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天早晨,步安来到苏澄恩的书房,接过洋洋洒洒写满了几页纸的保举书函,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中,此行目的就算完成了。比他料想得还要顺利。
而苏澄恩接下去的所说的话,总算解开了他昨晚的疑惑。
这位面带忧虑的苏家当家人,先是吩咐步安坐下,接着一脸恳切地说道:“安儿啊,你舅母终归是个妇道人家,眼皮子浅,你莫要怪她……”
步安自进了苏府,就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排斥气氛,此刻自然知道苏澄恩指的是什么,可这位舅父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在推诿责任,步安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归根结底,除了这封保举书函之外,他对苏府别无所求。
他笑着摇摇头:“舅父言重了,砖墙尚有缝隙,偌大一家人,总难免有些误会。况且舅母待我严厉,也是盼我成才,我心里都明白的。”
苏澄恩没料到这位双亲早亡的外甥半年多不见,会变得如此沉稳,短短两句话,答得不卑不亢却又滴水不漏。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苏澄恩一边宽慰地点着头,一边从袖管里掏出一张银票,隔着几案递了过来:“这些银子原本是年初时就为你备下的,奈何你走得太过匆忙,这回可不要推脱了。”
步安接过银票,瞅了一眼纹银五百两的字样,心中微微一惊。
苏澄恩显然是在说瞎话,五百两银票可不是小数目,不可能随随便便拿来给外甥做路费盘缠。
现在的问题是,苏澄恩突然拿这么一笔银子出来,是为了赔罪,还是为了讨好,亦或兼而有之?
见步安神色有异,苏澄恩长叹一声道:“秀娥当年便是我们几兄妹中最聪慧的一个,鸿辕兄弟也是青龙镇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安儿这些年来,忍辱负重,如今一飞冲天,你爹娘泉下有知,也当欣慰。”
“只是……”苏澄恩顿了顿,感慨道:“只是富贵从来险中求,不瞒安儿,苏家小门小户,经不起大风大浪啊……”
步安恍然大悟,从昨晚家宴后的异常,再到眼下摆在面前的这张银票,全都明白了。
苏家是被吓着了!
设身处地,站在苏澄恩的角度,被吓着一点都不意外。
家中从来唯唯诺诺的外甥,出门只半年,就摇身一变,成了越州府闻名色变的人物。苏家人不懂何为穿越、何为夺舍,自然觉得这位外甥心机太深。
忍辱负重、一飞冲天……接着就该是快意恩仇了吧?怪不得苏澄恩一上来就把责任推到自己内人身上。
再往深里想一层,苏家人似乎不单是怕自家外甥,更怕被他牵连。
苏家人要的是太太平平的小富小贵,一旦沾上“越州七司步爷”这样的凶神恶煞,难免招来仇家,继而置身险境。
换句话说,这五百两银子,是拿来买断亲情了。
步安虽然对苏家人别无他求,但是兴致盎然地找上门来,却被人当做扫把星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快。
他琢磨着,按照快意恩仇的路子,就算不把前倨后恭、胆小怕事的苏家闹个底儿朝天,也得拍着桌子,将苏澄恩骂个狗血喷头才是;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苏澄恩一点都没有做错,胆小怕事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他自己怕沾上曲阜书院,匆匆逃离杭州,不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确实惹下了不少仇家,远的有公孙庞之辈、拜月教之流,近的有步鸿轩,将来说不定还有余唤忠……这中间有哪一个,是苏家人敢轻易招惹的?
这种情况下,苏澄恩还为自己写了保举书函,大约也已经仁至义尽了罢。
一念及此,步安便将银票推了回去,笑笑道:“苏家往后若有难事,不妨拿着这张银票过来找我。”
苏澄恩微微一愣,等他缓过神来,步安已经起身离去。
……
……
从苏澄恩的书房出来,步安回到小院带上素素,直接离开了苏府。
他暂时无处可去,便在青龙镇海港码头附近的客栈投宿。
九月中旬恰逢邪月九阴,这些天每到夜晚,步安就把素素独自留在客栈,带上女鬼魑魅一起去捉鬼;白天则跑去镇外无人的沙滩上练剑、练弓。
女鬼魑魅仿佛一头专门用来捉鬼的猎犬,非但对聚阴之穴的分布了如指掌,还能将阴魂暂时吞噬,再把绝大部分鬼气都“上缴”给步安——是心甘情愿地上缴,绝没有独吞的念头。
正如她自己说过的,以往魑魅噬魂都得小心翼翼,一旦吞进“太有主见”的鬼魂,便要花费极长时间磨掉它的意志;现在有了“胃口极好”的主子,她便来者不拒,见鬼就吞,自己能消化多少是多少,消化不了的才让主子帮着吸走。
这样一来,非但步安修行的效率大增,这女鬼的鬼修进展也一下子快了不少。
而随着每天坚持不辍的练习,步安的射艺也略有小成,隔着三四十步射一块半人大小的石头,十回也有七八回能射中了。
九月二十二,邪月九阴过后的第一个阳夜傍晚,青龙镇上比往常更热闹了一些。步安坐在一间靠海的酒楼上,临窗的位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素素说着话,一边看着黑黢黢的海面。
九夕邪月已经维持了大半年,他常听人说,这是邪月不久即将离去的征兆;可偶尔也有人危言耸听,说邪月来得快就走得快,如今来得如此之慢,恐怕这一回又是十几二十年的大灾。
他很难想象,眼下平静的海面,有一天会掀起滔天巨浪,吞没沿海数十里内,无数的城郭与村镇。
这时邻桌有人在说,镇上的苏家正式分家了,苏二、苏三正沽卖祖宗产业呢。
步安听得有些唏嘘,他觉得苏澄恩这一回能答应分家,也许跟自己的到来不无关系。这对苏家来说,到底是祸是福,现在还殊难预料——青龙镇会重现往日的繁华,还是继续萧条下去,只有天晓得。
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海面,步安招呼伙计结账。
此间事了,他也该离开青龙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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