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滢凝目看向许老夫人。
老人家就像是已经忘记了方才短暂的不快,慢慢地说道:“三丫头,你要记着,你是国公府的姑娘,你的身后站着整个国公府,这世上能叫你受委屈的人,并没有几个,就算有,你也不必怕,祖父祖母都在呢。”
陈滢安然地听着,并没有觉得意外。
一品国公夫人说话,就该有一品国公夫人的气魄,那怕面对她并不喜欢的人,该说的也还是得说。
在这一点上,许老夫人从来都不糊涂。
“你为了谁才惹上了这么些事儿,祖母心里清楚。”许老夫人又道,全不顾一旁还坐着的许氏。
许氏的面色倒是无甚变化,以她的涵养功夫,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变了脸。
许老夫人又慢慢地续道:“我们国公府,不会亏待懂事孝顺的孩子。祖母的意思,想必你会明白。”
“孙女明白。”折腰行了一礼,陈滢便坐回了椅中。
她自然明白许老夫人的意思,至于是否会坚决照此执行,则是两说。
此外,就算没有许老夫人这句话,就算她不是国公府的姑娘,她也不打算委屈自己。
当然,有了一品诰命夫人的背书,她的底气便更足了些。
次日寅正时分,天边连一丝亮色都没有,正是浓黑如墨,整个国公府已是灯火通明,各房头儿的人都起来了,就连世子爷也早早去了外头,张罗车马仆役。
这就是许老夫人治家之术。
只要有她老人家在,国公府就能拧成一股绳儿。
虽然这只是个形式,这么些人也帮不上陈滢什么忙。可是,家中众人齐聚,却能让人感觉到阖族都在给你撑腰,这并非没有实质的意义。如果陈滢是个真正的十三岁女孩,想必也会为此感动。
当然,已经活了三世的陈滢不会那么容易被感动,但也不能说是毫无动容。
许老夫人的身上,还是有很令她钦佩的东西的。
李氏几乎整宿都没合眼,连夜缝了两块厚厚的带系带儿的小棉兜,在陈滢离开鸣风阁前,亲手替她缚在了膝盖上,又红着眼圈儿指着她笑话:“瞧你这膝盖胖的,跟多了两块肉似的。”
陈滢有点哭笑不得。
这东西真能绑进宫去?她表示怀疑。
如果萧太后只打算以罚跪来惩罚她,那可就真是个仁慈的太后了。
可据陈滢所知,萧太后并不以仁慈著称。正相反,她睚眦必报,行事手段也比较狠厉。
能在宫斗中存活下来且能活到现在,除了运气的成分,她本人也肯定不一般。
李氏陪着陈滢来到明远堂,听了许老夫人并许氏的诸多交代,眼圈儿一直都红着,却始终没有哭。
自从丈夫下落不明,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眼泪是没有用的。除了让至亲至爱之人担心悲伤,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在送陈滢出门儿的时候,李氏始终都在笑,还特意拉了女儿过去,悄声说道:“今儿厨下做了你最受吃的水晶蹄膀,你可早些回来,迟了就都给你哥哥抢走了。”
陈滢心里莫名有点发酸,走上前去,轻轻抱了抱她:“母亲放心,女儿会早点回家的。”
闻着女儿身上熟悉的气息,李氏想起才生下陈滢的时候,那小小软软的一团,窝在她的怀里,张着大眼睛看她,她只觉得心尖都抽得疼了。
她用力地咬住牙,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只强笑道:“做娘的就盼着儿女早归,你去吧,娘今儿不喝药,等你回了再喝。”
陈滢拜别了李氏,又向许老夫人并许氏等一应长辈告辞,便由四老爷陈励护送,前往皇宫。
此次护送的人选,也是许老夫人亲自定的。
进宫面见太后不能算是太大的事,世子爷当然就不必亲自出马了,那也太过于隆重了些。至于三老爷陈勉,他最近正忙着年初考评,抽不出空儿。而陈励虽是幼子,却是嫡出,又非官身,可进可退,于是便被挑中了。
应该说,老人家的安排不可谓不合理,只是,多少无情了些。如果陈滢的父亲还在,想必不会如此。
不过,这也不能怪许老夫人。
这就是这个时空的规则,许老夫人不过是严格地遵照执行罢了,陈滢甚至还觉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马车驶动后不久,陈滢便悄悄唤了寻真与知实,将那膝盖上的软兜给取下了。
“姑娘真的不要这个?”寻真问道,清秀的小脸儿上尽是担忧:“这万一用要得上呢?”
陈滢拧了拧嘴角:“这东西肯定进不了宫的,早早拿出来,也免得麻烦。”
这其实是虚辞,主要还是绑着这东西行动不便,陈滢必须把便于跑动这一点考虑进去。
一旁的罗妈妈便叹了口气,柔声道:“夫人这也是一片慈母心肠。姑娘现在才拆,是对的。”
如果当时就拒绝了李氏,她一定会更担心,陈滢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约大半个时辰,皇城便到了。陈滢一路上都坐得笔直,连个盹儿都没打,陈励在外头只叫了一声,她便扶着罗妈妈下了车,倒叫陈励有些惊讶。
“姑娘慢些,奴婢们在这儿等着姑娘。”罗妈妈的眼眶也红着,到底还是不放心。
萧太后指名只见陈滢一人,这事儿怎么听都不像是能善了的样子,罗妈妈是打小看着陈滢长大的,就会儿就跟送自己的女儿进虎口一样,担心得不行。
陈滢点了点头,没说话,一旁的陈励已经走了过来,和声道:“三丫头,走罢。”
他面貌温润,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有着浓重的书卷气,是这个时空最为标准的浊世佳公子形象,很能予人好感。
陈滢谢了他,安慰了罗妈妈两句,便在陈励的陪同下走向禁宫大门。
夜浓如墨,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在夜色中盘旋往复,拂过了裙裾。
陈滢举头望天,无星无月,仿佛整个世间都陷入了沉睡。
她有一刹那的恍惚,似是犹在梦中。
“周朝贵可信。”一个声音突兀而低沉地说道,几乎就在陈滢的耳边,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口鼻间喷出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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