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洛家辰几日前就服下了致虚丹,这些天一直在船上静养,药效悉数吸收。
这仙丹采买不久,药力饱满,此时的洛家辰,单论修为,已接近致虚境界的圆满。
道家入门三境,练气、凝神、致虚,黄脸大汉郑铎不过是个凝神境界的修士,哪里是他的对手。
在场都是修行人,眼力不至于太差,见此情景,便知道换做自己,也终究挨不过那一拳。
于是,洛轻亭连喊三声:“还有不服的吗?”
也无人应答。
众人这才发现,游平为首的蓝营那边,这游瘸子身边也站着一位少年乞儿,似乎与洛家小子一样,是专门来助拳的。
大约是刚才那一拳太过惊人,终于还是没人敢再出头,只有悉悉索索的议论声。间或有人提到“仙丹”一词,想来是猜到了洛家辰突然修为大涨的缘由。
在这伙混迹越州的底层修行人中,“仙丹”堪称神秘,尤其是那枚能够让内丹玄修一跃突破两层境界,堪堪触及空境的致虚丹。
有心人更会联想到,这黑白黄绿红蓝六营,是不是每位统领都有一名致虚境界的帮手。如此一来,七司实力可比预料中要强得多了。
这样的情绪随着议论声传染开,一时间,竟没有多少人再去关心受了些筋骨伤,躺在一旁喘气的郑铎了——这黄脸大汉喟叹之余,也不由得感慨人情冷暖。
事到如今,自然没人敢去觊觎六营的统领之职。
步安的分营之策却还没有完成——还剩下更重要的一环。
只见他招招手,把晴山叫到跟前,轻声说了几句,然后笑着点头,接着昂首道:“诸位新入伙的兄弟可能还不知道,我们七司的一项福利!每隔一旬,晴山先生都有新曲问世!襄助大伙儿修行!”
此言一出,便是欢声雷动。
步安稍等片刻,待到鼓噪声轻了下去,又道:“大伙儿想必都去过兰亭四集,知道这盛会的座次颇有讲究!离得越近,灵气越浓郁,于修行也更有助益。”
众人听到这事关自身利益的安排,顿时屏息凝神,看看步安又看看晴山,更有人朝着晴山所统领的绿营看去。绿营众人个个昂头挺胸,似乎是觉得自家统领作曲抚琴,总不会亏待了绿营的人。
“以往我七司只有十余人,无需讲究这些,从今往后,却不得不慎重!今日我在此,便立下三条规矩!”
步安环视众人,朗声道:“一,一旬之内,若有战事,军功卓著者,阖营受赏,聚灵盛会之时,得坐中军!”
众人纷纷称好,觉得这一条规矩十分有理。假如将来对敌,哪个取了军功,自然该大大的受赏。若没那个本事,也无话可说。
“二,一旬之内,有犯上、违命、不服军纪者,阖营受罚,聚灵盛会之时,立百步之外,不得近前!”
这一下,人群的反应委实没有第一条热烈了。虽说军中讲究赏罚分明,但是怕挨罚,也是人之常情。
有人开口道:“步爷,这规矩自然是好的,可由谁来管束呢?怎样才算不服军纪?”
又有人哄笑道:“赵三,你这般问个没完没了,就是犯上违命,不服军纪……”
被称作赵三的那位,一张脸立刻就哭丧下来,缩着脖子躲在人群里,生怕被做了杀鸡骇猴的对象。
“问得好!”步安哈哈大笑,接着大声喊道:“李达!”
话音刚落,他身后手持扁担的李捕头,便一脸慌乱地走了出来,应道:“步爷!小的在此。”
“七司监军一职,你可愿担当?!”步安正色问道。
李达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双腿都有些发软,旋即跪倒在地,磕头道:“小的愿为大人马前卒,万死不辞!”
“谁要你做马前卒了!”步安笑道:“从今日起,七司中人,但有过错,你都给我一一记下!哪怕是我做的不对,你也要当面指出!如此才称得上我七司监军!”
“小人……小人知道了。”李达应道。
这李捕头是个老实人,又在公门中当过差,懂得人情世故,知道分寸,这半年来,为七司看门,称得上兢兢业业,步安早有打算提拔他,让他当这个监军,也算是人尽其用。
众人见李达面相憨厚,不像难对付的样子,又怕再多嘴顶撞,拂了步爷的兴致,没有好果子吃,便都纷纷称好。
至此,这简单的赏罚之规,就算是立下了。
宋蔓秋站在运河岸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佩服,低声感慨道:“祖父果然不曾看错,这步公子于治人之道,确实有手段。”
“这晴山姑娘还真是个宝,怎么竟被他收到了账下。”宋世畋虽然不服,却也不好反驳,只是搞不懂,晴山姑娘为什么会对步安如此唯命是从。
“且看这第三条规矩又是什么?”宋蔓秋踮着脚往那边瞧。
人群中央,步安清了清嗓子道:“这第三条规矩,说来也简单!每旬盛会前,各营分派五人,各自结阵对战,依照战果,胜者先入席,败者居后!”
超乎他的预料,这一条规矩出口,却是迎来了最大的反应。
人群沸腾般叫好,仿佛憋着一股子劲儿,要靠手底下的本事,来占据一个好座次!
人群之外,运河岸旁的宋氏兄妹不由得对视一眼。
“练兵之计?”宋蔓秋道。
“三五结阵,正是军中战法……”宋世畋眉头微锁,突然想到什么,抚掌叹道:“岂止如此,他这练兵之法,大有玄妙。”
宋蔓秋不解道:“有何玄妙?”
“你看这两百余人,像不像一团散沙?”宋世畋摇头道:“可要不了多久,这六营便会各自凝成一股绳索。”
宋蔓秋恍然大悟。她看着六营中人,各自聚做一团,推举今日出战的组合,间或商量着战法,不禁悠悠叹道:“荣辱与共,同仇敌忾……”
“这小贼还真不可小觑。”宋世畋摇着头转过身,踩着跳板往船上去。
“哥哥,你不看他们如何对战么?”宋蔓秋问。
“都是些土鸡瓦狗之辈,有什么好看的。”宋世畋头也不回。
“一会儿晴山姑娘还要抚琴聚灵呢。”宋蔓秋提醒道。
宋世畋脚下顿了顿,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耸耸肩道:“我不食嗟来之食。”便上船去了。
“臭脾气。”宋蔓秋笑着摇摇头,没有跟上,自顾自站在岸旁,远远看着荒地中央,一伙儿江湖人拉开架势的对战。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形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叉着腰往这边走来。
“你也不爱看热闹吗?”宋蔓秋笑着问。
“我家公子说了,打打杀杀的,小孩子不许看。”素素白了她一眼,气呼呼地答道。
宋蔓秋被她逗得有些忍俊不禁,又想起宋世畋先前的问题:晴山姑娘为何对步公子如此唯命是从?
这一点,她也想不通。
“小娃娃,你知不知道,晴山姑娘为什么这么听你家公子的话?”她笑吟吟地问道。
素素鼻子出气,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她欠着公子的钱呢。”
宋蔓秋绝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眼前竟然浮起恶霸财主逼穷苦女子做小的画面来。“欠了多少银子?”她脱口而出道。
“整一袋子铜钱。”素素气道,答完了才觉得不够说明问题,又补充了一句:“那是我家公子在子敬街上说书挣的,辛苦钱!”
“说书?”宋蔓秋当初刚到越州,打听七司时,听街坊们说起过“步执道说书”的典故,此时看着人群中央的少年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大半年前,他穷困潦倒、腹中空空,不得不说书谋生的情景。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约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宋姑娘头一次觉得,步公子或许未必会入赘余家。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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