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炮响起,鼓声震天,施琅率领的左先锋镇滚滚向前。左先锋镇所部两千战兵,比之吴六奇的那两千左右的团练,在数量上可以说是对等的。
攻营不同于攻城,施琅没有准备什么望台、冲车和云梯,所部皆是在两广血战多年的老卒,此刻闻鼓而进,迈着整齐的步子,就连在远处的陈凯从侧面看去都不得不心生赞叹。
吴六奇所部比之江龙的武器装备自要强上许多,不谈吴六奇在明军中做过军官,比较懂行,只说起曾为丰顺营总兵官,后来占据三河坝那要冲之地,每岁的收入以及能够得到手的火器也不是前者所能想象的。
此时此刻,大埔县城那边是攻城一方的炮声唱起了独角戏,但是这边,随着左先锋镇的不断靠近,第一轮的炮击便先后在双方的阵后响起。
火炮轰鸣,炮弹呼啸而过,在那些仅存的梅花桩的上空划过了一道道的抛物线后便撞进了对方的怀抱。
此间没有哪怕半分的温情脉脉,左先锋镇的炮弹扫荡着营寨的前方,在铁制的炮弹面前,无论是鹿角丫杈、拒马,还是营寨刚刚加固不久的寨墙,都脆得像纸一样,被弹坑飞溅的土块裹挟着砸向寨墙后严阵以待的团练。
土块扫过,鼻青脸肿,竹木横飞,骨断筋折,时不时的还有炮弹直接撞进了寨墙,连带着后面的团练一起打穿。
相对的,吴六奇所部的火炮数量更少,射程也不可能与郑家那等素来是拿大口径舰炮来攻城的土豪相比,炮弹飞过,大多轰在了士卒们前进的路上。但是,一向被吴六奇视若珍宝的那几门口径较大的火炮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是偶有炮弹滚入人群,只在一瞬间就是数人的伤亡,哀嚎声也一如营寨那边的对手般响起。
营寨内部,大多还隐藏在木竹制造的寨墙之内,但是面对伤亡,面对远处严阵以待的团练弓箭手,左先锋镇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在战鼓声中面无表情的前进着。
待到一百五十步左右的时候,无需施琅以及那些中高级军官指挥,基层的军官毫无犹豫的命令下达,前排的刀牌手们便纷纷举起了藤牌,遮蔽己身及身后袍泽的盾阵就齐刷刷的在前进中形成。
“举牌”的命令刚刚得到回应,也就在这个时候,营寨那边,团练的弓箭手们也对远处的敌人展开了抛射。
箭矢从寨墙后飞起,直到抛物线的顶端,力量尽了,又在惯性和重力的驱使下砸落。而那些自寨墙的木料缝隙中直射而出的箭矢,则以着相对平滑的轨迹径直的冲向左先锋镇的战阵。
第一轮的射击效果很不好,几乎没有什么箭矢能够及到战阵的范围,更别说是对左先锋镇的士卒们造成有效杀伤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箭矢插在地上,宛如落羽。
接下来,箭杆被折断、尾羽被玷污、箭头消逝在土壤之中,有的只是一双双的大脚穿行而过。步弓射击不似鸟铳,若非轮射得法,还需时间装填,只待稍作喘息,第二轮的冲天而起,转瞬间便击在了藤牌的盾阵之上。
藤牌轻便,但面积却丝毫不小,左先锋镇的士卒基本上都是老兵,战阵上该当如何,在什么时候持盾的角度为何,皆是早已融入血液一般。
箭矢扫过,藤牌上便是一阵的噼里啪啦,其中间或有侥幸的从藤牌缝隙处穿过,插在了士卒的身上,也立刻就会有士卒补充其上,尽可能的维系盾阵的完整。
大军依旧在箭雨中前进,稍有间隙,左先锋镇的弓箭手便从阵后仰射还击。待抵近到营寨前的浅沟之时,寨前的鹿角丫杈已经七零八落,就连寨墙出了不少的破损。可是就在这时,左先锋镇却并没有急着发起冲锋,而是在箭雨之中停顿了下来。
片刻之后,火炮推到阵前,炮手们由大盾牌手掩护着操炮,片刻之后伴随着轰鸣声的响起,眼前多少还能成些样子的寨墙便立刻沦落到了千疮百孔的地步。
“杀贼寇啊!”
寨墙内,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与破烂不堪的鹿角丫杈和千疮百孔的寨墙没有任何的不协调。哀嚎声、哭喊声,混乱不堪的人群中,妄图挽回颓势的呐喊声显得卑微而低贱。
寨墙外,施琅的帅旗前压,大队的士卒在基层军官们的率领下越过了前出的炮兵。营内射来的箭矢已经稀稀疏疏,前出数十步,便是吴六奇赶工挖出来的浅沟,左先锋镇一侧的深度较浅,而靠近营寨的那一侧要稍微深一些,却也不过是纵身一跃的高度罢了。
“这么浅,有什么用?”
施琅的脑海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却只见最先跳入浅沟的士卒们却纷纷发出了尖叫和哀嚎。凭着经验,施琅即便是看不到内里的状况,却也猜到了几分。而事实上,也诚如其人所料的那般,这条浅沟不只是一条挖得不够深,且没有引水的半成品,至少吴六奇在这个半成品上做了一层加工,反倒是比直接引水更加阴险。
寨墙内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营寨内部不论,那些跳下浅沟的士卒们却无不是抱着左脚、亦或是右脚,惊恐万分的看着那些已经穿过了他们的草鞋、袜子以及脚面的竹签子上面,依稀还挂着血珠,甚至是撕裂下来的肌肉组织。
浅沟下已经多是惨叫着的士卒,前后的距离有不能支持一跃而过,便只能从边缘慢慢的滑下去,在趟过竹签子的阵地,最后攀上靠近营寨的那一侧。
浅沟配上竹签子,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布置却着实的拖慢了左先锋镇的攻击势头。战场上,时间意味着什么,如施琅这般的宿将可谓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奈何大军已经如此,他再想重新调整,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机会了。
“传令下去,上了壕沟的士卒列阵掩护后队,不可贸贸然的冲杀进去。”
这一点,其实无需施琅提醒,前线的军官士卒俱是经验丰富,只待登上了浅沟的那一侧,便立刻持牌列阵。
渐渐的,浅沟那一侧的官兵越来越多了起来。可也就是这喘息的片刻,营寨内部似乎也从混乱之中恢复了过来,只待营内一声令下,一队火铳手竟突然出现在了那片最大的缺口,黑洞洞的枪口更是不可置疑的对准了浅沟前持牌列阵的左先锋镇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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