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乱世之时,占据一座城池,并且因为地头蛇的投奔而对周围也辐射有影响力之际,应该做些什么?
关于这一点,徐乐接受过爷爷徐敢的完整教育。
如果是处于劣势,还需要流动作战。那么就尽可能的裹挟青壮,破坏地方元气。征集地方粮秣资财,掳掠一切骡马牲口,保持足够的机动性,说走就走,然后再破坏下一个落脚的所在。
如果是以王师光复之态打下地盘,那么就要留用地方官吏,抚揖流亡,吸纳地方豪族子弟加入军中,征发民夫,收敛粮秣,建立好稳固的出发基地,然后再向下一个目标进击。
可是现在,自己哪头都靠不上啊。
徐乐站在城墙之上,做出一副沉思状。
自己突发奇想,拿下空虚的神武——王仁恭重兵,或在善阳,或顶在云中前面,腹地布兵寥寥无几。
这举动就是为了激怒王仁恭,所以必须打着刘武周的旗号。这算是本乡本土之师收复沦入外来郡守的地盘,自然不能破坏地方,还得接纳父老之心,稳固这个新到手的地盘。
而自己实实在在又是虚张声势,麾下人马现在连新投效的,不足二百人,虽然武装到了牙齿,每人除了一走马一乘马还有一驮骡。获得的军械能把每个人装备成活动武器库,粮秣足够这小队伍吃两年还多。
这两百人又如何能在王仁恭重兵之下守住神武县?徐乐就是再自诩自己本事,也没疯到这种程度。
但是不在神武呆到一定时日,现在掉头就跑,王仁恭窥破自己假装打着刘武周旗号的虚实,再缩回去和刘武周言和,又当如何是好?
至于将刘武周卷入和王仁恭的争斗当中,徐乐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刘武周打着卫护马邑郡本乡本土百姓的旗号,吸引轻侠往投,吸引云中百姓苦守在直面突厥的前线,平日辛苦纳粮,战时还要转运,甚或上城墙而战。打出这个旗号了,就要真正做卫护乡里之事!
王仁恭将马邑百姓看得轻贱,麾下虎狼洗徐家闾,洗桑干河一带村落,甚而在神武城中兵乱。已经成为残害马邑的罪魁祸首!这个时候刘武周还不站出来,那他这旗号,也就不用打起来了!
这个时候,也正是得道多助之际,刘武周正该挺身而出,将王仁恭势力铲除!
自己秉直道而行,问心无愧。
可是问心倒是无愧了,可怎么化解眼下的局面?
这爷爷可没教过…………
这个时候,徐乐才真正觉得,爷爷已经去远了,将来的路,只有自己一步步的走下去了。再没有什么倚靠。
饶是心中对未来忐忑不安,但徐乐在城墙之上,在几名庄客的护卫之下,仍然站得如标枪一般笔直,这个时候,徐乐不能表露出半点软弱之态,麾下这些破家追随的自己的弟兄,自己必须在任何时候,都是他们的主心骨,都是他们的倚靠!
这责任,说实在的,有些沉重,徐乐也才十九岁而已。但是既然扛起来了,那就扛到底也罢!
城墙之上,披甲之士值守,在城墙上来回走动。神武县内,一切安堵,百姓也在清理着雨后的泥泞废墟,一副要重建家园的模样。
接连几日的暴雨过后,在经历了如此大变之后,在未来茫然不可知的情形下。神武县此刻,却像是处在暴风眼之中,有一种别样的宁静。
甲胄声响动,徐乐转头,就见韩约大步走了过来。
从入神武县开始,韩约就是一身甲胄未曾解脱。这个健壮高大,眉浓口方,徐乐最信得过的手下,似乎对于甲胄的分量,浑然不当一回事。
徐乐知道,这个可托生死的弟兄,从爷爷死后,就已经下定决心,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在险地始终披甲,就是为了在有个万一的时候,能以身为盾,挡在自己身前!
韩约走到徐乐身边,徐乐问道:“小六那里怎样?”
韩约沉声道:“已经将各人家眷集中起来,小六带队护送,只等入夜,就悄悄离城,向北而去。也已经遣人去联络梁亥特部和宋宝他们了,要是能汇合上,安全无忧。”
徐乐一笑:“老族长一定会将梁亥特部带出来,将队伍家眷交给老族长,我也放心。”
韩约默默点点头。
徐乐又问:“小六怎么样?是不是不情愿离开?”
韩约哼了一声:“我是大哥,哪能由得了他?”
一众投效之人家眷,包括韩大娘等,还有陆续收拢的徐家闾逃散的妇孺,都为徐乐命韩小六带人护送,北去寻找梁亥特部会合。韩小六奋起抗议过,还是被韩约强力镇压了下去。
现在徐乐最信得过的就是韩家兄弟,韩约要陪着自己厮杀,家眷不交给韩小六,还能交给谁?而且这些家眷被护送离开,这些新投效之人,效力之心,想必也要更忠诚一些。
这实在是要紧之事,所以不管韩小六怎么抗议,都只是无用功。估计现在苦着一张脸,就等着晚上出发。
徐乐笑了笑,脸色又沉了下来,望向善阳方向,沉默少顷,轻声问道:“巡骑派出去了么?”
韩约也沉声回答:“派出去了,一半自家庄客,一半本地鹰扬兵,撒出去最远三十里,只是盯着善阳动向。”
徐乐点点头,韩约沉默一下,开口问道:“乐郎君,真的要在神武打一场?”
徐乐淡淡一笑:“总要打一场的,王仁恭痛得还不够厉害。”
韩约还想说什么,徐乐已经抬手阻止他:“我意已决,阿约你就不必说了。”
韩约吸口气,重重点头:“那王仁恭什么时候来?”
徐乐望向远处,看着夕阳西沉,将周遭山川大地染成一片血样颜色:“也就是这一两天的功夫了,到时候,让王仁恭痛得更厉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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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垂降,善阳城门打开。
无数火把竖在城头,将城门左近照得一片通明透亮。夜风吹动,将城头火光吹得长长短短。
蹄声如雷。
大队大队的马邑越骑,作为先锋,自城门处不断开出。
这些养在善阳城内城外,被王仁恭当做命.根.子,在马邑郡骄横惯了的越骑精锐。涌动而出之际,杀气冲霄而起。
马邑越骑不过千人,在神武就干净利落的折了二百余骑。必须在神武城下,将这颜面挽回来,将这乐郎君头颅砍下来!
一名越骑将领战马陡然长声嘶鸣,这将领也猛然扯开嗓子怒吼起来,数百马邑越骑同声应和,吼声如雷,直传入郡守府中。
郡守府节堂之内,王仁恭一身甲胄,神色肃然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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