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家庄,内宅。
丫鬟子佩站在院子里,双手叉腰,正在吆喝着指挥下人们干活,将一桶桶的冰块从藏冰的地窖里搬出来,再往老爷和长房少爷的东院送过去。
说起来,俩丫头在李家的地位可不算低的,仅次于老管家和主宅的管事婆子,比其他的丫鬟和仆人就要高得多,算是家里的“大丫鬟”了。
夏天的冰用得很快,约莫两个时辰就要再添一点,一个下午就得开两回冰窖。
安排完了最后一批送过去后,子佩便满头大汗地来到廊檐下坐着歇息。用小手帕擦拭过脸上的汗水,之后又拿着帕子往自己脸上轻轻扇着风,樱桃小嘴微微张着,不停地“呼呼”喘着粗气,口中还碎碎念道:“累死我啦,累死我啦------”
“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反倒像是干了重活的模样?”子衿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出声取笑起了妹妹。
“哼------”子佩小鼻子一皱,哼哼道:“你又没到大太阳底下站着安排事情,当然不知道这种又热又累的感受了。”
“是啊,今年这天儿可真热呢------”
子衿随口接了一句,思绪却徒然间飘远,半晌才轻声喃喃道:“往日里,咱们少爷可是最怕热了,一刻都不能离了咱们的服侍,现在他一个人在外边,不知道会不会不习惯------”
子佩闻言小脸儿一黯,下意识地轻轻点头,说道:“是呢,不知道少爷现在怎么样了?临走时他带的钱又不多,这都几天了,该不会已经挨饿了吧-------”
脑海中一想到少爷瘦得皮包骨的可怜模样,她心里就慌乱不已,不禁惊呼一声跳起来道:“不成不成,把少爷给饿坏了怎么办?哎呀,我得出去找他才行------”
“死丫头,少爷哪有你想的那么没用?别瞎操心了,少爷又不是咱们这样无家可归的人,怎么可能会连饭都吃不上呢?”子衿笑骂道。
“可是------少爷现在也是有家不能回啊------”子佩满面愁容地说道。
子衿闻言也是脸色一黯,转而又是笑着安慰道:“你可别忘了,少爷只需动一动笔,写的东西不说能卖出很多钱,换点吃饭的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噢------”
子佩这才心下稍安,片刻,又是有些担忧地说道:“可是姐姐,少爷虽说不会饿着,但说不定会写字太多给累着呀!还有还有,他还可能会热得流汗的,醒着时能自己扇扇风,睡着了谁给他扇啊?要是------要是他出门时,碰上了坏人可怎么办?会不会让人给------让人给------”
“------”
子衿让她也说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慌,忍不住跟着胡思乱想起来,忙板起了脸嗔道:“死丫头,再敢咒少爷,扯些有的没的,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
子佩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即看着姐姐,试探道:“姐姐姐姐,要不------咱们进城去找找少爷吧?说不定就让我们给碰上了呢!”
“那可不成!”子衿断然摇头道:“让老爷知道了,咱们可没好果子吃。”
“可是你不知道吗?姓赵的这几天可又来了两回呢,再不赶紧找到少爷,咱们可马上就要落到他手里了!”
“怎么可能?大少爷可不会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那么少夫人呢?”
子佩截口打断了她的话头,神情有些愤愤道:“长房那边儿,可不全是大少爷做的主,我可听说了,少夫人不太愿意为了两个丫鬟得罪赵家,正在劝说大少爷,把咱们给送出去呢!”
“这------”
子衿心里其实也明白,妹妹平时说话虽然口无遮拦,却不至于要随口扯谎。少夫人贤惠倒是贤惠,就是不如两位少主人般护犊子,考虑的事情也要更多些,权衡利弊之下,倒真有可能会答应赵家的要求。
见她微微意动,子佩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心知自己的劝说已然有了效果,当下便不再多言。
其实,她也确实没在这事上说谎,只是事情还远未达到如此糟糕的地步。这回李孝的态度十分坚决,并没轻易就听取了自己夫人的建议,因为他答应过李谦。
思索良久,子衿才决然地点头道:“好,咱们今天就上城里一趟,我这去找大少爷说去!德庆坊那边的宅子,虽然一直都有人照料着,却也好久没去看过了。咱们少爷栽种了那么多桃花,总得有人代为看顾才是。”
“太好了!姐姐英明神武,美貌无双,智计过人------”
“不学无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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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谦听到动静后扭头望去,不禁眼前一亮,脸上绽开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及时,太及时了!这很宋江------才刚想睡觉呢,就已然有人巴巴地赶着为自己送来了枕头,果然是心想事成啊!
“哎,那个谁?给我找张竹塌来。”
“------”
长随嘴角直抽抽,很想转身就走,却又没这胆子。那主儿可是位进士老爷,功名比堂尊还高,是整个衙门里最有学问的人了。
对方既被堂尊奉为先生,以上宾之礼待之,就决计不是自己这小小的差役所能轻视的。当下便恭敬地上前,双手奉上了请柬,谄笑道:“小的名唤祝振东,李师爷叫我小祝就成。这是张公子遣人送来的请柬,那人还在外边候着,您看要怎么回他?”
“请柬?给我的?”李谦愣了愣,问道:“这张公子,又是哪位?”
“是通判大人家的公子。”
“通判?可我不认识他啊------”
李谦一头雾水,不甘不愿地从春凳上坐了起来,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没认对门,送错了地方?又或者,这请柬是送给县尊的?”
“这个------小的可就不清楚了。”
祝振东心里那个汗啊,心说这个笑话真好笑,呵呵------认错门还有认错到县衙里来的?再说了,你打开来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李谦倒是没再废话,接过请帖打开扫了一眼,终于确定对方没有送错了。
请柬是那什么张公子让人送来的,说是久慕自己才名,特地设宴打算邀请自己吃饭,地点就在衙后街的怡然居------
平心而论,李谦是很想过去赴宴的。毕竟怡然居的档次不低,是这一带有名的酒楼,环境优雅安静不说,口味还地道,最最重要的是那里有冰块,席间还有侍女在一旁为贵客扇风------光是想想,他都觉着身上凉快了不少。
然而宴无好宴,谁知道对方找上自己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万一那人满肚子坏水,席间借着尿遁跑了怎么办?自己不就成了吃霸王餐的了?身上可没剩下多少钱了,付不起一桌昂贵的酒席------
犹豫片刻,李谦便将请帖随手丢回给了他,人又重新躺了回去,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就说好意我心领了,但现在我没空。”
“------”
祝振东总算是见识到了,眼前这位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有空在这院子里躺着发呆,却没空去赴一场邀宴?心说可惜了这么一次大吃大喝的机会,这要是邀请自己的,该有多好?
“哎,别忘了给我拿张竹塌!”李谦见他离开,又不放心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
祝振东没有让李谦失望,很快就搬来了一张湘妃竹塌。李谦一高兴,随手就赏了他十文钱,祝振东口中连连道谢,心里却是直抱怨,暗暗腹诽道:“拿我当叫花子打发呢?”
只是抱怨归抱怨,能拿到一笔小小的赏钱,他其实也心满意足了。
别看他也是王知县身边的长随,实际上地位并不高,主要是因为入衙时间短,比不上那些老资历。甚至就连衙门里守门的门子,油水都要比他多得多。
官府里的人员,大抵可分为四类,分别是官、吏、胥、隶。
官很好理解,比方说这钱塘县衙,便是“一县二尹三衙四老典”了。
只因典史官职未入流,不在九品十八级之列,又与其他杂职官员一概而论。但实际上,当县里没有县丞和主簿这样的佐贰官时,典史作为“四堂老爷”,自然就要代为行驶县丞和主簿的职权,因此也属于需要正式任命的朝廷命官,地位比起其他杂官可要高得多。
吏的话,则是介于官民两者之间的那么一群人。他们由官府从地方上选取,基本的要求是有德有才、家世清白,职责是辅助官员处理政务,管理地方上的大小诸事,履行的是官员的职责,只是身份上仍是民,俗称“刀笔吏”。
胥则由于制服为黑衫,常与隶一道被混称为“皂隶”。胥其实指的是皂、壮、快三班衙役,个个练就一身好本事------正经功夫称不上,却也是公门中的一把好手,官府里的爪牙之辈,欺压百姓最为在行,因此常为官老爷们背黑锅,很受世人诟病。
祝振东属于最后一种,也就是最低等的隶役,在衙门里主要充当轿夫、马夫、伙夫、更夫、闸夫之类的差事。其中就包括了看守大门的门子,以及像他这种被县老爷选中,负责贴身随侍等职事的长随,干的多是些跑腿传信一类的活计。
这就是贱役了,相当于奴仆般的存在,地位和大户人家的家仆下人们差不多,因此常被混为一谈。不过事实却是,以此为业者只占了这其中的一小半,有一大半是类似于祝振东这种,以平民服劳役的差役。
祝振东家里没人获得功名,因此服役也是免不了的。不过他倒是识得些字,加之见识到公门里的万般好处,尝到了些许的甜头后,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个远大的理想——
晋升为吏!
李谦舒服地躺在凉丝丝竹塌上,和他经过短短的几句交谈,听到这话后不禁嗤之以鼻,直骂这小子没出息,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真正“有梦想的咸鱼”!浑然忘了自己也曾考虑过,当不成师爷也得混个文职书吏来当当,只为了能有一口饭吃。
挥挥手,打发了这条没有梦想------严格来说是梦想太小的咸鱼,李谦便闭上眼睛打起了盹儿。也就在此刻,衙后街的怡然居里,被拒绝的张公子大发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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