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嘉靖二十年,十二月中。
虽然已经是十二月,但今年的大明却只是干冷,而未下一场雪。这样的异常气候,让朝上朝下的大明人都坐如针毡。
俗语说得好,瑞雪兆丰年,于百姓而言,今冬一场雪都没下,来年的收成已经几乎可以断定,必然不好。
于官员而言,没有好的收成,就意味着国税难收,必然影响未来一年的国库收支。一旦国情有变,无论是天灾还是兵祸,都会让大明措手不及。
这其中,最烦心的人,就数嘉靖皇帝朱厚熜了。十月无雪,再等等。十一月无雪,坐立不安。十二月无雪...
当月,连续三封罪己诏接连下达。
可是即便如此,老天却一点面子也不给,雪,仍然不下。
如今已经是年根儿底下,为了彰显自己是诗书传家,前门东街的严府挂上了崭新的灯笼,大红灯笼上题字“福祉”“庆安”“顺和”等等,皆是当今礼部尚书严嵩亲手所写。
严嵩的字好,好到了什么程度呢?礼部公文,只要是呈给朱厚熜的,必须严嵩亲自誊写。换言之,整个礼部,唯有严嵩的字最让朱厚熜青睐。
前门东街乃是朝廷一品大员的聚居区,来往的官员家眷纷纷撩开马车车帘,观瞧严府的热闹景象。
与这马车交相而过,是长长一队编着号码的青帷小轿,按照顺序,进了严府的大门。
赵文华翻身下马,自有严府的奴仆来牵走马,严府管家走上前来,笑着拱手相迎:“赵大人。”
赵文华和善的笑了笑,道:“通报东楼一声,就说山西道来的二十秀女到了。”
管家垂头称是,转身去禀报。
过了不一会儿,严世藩一边整理着衣裳,一边迎出门来。
严世藩清风淡雅的泯然一笑,缓缓的拱手行礼,热络的道:“大哥来啦。”
赵文华拱手回礼,问道:“干爹身子如何?”
“父亲身体尚好,劳兄长牵挂了。”
赵文华回首对身边的仆人道:“东西拿来。”
“是。”仆人又是一挥手,四名仆人两手捧着厚礼,交给了严府下人。
自赵文华拜了严嵩为干父,每每来严府,必然送上大礼,给严嵩,给欧阳氏,给严世藩,甚至是严世藩二十几位小妾也不落下。就此,这位干少爷,在严府的人缘可是大大的好。
严世藩又整了整腰带,笑道:“大哥太客气了。”
赵文华揶揄道:“哪位夫人,将东楼伺候的如此意气风华啊?”
严世藩也不脸红,朗然回道:“十九,不知怎地改了一口吴侬软语,一呼一唤,妙得很。”
赵文华低声笑了笑,道:“你可知今年有个进士,现下在行人司,掌管朝觐聘问名叫鄢懋卿?”
“啊。”严世藩似乎听谁提起过,但又不太熟悉,回道:“似曾耳闻。”
赵文华回道:“听没听过倒是无谓,只是鄢懋卿却是个同道中人。方才听东楼提起十九夫人近来改了吴侬软语,便想起他与为兄提起过,他房中的一个小夫人,学了一口宫廷腔,哈哈,也是极妙啊。”
严世藩转眸一想,这倒是个新玩法。他笑道:“改日见他一见。”
赵文华点点头。
严世藩笑了笑道:“山西道的秀女如何啊?”
赵文华泯然一笑,双掌相击“啪啪”两声,一排二十顶轿子被站在外面的仆人一一拉开。
一个个秀女迈着小步,走下轿子,整齐有序的站成了两行。
赵文华指着第二排一个娇小的姑娘道:“那个,姓周,名叫朝露,善舞。”
善舞,身段也就比平常的姑娘柔软了。
严世藩不自觉的口干舌燥,身下一挺,道:“就她了。”
“周朝露。”赵文华喊了一声。
这位姓周的姑娘,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身边的差人给带走了。而另一边,一个衙差从外面带来一个候补的秀女,直接塞到了周朝露的位置上。
严世藩低声道:“昨日夏阁老又作了一篇福寿宁疏,陛下本就为无雪之事烦忧,夏阁老的青词却越作越敷衍,陛下之怒可见一斑。”
赵文华低笑,回道:“愚兄这便去给陛下送福寿。”说着,他眼眸瞟过二十顶小轿。接着道:“东楼也要赶快作一青词,来应和夏阁老啊。”
“哈哈。”严世藩大笑,拱手作揖:“小弟送大哥出门。”
“好!”
二十顶盛着鲜活生命的轿子列成一排,去往那吸取她们生命的深宫。
京城街市上的商人妇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们,一旁卖茶的老妇却道:“不知这一批是去熬寡,还是去享福的?”
赵文华出了严府,直奔皇宫,他在欣喜。如今有了严府做靠山,他的官位越做越大,他的财路越来越广,原来当官也不是件难事嘛。
司礼监掌印太监秦福,照着文牒谱系清点了秀女的名字后,将盖印公文交还给赵文华,赵文华这一趟的差事就算了了。
秦福侧眸看向身后的陈洪,问道:“陈公公,您去给陛下报喜吧?”
陈洪暗自轻哼,面上却全是笑容,回道:“陛下闷了多日,总算是有件喜事,合是该掌印公公您去报喜。”
听了陈洪的话,秦福微笑,似是为了彰显自己胸怀宽广,似施舍般的道:“陈公公,与咱家同去吧。”
“是,谢掌印公公。”陈洪垂首,秦福越过他,走出门去,陈洪略微抬眸看了看他,目光越来越冷,轻哼一声,整整衣襟衣袖,跟上前去。
秦福来到朱厚熜的寝宫,正瞧见黄锦守在宫门外。
二人相互作揖,黄锦道:“自打入冬以来便没下雪,陛下独自在殿中焚香斋戒祈雪,心里边儿不痛快,若不是好事...”他又拱拱手,道:“咱们下边的人能同舟共济,便得过且过,别扰了陛下静心。”
秦福点点头,回道:“是赵文华从山西道回来了。”
“原来如此啊。看来八月时山西道闹流民的事儿都算过去了。哎,今年死的人太多了。”
秦福抬眸看看殿门,道:“陛下静修,我便在这儿候着,得空再进去吧。”于是,便静静的立在一旁等候。
黄锦抬头看着阴暗压抑的天空,眼看过年了,不知初雪何时才能到来,天佑大明吧。
哎。
黄锦叹了一口气,热气呼出唇外,化成薄雾在半空升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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