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掌舵、大掌舵,咱们死伤的弟兄太多了、太多了!”陈懿的拜把兄弟,水军百户、正面进攻的海盗船掌舵黎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会却乱发如蓬、眼睛泛红,跌跌撞撞夺门而入,刚要哭诉一番,却被眼前情景吓一跳。
但见他们的大掌舵、龙头老大,此刻神情萎靡,赤果上身,肩膀处缠绕着厚厚白布条,隐隐有血迹渗出,舱室内弥漫着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
“大、大掌舵,你这是……怎么受的伤?”
“一时不察,遭小子暗算,蹭破点皮肉,不碍事。”陈懿一向泛油光的脸此时有些蜡黄,但精神头还好,看向黎豪,“老五,你也受了伤。”
黎豪摸摸凝结血块的眉弓,摇摇头:“还好。只是被溅射的木茬扎了一下,但其他兄弟……”
陈懿面皮一抽:“死伤多少?”
“包括没打捞上来的,一共死了二十七个弟兄,重伤十九人,轻伤八人……”黎豪说着低下头,声音嘶哑,“重伤的怕没几个能活下来……”
陈懿闭上眼,短短半炷香,就损失了四十几个弟兄,包括子侄与数得着的骁将,这艘战船算是被打残了。
舱室里陈懿的另一位拜弟,指挥另一艘战船的水军百户、排行老三的左疤子问道:“老五,你距离近,能看清是那是什么兵器吗?”
黎豪摇头:“就看到几根铁管子,有粗有细,有长有短,能喷火吐烟,射出铁砂与钢珠……”
“钢珠?”陈懿似乎想起什么,“取来看看。”
“这是我刚从几位兄弟身上取出来的,请大掌舵跟三哥看看。”黎豪边说边呈上一包沾血的钢珠与灰黑色的铁砂。
左疤子拈起铁砂,倒吸口凉气:“这么细小的玩意,怎么打得那么远?穿透力那么大?”
陈懿拿起钢珠,只看一眼,就从怀里取出一方布角,打开,露出一颗黄豆大小的钢珠。与眼前这沾血钢珠一般无二。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永济寺十三悍匪的真正死因了。碰上这般可怖武器,就算一身能耐也只有被打成蜂窝的下场,难怪。
左疤子看看受伤的陈懿,他们这位大掌舵当时站在二十丈开外啊,而且海风呼啸,船只摇摆不定,居然也中了招,当下提醒道:“他们那会喷火的铁管子能打很远,而且不受风力影响,这点犹胜强弓劲矢。老五,你出入要小心,带盾卫防护。回去后,再把船退到百丈开外。”
海战使用弓弩通常效果不佳,除了床子弩这种远程兵器,一般带羽翼的箭矢受风力影响很大,短距或顺风射击还好,侧风逆风一经射出就跑偏。所以海盗们常用的兵器就是近战短兵,连长兵都少用,更别说弓弩了。不是海盗不懂一寸长一寸强,也不是不懂远距攻击的好处,而是不适用。
如果对手的火器居然不受风力影响(实际上也受影响,只是影响没箭矢那么大),又打得那么远,想想就可怕。
啪!陈懿一拍桌案,把两个拜弟吓一跳:“咱们要把这宝贝搞到手!”
他那两个拜弟还有些懵,下意识道:“是啊,咱们非得把宝贝夺回来不可……”
“我说的不是金银财宝,是火器!”
“啊!”左疤子与黎豪大眼瞪小眼,几秒之后,四只眼同时亮起,不约而同一拍大腿,“对啊!这宝贝,咱得抢过来!”
对方不过八个人,就凭这厉害武器打残了他们一艘船,更逼得他们百十号人及两艘战船退避百丈开外。倘若他们得到这种武器,这片海域还有对手么?手里捏着强大武力,就算是蒙古人也得高看他们一眼。
“他们的武器的确厉害,但他们的软肋也很明显,那就是人太少。”陈懿握着钢珠的手掌缓缓合拢,眼里透出一抹赤漓,“咱们还有一百五、六十号人,二十个打他一个,就不信打不赢。”
“对!咱们拼着再死一船人,也要把这宝贝抢过来!”一想到能把那犀利的武器据为己有,左疤子与黎豪顿时心痒难掻,那股子热乎劲比陈懿更胜三分。
陈懿阴阴一笑:“是要死一船人,不过,不是咱们的人。”
……
商船里,此刻人手一个大碗,正边往嘴里扒饭边热烈讨论。
张君宝、蚱蜢、黑丸等少年则不时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出。每一次进出,羡慕的眼光都投向众人柱着的长短枪械。
“赵头第一枪打得凶。”说话的是施扬,正啃着一条鱼,用力咬去半边鱼头,用筷子挑起向众人展示,“就像这鱼头,那头骨飞得可远。”
王平安吞下一口熏肉,也哈哈笑道:“小施你也不差,那个最壮实的家伙就是被你一枪打穿胸膛,顺便把梯子也压垮了。等于一下干掉了四五个海贼。”
丁小幺更是眉飞色舞:“我首发三枪,枪枪都打中海盗。还有,你们看见没有,有个海盗看见我开枪,吓得一躲,结果还是被扫中膝盖,直接从船舷滚时海里……”
“你们少互捧,你们三把猎枪是侧翼主要交叉火力。战至酣时,你们居然都忘了报告换子弹。”赵猎说着瞪了丁小幺一眼,“平时喊打喊杀最得劲的就是你,现在真开打了,子弹却掉了一地。嗯?”
丁小幺羞愧地把头埋进碗里,一个劲扒饭。别看他现在神采飞扬,一副指哪打哪的大刺刺模样,方才他因为太过紧张或者说是害怕,在填弹时好几次哆嗦着没填进枪管,霰弹还掉地上。如果不是马南淳及时补位连开数枪,堵上火力缺口,指不定已被海盗突破一个口子了。
赵猎轻易不向伙伴发火,但丁小幺先前的失误实在太险,这小子还不知天高地厚,不得不唬着脸训斥一番。
马南淳慢条斯理道:“要说打得好,丁小娘子始终非常沉稳,尤其那记冷枪着实不错。”
丁小伊脸一红,抬手理了理鬓角:“可惜没打中要害……”
赵猎诡秘一笑:“没关系,只要他中枪了,不管打中哪里,如果不能及时取出……呵呵,他会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应和我的死亡预言。”
最后,赵猎总结道:“海盗共有二百上下,这点陈懿倒没吹牛,就算不足也差不多。咱们第一战至少打掉了四分之一的海盗,这一战基本达到预期。按照这个节奏打下去,谁敢说我们不能赢?退一步说,就算赢不了,至少也能逼退海盗。”
大伙频频点头,信心大涨。
在赵猎等人热烈讨论首战得失时,舱室里另外两人:手持棍棒的觉远、双手握刀的杨正,两人仍沉浸在震撼中。方才两人已做好随时与敌拼骨的打算,甚至已立死志,然而结果却是从头到尾没他俩什么事。因为他们看到的东西更多,所以此刻内心的震惊,只怕比陈懿等海盗更甚。
赵猎环顾众伙伴,他相信,经过这场敌我悬殊的海战考验,他的战术小组终于成型。
“大伙都明白,这场战斗,对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次艰难的考验。但我更希望,这是一次锤炼……”赵猎刚说到这,突然被外面一阵嚎叫声打断。
“谁在外面哭嚎?”
“还有谁,那头肥……那个毕庄主呗。”在舱外放哨的张君宝声音传来,突然腔调一变,“快、快出来看,海盗把商船的船工还有庄丁全押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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