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昌自是了解沈康,一见他这蔫巴巴的笑,就知道他做了什么坏事。
他狐疑着沈康究竟做了什么,压根儿没想他会这么无聊,做这种小孩子的事情。
他转眼看向一池深潭,满目苍山,心间似找回了在村中的感觉,只是迟疑了一刻,便纵身一跃。
只听“噗通”一声,沈昌如游鱼入海一般,那被夕阳折射成橘红的波光溅起,少年身量在波浪里翻涌,浮浮沉沉。
“诶呀!”江柳愖发出一声惊呼。
王麓操脸色白了白,忙道:“来人!快将沈昌捞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康咧着嘴笑,刚要制止,白启常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两臂交替着游向沈昌。
紧接着,下人们乱作一团,下水的下水,找绳子的找绳子,场面一时间混乱。
“那,那个......我,二兄他,闹着玩的...”
江柳愖白着脸蹲在水边,根本没听沈康的话,只一心在白启常身上:“白兄,快点快点!”
王麓操却是听到了沈康的话,闭目一瞬,扯了扯唇角,尬笑。
白启常几下便捉住了沈昌的衣角,一个胳膊搂住他的脖颈,死命的将他往回岸上拖。
沈昌挣扎一瞬,想要说明,但却见到数名下人游过来,又怕连累白启常,只得认命的、似死鱼般的被他拉回岸上。
白启常将沈昌先送到岸上,然后在一众下人的托举下才上岸,从头到脚滴着水,狼狈不堪,脸色唇色苍白着,满目盛满急切,高声问道:“怎么样!”
沈昌摇摇头,心里却是一暖,尴尬的笑了笑道:“多谢白兄...”
王麓操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沈昌道:“白兄,其实我,我会水的,方才是下去玩玩,惊扰到你,真是抱歉啊。”
白启常愣了愣:“你是说...你下水去玩的?”
“啊...”
白启常双唇微微发抖,咬着牙质问道:“那水是好玩的?!你可知那是会淹死人的!好没轻重!”
说完,他一甩湿透的衣袖,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昌一脸懵:“他。白兄气恼什么?”
江柳愖跳上巨石道:“你真是...太也随心!”他看了看白启常逐渐消失的身影,道:“白兄少时曾被人推入水中,差点溺毙,自那以后便怕了水。今日你以此为乐,是将他真气到了。”
沈康微微蹙眉:“怕水?”他分明方才下水救人了。
江柳愖道:“我也是今日才知他不再惧水...想来,他那样的人哪肯服输,即便是怕水,也终究是学会浮水了。”
沈康心里隐隐的有些敬佩起白启常这个个性,他点点头,转而道:“我兄弟二人往日在村中野惯了,抱歉。”
江柳愖只是担忧白启常,自个儿却不觉得怎么样,突然玩心大起,道:“咱一同下去乐呵乐呵吧?”
沈昌拒绝:“水冷得很,啊嚏...小三,我先回去换衣裳。”
沈康笑笑道:“罢了,我与二兄一道。”
“别走啊...”江柳愖哀嚎。
王麓操缓缓道:“好了,闹了一通也够了,明日还要听白阳山人讲学。”
江柳愖不满的撇着嘴,将脸扭到一旁去,却发现迟迟无人规劝,再转过头,发现那三人已然走远。
他赶紧追上前去:“等等我啊!好狠的三人啊!我恨你们!”
沈康在想,方才白启常的举动。
即便并非出自同窗之情,但他那一系列动作根本就没有时间反应,全是出自真心与本能。
又想起江柳愖的一番话,这样自强自矜之人,真是世间难寻。
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瑕疵,算是瑕疵么?
他笑了笑,却是记下了白启常这一份人情。
是夜,骆逋临窗,与白启常对面而坐。
“今日下学后都做了什么?”
白启常一五一十的道:“与同窗去...戏水了。”
即便他不自己说出来,许伯见到他一身湿透,也定然早就告知骆逋了。
骆逋笑笑,问道:“何时起不惧水的?”
白启常抬眸看向他,回道:“那日落水后的一个月。”
“掩藏了如此之久,却为了救沈昌被人知晓,值得吗?”
方才为何自己会下水去救沈昌?
白启常暗自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做法。
不喜沈康是真,救助沈昌是真,他是白启常,他有自己的底线。
白启常无奈的笑道:“原本也并非什么刻意隐瞒的秘密,只是无人问起,也不必解释。”
骆逋轻叹一口气,道:“还恨吗?”
“恨。”
“该放下了。”
白启常道:“背负太久,已与血脉相连,恐怕,终生也难放下。”
骆逋摇摇头道:“你啊,从不肯对为师隐瞒,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白启常扬唇微笑,道:“先生待启常恩重如山,情同亲父,启常此一生瞒天瞒地,绝不会对先生辜负一丝一毫。”
骆逋怅然道:“启常,你知道为何为师对你另眼相待吗?”
白启常摇头。
骆逋并不作解释,他就是看中白启常这份与常人不同的能忍之心。
转而道:“当年收下你,还是你母亲求来的。”
这事白启常知道。
当日他生母被赶离白府,而后几次三番自己险些殒命。正巧骆逋受邀到白府做客,自己想尽办法,才在宴会上见到了这位最后的救命稻草。
骆逋在宴会上表明了对自己的青睐,原本白夫人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推举,眼见无望,只能顺势恳请骆逋收自己为弟子。
在那以后,又将自己过继到名下,在外博了个贤名。
就因为这些,至今外界对这位白夫人的风评都是上佳。白启常不与白夫人撕破脸,但恨便是恨,无法抹去。
白启常微笑道:“是。”
骆逋看他敷衍的回答,终是摆摆手,待他离开,才缓缓的道:“这孩子,若是胸襟广阔些,眼光长远些,来日成就必上两层。”
白启常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会令骆逋不悦,但却正如他所说的,这一生,永远不会对骆逋说谎。
先生,是他对人情最后的希望,是他最后的依靠,是他永远也不愿失去之人。
脚踩着被月光照的发亮的石板路,白启常脚踏实地,缓缓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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