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清立刻矮身隐藏在茂密的草丛里,听那个疯女人的意思,这里极少有外人到访,无论这一队骑士是敌是友,他都不想贸然现身。
崆峒派乃是九大名门正派之一,龙王却是江湖盛传的大魔头,双方暗中来往的消息绝对会在中原江湖中引发一场难以想象的震动。
得马上回去通知老神仙,周羽清迅速做出决定,弯腰下山,绕过一片树林时,藏身其中回头望了一眼,大概二十名骑士已经驶到山顶,正向山谷这边遥望,看样子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互相指指点点,好像在争辩什么。
周羽清加快速度,没一会回到山谷深处,柴扉依旧半掩,小驴正低头啃食长在篱内的新鲜野草,对主人的出现毫无反应,声称要早起收拾庭院的韩芬还在酣睡,站在房外就能听到她发出的鼾声。
周羽清一步蹿进秦夜明的房间,惊讶地发现老神仙根本不在床上。
他急忙出屋,跃过篱笆,刚在一棵树上藏好身,就见那一队骑士已经驶入视线范围,排成一列,速度不是很快。
距离木扉三十余步远,骑士们停下,其中一人粗声喊道:“十方教护法菩萨公孙病,率领众兄弟前来拜见龙王!”
周羽清闻言大惊,十方教可不是普通的门派帮会,既非白道,又不算黑道,而属于臭名昭著的“邪派魔教”。
江湖门派之间的关系纷纭复杂,即使是九大门派,也与所谓的黑道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常有互相借助的时候,可是有一类帮会,不肯遵守任何规矩,或是任意烧杀抢掠,或是自立自封,公开与朝廷为敌,不仅白道与其划清关系,就连大部分黑道,也不会公开与之交往。
十方教即属此类,而且是名声最响亮的一个,可是周羽清分明记得,十方教的活动范围在东北边郡,与西北的崆峒山相隔千里,从无联系,怎么会得知龙王住在这里,又跑来拜见呢?难道龙王邀请来的?
周羽清庆幸自己早起。
庭院里好一会没有回音,然后韩芬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茫然地望着外面的骑士,没好气地说:“别吵,不知道我在睡觉吗?”
公孙病的人是一名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独自拍马上前,来到木扉之前,说:“打扰,我们是特意来拜见龙王的,烦请通禀一声。”
韩芬挠挠头,几朵枯萎的野花随之落下,这让她更显面容憔悴,小声嘀咕:“怎么搞的,每天都来人。”
公孙病听到了她的话,马上追问:“有人在我们之前来见龙王吗?”
“有啊,就在昨天,是一位神仙,和……和一个什么家伙。”韩芬从来没问过周羽清的姓名来历,自然说不出来。
公孙病和躲在树上的周羽清都松了口气,前者以为疯女人在胡言乱语,后者避免了名誉受损。
“不管怎么说,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带来教主的密信,要亲手交给龙王。”公孙病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眼前的破败景象和疯子似的女人,都让他深感失望。
“那你们就等着吧,我要补个觉。”韩芬打着哈欠,转身回屋。
公孙病眯起双眼,突然抬高声音说道:“龙王,孤身一人可做不成大事,十方教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你就是这么对待帮手的吗?”
仍然没有回音,韩芬似乎捂住了耳朵,一声不发。
公孙病身后的骑士们凑过来,其中一人说:“好像不太对劲儿,龙王大概不在这里。”
公孙病皱起眉头,“消息不是非常肯定吗?”
“呃,恐怕只有从那个女人嘴里才能问清楚。”
“你们三个,进去搜一搜。”
三名骑士领命下马,绕过毛驴,先从最右边的草房搜起,一人进屋,一人随后,一人守门,手握刀柄,显得十分警惕。
周羽清心想,这帮人可绝不是来投靠龙王那么简单。
骑士很快出来,“空的,可是昨晚肯定有人住过。”
公孙病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什么也没说。
第二间房属于顾慎为,三人一无所获,在中间屋子里他们再次发现有人刚刚睡过的痕迹,第四间房则蹿出一条活物来,走在最前面的骑士反应极快,刀光一闪,向那条胆小的黄狗砍去。
这一刀本来必中,骑士脚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向左趔趄,明晃晃的刀擦着狗身而过,黄狗死里逃生,蹿进中间的屋子里。
三名骑士脸色骤变,同时后退数步,捂着鼻子齐声叫道:“有毒。”第一名骑士掏出解药,匆忙地向嘴里塞去,咀嚼数下才算放下心来。
二十余名骑士纷纷下马,跳过半人高的篱笆,刀剑出鞘,将左手两间草房团团包围。
公孙病没有兵器,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双手挤压摩擦,片刻工夫,手心变成赤红色,然后冲着草房冷冷地说:“阁下莫非是晓月堂御众师?闻名已久,何不出来一见?”
等了一会,第四间草房里居然真的走出一个人来。
远处的周羽清比十方教的人更加吃惊,他与老神仙在此住了整整一晚,竟然没有发现附近的房间里还藏一个人,难道这就是那位易怒的霍允?
出来的是一名年轻女子,二十几岁,容貌极美,只是满脸冷色,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站在门口,右手扶着门框,一言不发。
公孙病上下打量几眼,略一拱手,说:“晓月堂御众师既然在这里,龙王想必也不远,干嘛不请出来?十方教并无恶意,我们是来商讨大事的。”说罢四处望了一眼,消息说这里共住着四个人,看来没错。
“大事?这里最大的事就是存粮快要没有了,你们送粮来了吗?”女子开口,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公孙病一愣,心想这个晓月堂御众师也是疯子,强压怒气,说:“龙王在哪?”
“我不知道,你问他。”女子向众人右手的第一间草房指去,随后转身进屋,将房门紧闭。
那间草房是秦夜明的,三名骑士刚刚搜索过,里面明明是空的,可女子说得如此肯定,由不得众人不信,公孙病分出一半人留下,另一半人跟他右转。
“龙王,故弄玄虚可不是待客之道,十方教千里求见,你避而不见是何道理?”
没人回声,公孙病觉得自己上当了,对着一间空房子说话实在愚蠢,于是挥手命令此前的三名骑士再次进屋查看,他却转过身,面朝御众师的房间,如果传言没错,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三名骑士刚才险些中毒,心有余悸,因此蹑手蹑脚地前进,走到房门前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探头探脑地向里面观望。
一杆长枪猛然刺出,三名骑士挥刀格挡,那枪却如同灵活的毒蛇,拐着弯爬行,迫得敌人步步后退,让出一片空地来。
持枪的人走出来,那是一名相貌俊朗的青年,个子虽然不高,脸上却有一股逼人的英气,面对人群毫无惧意,大声道:“秦夜明在此,什么人敢在此喧哗?”
远近诸人无不大吃一惊。
先前曾经搜屋的三名骑士自不必说,他们亲眼所见小小的草房内空无一人,虽然床铺上有住过的痕迹,可这人无论如何不可能藏在屋子里,现在却走出一个大活人来,证明他们大错特错,脸色不由得全都变了,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待会护法菩萨将怎么处罚自己。
最远处的周羽清不仅吃惊,还很迷惑,这个秦夜明不是一个月前去京城了吗?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难道——他将身子向外稍稍探出一点,打算看场热闹。
公孙病又气又恼,五间草房既像有人又像没人,他客客气气地求见,龙王却接二连三地刁难,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背负双手,大步迈向秦夜明,边走边说:“看来龙王是要考较我们十方教的本事喽,在下护法菩萨公孙病,向阁下讨教。”
“讨教就算了,你们把院子收拾干净,没准龙王……”
秦夜明话音未落,人影已经扑来,急忙挺枪刺去,倒也有板有眼,显然在枪法上颇下过一番功夫。
公孙病赞了一声“好”,双手伸出,如同经验丰富的捕蛇者,一把抓住乱晃的枪杆,双臂用力,咔嚓将其折断,攻势犹未止住,直逼持枪者。
秦夜明没料到对方如此强横,撒枪后退,伸手一指院外,“龙王在那里。”情急之下,露出几分女子声音来。
十方教众人都被“龙王”两字吸引,没注意到异样,齐齐转身,望向篱墙外的荒野。
野草萋萋,树木萧萧,哪里有龙王的影子?
周羽清知道“秦夜明”只是随手乱指,心想韩芬的易容术神乎其神,五间草房的下面也必有地道相通,不过她的伎俩可瞒不过太久了,自己倒要看看,十方教到底要如何对付龙王的随从。
念刚及此,突然觉得身后升起一股寒意,全身蓄劲,猛一回头,却是老神仙蹲在身后。
真人做了手势,周羽清迷惑不解,正思量着,背后被真人推了一把。
周羽清跳到地面,立刻引起十方教的注意,韩芬假扮的秦夜明恢复男声,大声说:“那就是龙王,你们找他说话吧。”
二十余人迎面走来,周羽清深吸一口气,大声说:“我是龙王,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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