那里坐牢呢。”
“秦阳,这事的确跟我没关系,不过你说的七杀碑,我听说过,就是在上古末期的混乱之时出现的,究竟是谁留下的,我不知道,但这个东西,不适合你们人族修行,而且本来就是针对你们人族的。
你说的法门,我没听说过,但既然你能参悟出来,你的猜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有个家伙,已经死了,不,应该说他生机断绝了,却没死,他在等着无数人献祭,好让他重新点燃生机。
但这个石碑,肯定不是他干的,他没这种力量了,这是背后有人在搞鬼,你可千万别修行那个舍身法,上古的时候,这种歹毒的法门,不是没有,除了第一个修行的人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祭品。
除非你确定第一个修行的人,死的彻底,就像是被你超度了,而你是第二个,才能去修行这种歹毒的法门。”
秦阳点了点头,之前没察觉不对劲,他也不会去贸然修行杀道法门,如今看来,这是个大坑啊。
想了想之后,秦阳离开海眼,再次找到嫁衣。
“我已经参悟出来了,这里面是个大坑,可千万不要跳进去,最好是直接不着痕迹的,佯装败退,将那块杀字碑,让给大燕,让他们去跳。”
秦阳将这里面暗藏的陷阱,稍稍解释了一下,嫁衣揉了揉脑袋,神情略有些无奈。
“怕是有些晚了,如今战事胶着,愈演愈烈,我已经发现,不少将士,被杀字碑影响到,如同着了魔一般,生恐杀字碑被抢走,此刻让他们退,他们都不会退了。
而且,离都之中传来讯息,务必不能让大燕夺走杀字碑,那几个酒囊饭袋,正事找不到,抢好处,拖后腿,倒是干的不错。
也不知太子是如何怂恿的,亦或者是陛下也有意节制,竟在这种时候,派了兵部尚书,亲临前线,京中的官老爷,怕是来了之后,就要开始夺权了。”
“我记得兵部尚书,是太子的人吧?”秦阳摸了摸下巴:“行,对方要只是来督战的就罢了,若是对方领了圣命,来夺走兵权,你就顺从那位陛下的意思,稍稍意思一下,就让他以为自己夺走了兵权,顺带着,你将此地诡异情况,上报上去,舍身忘死拆分的两个法门这种事,就先别说,先看看大帝是什么意思。”
嫁衣比较理智,不会被诱惑冲昏的头脑,秦阳心中就莫名的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嬴帝让嫁衣来统军,这边刚站稳脚,杀字碑就出现了。
而嫁衣有心谨慎一点的时候,京中就传来命令,绝对不能让大燕夺走。
这什么意思,不就是让交战别停下来,继续去打么?
那这个东西,有没有可能,是嬴帝自己搞出来的后手?
毕竟,嬴帝本尊目前的状态,的确可以说是非生非死。
先假装没参透其中的陷阱,试试嬴帝是什么态度吧,若他依然坚定不让退,前面的猜想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那自己必须去想方设法的破坏了。
若嬴帝让退,让大燕去跳这个坑,不会再有那么多人去交战,去献祭,那这件事就跟嬴帝没关系了。
试试再说。
再者,秦阳也不想让嫁衣去背这个黑锅,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这位兵部尚书,竟然不远万里来背黑锅。
好人呐,虽然自己都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恩,改明儿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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