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郎廷玉真恨不能一脚踹死何廷正,使劲儿以眼神发出质问:
好你个老何,刚一照面儿就给我来这招?
他虎着脸,恨不能眼刀子也能杀人。
何廷正眉毛都不抬一下,祭出“我不看我不听我不知道”大法,完全不予理会。
郎廷玉的气势一下子便泄了下去。
这腰牌本就是临时交出去的,何廷正确实是代司其职,如今他既然回来,何廷正当先交出腰牌,天经地义。
苦着脸将腰牌揣了,郎廷玉挪着碎步往前走,那厢何廷正已经当仁不让替下他的位置,忽又回身一拍他肩膀:“别磨蹭,快去。”
郎廷玉两眼瞪得堪比牛眼。
这是在夫人跟前抹黑他老郎吗?
万一夫人恼了,他们侯爷都担不起,何况他“玉面飞熊”?
心下虽这般想着,只此时却不好与何廷正理论,只得乖乖回至陈滢身边儿站好,矮熊般的身形塌下去半截儿,似比往常又墩实了些。
裴恕自是看不见这些的。
此时此刻,他眼中心里,唯有陈滢。
“你是从家里赶来的么?”陈滢笑问,自然而然地上前牵他的手。
裴恕刹时黑脸泛红、红中带喜、喜里含羞、羞中又泛着怒。
“转过去,不许看!”他怒视周遭偷瞧的兵卒。
暗哑醇厚的声线,听来并不太具威慑力,倒显得色厉内荏。
“遵命。”郎廷玉笑嘻嘻领命,见身旁几个小兵明显看傻了,又板起脸,挨个儿敲他们的头盔:“看啥看?侯爷不叫看你们也敢看,鞭子没抽够是吧?”
众军卒闻言,俱皆腹诽:
挨鞭子那可是你老郎独一份儿,俺们哪里挨得着?
且不说郎廷玉等人心思,却说裴恕,见众人果然不敢再看,便笑眯眯握紧那只纤手,感受着掌中柔韧合宜的触感,不免旁逸斜出地想起,他媳妇儿身上另有几处,亦是这般地柔韧合宜、纤秾合度,让人爱不释手。
他忍不住“嘿嘿”笑起来,黑红黑红一张脸,像打番了酱缸。
见他兀自傻笑,陈滢便拿指甲在他掌心一划:“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从家来的吗?”
清凌凌的语声,一下子让裴恕清醒过来,满脑子绮念登时飞走,抬手一拍脑门儿。
只顾着与媳妇儿拉小手,却险些忘了正事。
“我是从家来的,原想叫你出来走走,不想你正在外头。”他柔声道,替陈滢理了理微乱的鬓发,语声渐低:“去河边走走罢。”
说话间,面上神色不动,手指却在陈滢手背上飞快划拉了几下。
陈滢立时会意,展颜一笑:“那自然是好的,河边风光又比街上不同。”
裴恕回了她一笑,拉紧她的手,复又回首沉声道:“老何与老郎随我来,余下的去街头守着,不得擅离。”
众皆领命,裴恕便牵着陈滢,缓步向河畔行去。
行不出几步,他忽似想起什么,猿臂蓦地一舒,向陈滢肩膀处轻轻一拂。
陈滢顿觉背上一轻,回头看时,便见那两只装满了采购来的各种物件的兜子,已然自她肩上飞起,在半空里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直奔郎廷玉而去。
好个“玉面飞熊”郎将军,电光石火间,沉腰错肩、吐气开声,“嘿”一声稳稳扎开马步,正好将两个兜子搂进怀中。
“替夫人拿好了,少一样唯你是问!”裴恕头也不回,只一声低喝抛去身后。
郎廷玉抱着两个大兜儿,脸都给遮得快要看不见了,只觉手腕发沉,遂在心里感叹,他们家夫人这把子力气,当真不小。
“有劳郎将军了。”陈滢向他笑了笑。
郎廷玉自布兜缝隙间瞧见这一笑,眼珠儿转了转转,登时挺起胸脯,将两个圆鼓鼓兜子向背上一负,舌绽春雷:“属下得令!”
裴恕被这一声直炸得两耳作响,立时回头瞪眼:“什么毛病!”
郎廷玉“嘿嘿”笑两声,热切的眸光却直往陈滢身上扫。
陈滢瞥眼瞧见了,却也好笑。
寻真整天把“郎将军”挂在嘴头儿,如今看来,郎廷玉对寻真也似有意,笑得可真够殷勤的。
真不知这两只是何时凑在一块儿的。
“阿滢,从这里走。”一道的音线传来,陈滢立时从思绪中醒转。
回首处,却见他们正站在那几行垂柳之外,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穿林而过,伸向远方。
“我记得,那边有个小码头来着。”陈滢随裴恕踏上石径,遥指小路尽处说道。
裴恕牵紧她的手,目中漾满温柔:“阿滢说得没错儿。那码头建了好些年了,原先盛京城没这么大,这码头便在城外,从那里搭乘客船,可直抵江南。后来,先帝登扩建了城池,这码头便不往外发船了。”
陈滢“嗯”了一声,不曾接话。
虽不发行船,这码头却也没被废弃,反倒比从前用得还频繁,举凡有那画舫游河,皆停泊于此处。
裴恕要带她去的,会不会就是那处码头?
而那码头之上,又会否正停了一艘画舫?
约莫二十分钟后,陈滢的两个猜测,皆被证实。
路穷处,正是那座小码头,码头边泊了只两层高的画舫,船上彩灯高悬,倒映水面,绚烂明亮。
只可惜,星光与月华皆已黯淡,唯寂寂永夜,笼盖四野,这一只彩舟,便也只得顾影自怜了。
裴恕牵着陈滢的手紧了紧,停步回首:“老郎你留下,老何跟我来。”
郎廷玉引颈向前头一张,入目处,是几个颇熟悉的身影。
他立时凛然,肃声应了个“是”。
那几个人,正是北疆八卫的统领,郎廷玉曾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陈滢却是早得裴恕提醒,见此情形,并不意外。
方才,裴恕在她手背上划下的,正是“陛下”二字。
元嘉帝,便在那画舫之中。
到得此处,二人自不好再牵着手,只并肩而行。
没走出多远,便被一名御林军统领喝止:“来者何人?”
裴恕也不答话,只将腰牌举起,晃了几晃。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微有些佝偻的、苍老的身形,悄然出现在了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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