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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角力{十四}
罗敦静静的坐在王帐一角的单独帐幕当中o
这些九姓贵人，不管是突厥贵人，还是乌头黑果父子俩，都没有将他们放回去的意思o不过执必家贵人，是打着斩草除根的主意o乌头黑果父子，是怕放虎归山，坏了统合九姓部族的大计o
至于转移到其他地方关押，也是不现实的事情o此间是云中之地，不是自家草场，关押在王帐营地之内，是最为安全的所在o云中恒安鹰扬府坐视不理，数百千余越精锐战士重重守卫，怎么也不会出问题o
对于罗敦这位老友，乌头还是给了足够优待o独居一顶帐幕之内，设了胡床软垫，知道罗敦好口福之欲，送来的都是上好吃食，要酒也是管够，现在帐幕内就放着一坛汉家酒和两皮袋马奶酒o
可待遇再好，仍然是阶下之囚o
帐幕中这些吃食都放得冰凉，罗敦却碰也碰一下o
这些年来，罗敦性子渐渐柔软，贪图享受o可在关键时刻，仍然是十余年前，敢以小部之力，帮助乌头，与强大突厥开战的那个强悍族长！
当你是朋友的话，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能不计较o自己儿子，送上战场，战死就烧成灰自己带回族中埋了o你要九姓会盟，我就全情相助o就是要拿性命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o
可现下你背叛了我，就是仇敌，仇家的东西，哪怕饿死，也不会沾一下唇！
坐在此间，罗敦想得最多的，还是十余年前的那场战事o
仁寿三年，西突厥达头可汗，已经侵吞了东突厥之地，有一统突厥故地之势o而现在突厥始毕可汗的父亲启民可汗，正依附隋朝，在河套之地苟延残喘o
而在这个时候，达头可汗的暴虐统治引发了治下东突厥各部族的大反乱o而那时九姓部族也趁势而起，掀起了反抗达头可汗统治的战事！
而那个时候，老徐敢也加入了这场战事当中o原来只不过把他当成一个身手不错的汉家行商，却没想到，指挥大军，临敌冲阵，这老徐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当时在老徐敢的帮助下，九姓部族接连击败达头可汗的大军，威震阴山南北，眼看就要自立成为一大强族o
可那个时候，得到隋朝支持的启民可汗开始反攻了o隋朝马邑郡守臣居中联络，让九姓部族支持启民可汗，当时老徐敢竭力反对，可作为一个汉人，他却势单力孤，这反对声音被压了下去o
结果就是启民可汗在击败了达头可汗之后，反手又是一击，曾经声势煊赫的九姓部族联军，大败亏输，而罗敦的爱子，也战死阵中，盖达乌头的雄心壮志，烟消云散o
老徐敢黯然离去，退居神武，专心培养爱孙o罗敦以享用自娱，盖达乌头雄心丧尽，在阴山背靠大隋勉强维持了十来年之后，随着大隋衰弱，终于选择举族投效了突厥人o
而那位背信弃义的启民可汗，势力不断膨胀，当病死传位给儿子始毕可汗之后，留下的已经是一个庞大强悍的突厥帝国o
曾经竭力支持启民可汗的大隋，却在内斗当中衰弱下去，直到现在接近分崩离析的地步o而始毕可汗已经在遣部下大族谋夺马邑郡雁门郡，准备打开南下中原的道路！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而已o
罗敦嘴角浮现出一丝冰冷笑意，随即又无所谓的摇摇头o
还能怎样？当带着儿子骨灰回返族中，在哀歌中将他葬下的时候，自己早就已经死了o这些年来，活着的只是躯壳而已o
唯一牵挂的，就是晚年收养的那个小狼女步离，但是步离已经去投奔了徐乐，老徐敢教养出来的孙子，应该能保护好她吧？
月光从破旧的帐幕中洒下来，将老罗敦身形映照得如一块苍老的岩石o
外间脚步声响起，接着帐幕掀开o高大的烈烈，正按着腰间直刀，沉默的走了进来o
罗敦连眼皮都没抬起，浑然将烈烈视作无物o
烈烈站在那里，看着罗敦，脸色阴沉o在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眼神之中，更有一种豁出去一切的疯狂o
烈烈从来都将自己看得甚高，在梁亥特部族当中，也的确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人物了o
在罗敦心灰意冷，以美食自娱之际o烈烈却不甘心在阴山之中，以一个捕狐为生的小部族族长身份终老o
始毕可汗父亲启民可汗，以河套之地不过数千帐残兵败将起家，到现在他儿子已经坐拥万里，控弦之士四十万有奇，威逼大隋，随时有入主中原建立一代霸业之势o
烈烈以为，就算是他做不到启民可汗始毕可汗父子两代的功业，至少也可以为一个可以称汗挂着狼旗的大部族长！
所以他选择了追随黑果，投效突厥o
可白天一战，烈烈才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本事，在徐乐面前，什么都算不上o自以为铁打一般的神经，在徐乐单骑冲撞过来之际，一下烟消云散，心中只剩下逃命这一个念头！
虽然侥幸苟全了一条性命，但已经大大出丑o千余越部战士们看过来的眼神，再没有了以前的尊敬o作为梁亥特部新任族长身份，两名突厥贵人甚至懒得单独召见抚慰一下o
如此巨大的落差，让烈烈心态在一天内，就近乎崩溃o
他风也似的赶回了梁亥特部，将几名最为亲近罗敦的族人全部拿下，甚至都没有用其他任何收服手段，也没和他们说一句话，就下令全数将他们斩杀！
这个时候，唯有疯狂，才能掩盖他心底的惶恐o
在以血腥手段压服了梁亥特部族人之后，烈烈又疾疾赶来，以梁亥特部族长之尊上宿值守王帐o
此时此刻，已然没了退路，唯有让千余越部还有站在他们背后的突厥人，觉得他是条好狗，还有利用价值，才能继续生存下去o自己这点实力，才不会被吞并，才能在这乱世当中活下来！
至于执狼旗而称汗的梦想，在烈烈心中，一天之内，就烟消云散o
黑果让他来杀罗敦，烈烈二话不说就听命行事，没有半分犹豫o
罗敦一言不发的那种轻蔑意味，让走进帐幕，本来还准备说几句假惺惺不得已话语的烈烈眼皮就是剧烈跳动，再也没心情充什么场面，只是缓缓的将腰间直刀拔了出来o
刀锋寒凉入水，上有血痕，正是今日烈烈亲手斩杀了一名梁亥特部族人留下的痕迹o
烈烈举步，慢慢迫向危然端坐的罗敦o
罗敦终于抬了一下眼皮，却半点没有乞怜之意o只是冷笑一声：“是老头子我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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