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开封府城外西北,金水河畔,一处名为“画仙观”的小小的道观,现在已经成了个小有名气的景观。不少开封府的才子佳人,官员豪商,都喜欢坐着画舫马车,乘着和煦的春风,来此一游。
他们倒不是来道观上香的,而是来欣赏观内美轮美奂的壁画和不时会在画仙观内展出的名家书画的。
观内的壁画都是武好古、米友仁、张择端、杜文玉,甚至还有化名赵小乙的赵佶的手笔,有道教的神仙图,有云台山和燕山的风景图,还有武好古和赵佶的美人图,其中一幅还是油画版的《墨娘子舞蹈图》,简直就是艺术瑰宝啊!
而在画仙观展出的书画,则都是佳士得行的卖品,而且还都是公开唱卖的精品。会先在画仙观展出一段时间,然后再进行唱卖。而唱卖举行的地点也是在画仙观内。
画仙观两旁刚刚伫立起来的两栋“高楼大厦”也颇吸引眼球,特别是那栋高达四层的共和行总店楼,现在虽然还没有完成装修,不过四楼的“观景台”已经开放了。
那可是个一览京西风光的好去处,邀上三五个好友,带上七八个美姬,登上共和楼,置酒观美景,歌舞助诗兴,那真是要多风雅有多风雅啊!
不过今天登楼的人物似乎有些奇怪,并不是文人雅士,而好似是某个正准备去西北或是河北军中赴仍的将家子。
因为在共和楼和画仙观外,新修建的碎石路上,停着十几匹高高壮壮的大马,看它们的肩高,就知道不是寻常的走马,而是可以上战场冲杀的战马了。而且这些战马的背上都是光溜溜的,连马鞍都没有加上去。这说明它们根本不是用来骑着赶路的。
在这队战马前面,还有几十匹走马,都加着马鞍,其中一部分走马的马鞍上还挂着箭囊、马弓、步弓和马枪,马屁股上还驮着卷扎起来的皮甲和行李,俨然就是一整套精锐骑兵的装备。
这些走马旁边,二三十个精壮汉子都穿着行装,一个个席地而坐,捧着画仙观里拿出来的酒肉,在汁水淋漓的吃喝。
另外还有几辆非常朴素的马车,也不知道是给女眷乘坐的还是用来装运行李的,停在队伍的最后。
看来今日真是有哪位武官远行,有人借了共和楼置酒,为这位武官饯行。
共和楼四层,一个面向东南的平台上,搭出一个棚子,棚子四下还张挂起了厚厚的锦缎帘幕。帘幕之内,坐着六个人。分别是武好古、武好文两兄弟,画仙观的两个道人郭京、刘无忌,还有枢密院兵学司的慕容先生和赵钟哥。也没有叫歌姬作陪,只是摆了一桌酒菜。
慕容老头抿了一口酒中仙,又看了看周围,“谁能想到这是在给《花魁》画册的大东家送行?要是知道了,满开封府的花魁,可都上赶着来陪酒了。”
武好古闻言轻笑道:“香山先生,你以为某家天天泡在脂粉堆里吗?某家和那些花魁,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可不能劳烦人家来相陪的。”
武好古说这话的时候,郭京和刘无忌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在闷笑。
武大郎现在越来越虚伪了,他可是带着两个美人儿上路的!一个是撷芳楼的行首白飞飞,一个是他的女徒弟杜文玉。
现在这两个女人都在画仙观里面,由郭京和刘无忌的娘子在招待,没有出来陪酒而已。
赵钟哥还不知道武好古“虚伪”,指着武好古日益健壮起来的体型道:“老师,你瞧他这身子骨,也知道不是被酒色掏空了的。”
慕容老头含笑不语,武好古则接过话题,笑着说:“今日忙着赶路,所以才一切从简的……不做官不知道啊,这官场上的迎来送往是真耽误时间。某现在是官家的心腹,一路上不知多少顿酒宴等着去吃呢。若不是从简,两个月都到不了界河商市。”
郭京一笑:“大郎你还真是勤勉啊……不过这些年你也真是做了不少事情了,寻常的文官没一个能和你比的?不若下一科也考个进士,这样才能堂堂正正做官,也省得被人在背后说是近幸了。”
看来有不少人在武好古的画仙观和共和楼里面说武好古是近幸小人来着,都被郭京给听到了。
武好古笑了笑:“近幸才能做事啊,要真中了进士改了文资,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
近幸是被清流鄙视的!不过却是官家的代理人,行事方便不说,也不需要像文官那么谨守礼仪道德。
别的不说,如果武好古的爸爸明天两脚一蹬去见武则天了,武好古这个近幸可以夺情——近幸嘛,就是忠比孝大的!可是武好文就得老老实实回家去当孝子守制三年。
最近这段时间,李诫(《营造法式》的作者)的弟弟李譓就想借口去给哲宗皇帝修陵墓夺情,结果被人一顿批斗,名声坏了不说,还是得继续在家呆着装孝子。
另外,武好古现在搂那么多钱,要是文官士大夫不让人弹劾贪婪才有鬼——就是合法经营也不行啊!宋朝的规矩是“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文官士大夫捞一点不是不行,但是不能捞那么多啊!不过近幸武官就没问题了,根据老赵家的祖制,他们就应该是贪婪的。
所以武好古在真正了解了宋朝官场的游戏规则后,就打消了转为文官的念头。
他要真的以近幸吏商和武官的出身转文,那恐怕立即就会变成士林公敌和官场一害了。
武好古顿了顿,又说:“不过进士还是要有一个的,文进士我是不行的,武进士倒是可以来一个。因为我还想在界河商市办个书院,有个武进士也方便一些。”
听到武好古说要在界河办书院,武好文就马上想到了“传教”……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对啊!最后不会被天下读书人骂成狗吧?
而且,武好古总把儒学和宗教做对比,怎么都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啊。儒学真的能像宗教一样传播吗?真的可以由一所书院派出博士团去传播儒学吗?好像从古至今没有这样干的。
可是儒学是怎么传播的呢?
武好文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慕容先生,”武好古一指赵钟哥那个大块头,“等我在界河的书院办起来了,你可得给我派几个学生做书院的老师,钟哥儿可一定得派给我。”
“我的学生?”慕容老头一愣,“他们大多在辽国啊。”
“在辽国怎么了?”武好古笑了笑,“界河商市不就在宋辽之间吗?那个书院要教的可不仅是宋人,辽国的世家子弟一样欢迎啊。
而且先生现在不是在主持枢密院兵学司吗?不久之后也要去沧州主持兵学堂的,兵学的生员也是您的学生啊。”
赵钟哥插话道:“兵学司的学生不应该授官吗?怎么会去界河教书?”
“授官?”武好古苦苦一笑,只是摇头不语。
若是哲宗还在,给兵学司的生员授官,再用他们组织新军去北伐燕云的计划还是有可能执行的。
可是现在,宋徽宗走的是异论相搅的路子。开封将门、旧党名门和新党酷吏他都要用,还得搅和在一块儿。练兵这种危险的路子,早晚给搅黄了。而兵学司出来的生员,一部分有门路的大概可以得到官职,没有门路的就得自谋出路去了。
到时候,就把他们都收到界河塞进博士团……去当职业传教士!这事儿必须是职业的,必须有一个如教廷一样的机构去把他们组织起来,给他们发薪水,让他们可以一级级的晋升,只有这样博士团才会变成一个传播儒学,捍卫儒学的团体组织。
……
在开封府城内的相府之内,终于养好了伤(其实也没什么伤)的纪忆今天是来相亲的,对方是章惇的长子朝奉大夫章择的女儿。章择本人并不在开封府,而是在外地做官,所以就由章惇来充当长辈,主持相亲了。
相亲当然是让人满意的,章惇的这个孙女那可是知书达理,样貌端庄的。而纪忆也生得好皮囊,相貌堂堂的好男儿,还是探花郎。自然是对上眼了!
相看完毕之后,章惇也没让纪忆去和自己的孙女畅谈人生理想诗词歌赋,而是直接把纪忆和自己的儿子章援一起唤进了书房。
“忆之,你的差遣明天就会下来。”章惇也不废话,直接就入了主题,“沧州司法参军,等婚事一了,就赶紧去赴任吧。”
“好的,晚辈会尽快上路。”
章惇摸了摸胡子,眉头皱了皱,“等你到了沧州之后,老夫的弹章也该来了……到时候就该请郡了。不过你不必担心,河北东路转运使张商英是老夫的人,他会照应你的。
另外,界河商市的事情,你不要直接写奏章报到中书,也不要向知沧州事或河北东路提刑点狱司报告,都报给张商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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