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前,厮杀依旧在继续。
薛万均的乾坤一掷,并未让战斗结束,反倒是让战场变得更为明朗,从之前的三人较量变成两人厮杀。
就在他丢出马槊的刹那,徐乐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段。
他的槊差不多是和薛万均的槊同时出手,后把松手前把用力,大槊朝着薛万彻甩将出去。
随后拧腰旋身,右手朝着身后用力一抄!马槊的槊锋距离徐乐软肋的距离仅有一线,但这点距离已是生死之遥。
随着徐乐手腕用力,马槊被他紧紧攥住再难抵进,随即单臂发力将槊在掌中挽了个花,槊锋所向已经从自己的软肋变成了薛万彻的面门。
这几个动作乃是在须臾之间完成,就在徐乐甩槊、接槊、转槊这三个动作完成之后,薛万彻的槊已经朝着徐乐咽喉刺来。
徐乐方才甩槊一击来得虽然迅速,可是薛万彻到底不是凡夫俗子,百忙之中在马上闪身堪堪避过这一击,随后不等自己的身形站稳,就将手中大槊穿梭换把,从前七后三怀抱两尺的握法变成了前三后七,将马槊从长兵变成短兵使用。
两人的战马此时距离极为接近,大槊施展不便,薛万彻这一手变招算是因地制宜。
马槊终究不是刀剑,这种短持姿态施展不出太多的招数,要的就是迅捷利落,薛万彻也不例外。
他避开甩槊攻击之后,将手中短槊朝着徐乐咽喉便刺。
这个时候正是徐乐自马上转身之际,人刚一转回身,迎头便对着雪亮槊锋。
此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若是换了旁人这一击势难避让,包括薛万彻在内,也认定自己这一击必定可以得手。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几点火星炸开,薛万彻只觉得马槊所中之处不似人体也不似甲胄,而是另一桩金铁之物。
非但如此,一股巨大力量自兵器交接处传来,震得他两臂微酸。
也搭着方刚刚闪身避槊,一只脚仍在蹬外。
马上交锋力从足下生,如今发力不便,以力相搏顿时吃了大亏。
身形在马上一阵摇晃,险些被震落马下。
这等情况下,薛万彻只能先求自保,哪里顾得上仔细观察对方情况,直到二马过镫之时,他才注意到徐乐手中多出的那条马槊,以及其持槊的手法。
前二后九,怀中抱的不是两尺而是一尺。
这种握槊手法并不是武家特色,其握的越短变化就越少,也越不利于攻敌。
双手握住槊杆,仅仅把槊锋露在外面,马槊几乎成了匕首,这件武器也就失去了本来作用。
可这样的握持手法,也更便于使用者发力。
方才想必是徐乐以这种手法招架,用槊锋格挡槊锋,才让自己吃了苦头。
薛万彻刚刚想到这一层,却见徐乐的手腕猛地一抖心中已知不妙,徐乐手中马槊后面长达九尺的槊杆连着槊钻已经如同乌龙摆尾一般,朝着薛万彻猛抽而至!薛万彻此时借着二马过镫的当口,刚刚把脚伸回马镫内,再想立槊招架已经来不及。
百忙之中一个铁板桥,人平躺在马背上,只觉得一道劲风贴着面门掠过,心中暗自叫了声:好险。
若是稍有迟疑,这雷霆一击势必打中自己的头颅,那还不当场打个脑浆迸裂?
就在薛万彻躺倒马上之时,两人的坐骑已经交错而过,不等薛万彻起身圈马,徐乐已经催马向前,手中马槊恢复前七后三的标准握法,槊锋向下一探随后一挑,将自己刚刚甩出的马槊挑至空中。
随后将手中槊朝着薛万均所在方向猛地掷过去,空出的右手朝天一抓,正好接住自家刚刚挑起的马槊,圈马擎槊直取薛万彻。
从徐乐甩槊接槊,再到横槊抽打,挑槊掷槊,都不过是半个回合的光景。
薛万均这一手掷槊功夫乃是自掷矛中化来,但是马槊的价值以及重要性不是长矛能比,战场上投矛的很多,马槊出手的却是万中无一。
是以他这一手轻易不施展,一旦使用例不空发。
他投掷之前也仔细观察了许久,心中认定万无一失,不曾想自己引以为豪的绝技,竟然被徐乐轻松破解。
再加上徐乐甩槊接槊的手法太过利落,让薛万均大为意外,心思全在薛万彻安危上,不曾想徐乐竟然来了这么一手,把自己掷出的马槊又朝自己掷了过来!待等他发觉不妙之时为时已晚,想要躲避已经不能。
只听一声哀鸣,薛万均胯下战马已经被一槊贯穿头颅,尸体随之倒下。
薛万均到底是马上功夫高明,百忙之中甩蹬脱身未曾受伤,眼望着马尸愣了片刻,随后上前抓住槊杆用力抽出马槊,紧接着便去寻马。
薛万淑是被徐乐抽落马下的,他的马未曾受伤。
只不过这些北地战马都驯的熟了,主人落马后也没有落荒逃走,反倒是主动跑到薛万淑身边护着主人。
薛万均此时便拖着槊直奔薛万淑的脚力,准备上马再战。
可是他的手刚刚碰到马鞍,肩头就被人用力按住。
“你待做甚?
都是个死人了,还要上前去厮杀,不怕丢光了祖宗颜面?”
“大兄?”
薛万均回头看去,见按住自己的正是大哥薛万述。
长兄如父,尤其是父亲战死之后,这个家能够维系至今全靠大兄出力,是以薛家几兄弟对于兄长视如父亲格外敬重,于兄长的吩咐也是言听计从。
只不过此番四人出马围杀徐乐本就是大哥的主意,临阵之前也说的明白,这背后是李家贵人授意,杀了徐乐四兄弟就是贵人面前的大功臣,日后可以弃罗而投李,重振家业再兴门楣指日可期。
为了这个目标,其他什么都顾不得,四人只要置徐乐于死地就好,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如果不是事发仓促来不及准备,说不定都要寻些毒药喂到兵器上才好,怎么现在突然讲起体面来了?
薛万述不理会兄弟的疑惑,先是一把夺过马槊丢在地上,又把薛万均拖到一边,指着面色发白的薛万淑道:“在这好生照料你二兄。”
“可是四弟那边……”“四郎不管输赢,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们不能帮手。”
说到这里,薛万述又一指自己那匹早已死去的脚力。
“大家都是武将,心里应该有数。
乐郎君若是有心要我的命,方才那一下我就已经死了。
还有你二兄也是,你问问他自己,那一槊能不能结果了他?
明明被你二兄射了一箭,出手还能保持分寸,这份涵养功夫我们就自愧不如。
至于你……”薛万述用手指向那匹死马:“自家事自家知,方才那一槊若是不取马头而是直接夺你性命,你可招架得住?”
薛万均并没有言语,脸色微微发红。
但是他依旧嘟囔着:“沙场无情。
在疆场上手软是他自己糊涂,怪得了哪个?”
“手软?
一个在沙场上妇人之仁的蠢货,能创下玄甲骑这么大的名声?
他在蒲津渡口可曾对鱼俱罗留手?
火烧长安的时候,可曾有丝毫手软?
你怎么会觉得,这等人物会对人心慈手软?”
“那他对我们……”薛万述冷哼一声:“因为我们不是他的对头,他今日也不想造杀孽。
不管他发了哪门子癫,要闹这么一场是非,心里都还知道分寸二字。
从一开始讲的便是打而不是杀,手上不曾结果人命。
只要人不曾死,便有个回寰余地,这份慈悲不是留给我们,而是留给他们两家的。
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知道他的心思,自己就该知道进退。
若是穷追不舍,真当他不敢杀人?”
说到此间,薛万述又是一声长叹:“我们兄弟能走到今天,全靠弟兄同心手足协力,若是为了富贵就不顾你们性命,我还有什么脸面做你们的兄长?
听我的没错,人家既然手下留情,咱们也得知道轻重,若是抓破了脸,都没有好果子吃。”
“老四那里……”“他和乐郎君公平较量,这算不了什么。
不管输赢各安天命,我们这些疆场亡魂不必去干涉。”
薛万均知道兄长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心中那点怨气也就消散了,只是还有些担心:“贵人那边该怎么交待?”
“咱们四兄弟险些被徐乐斩尽杀绝,拼成这样对谁都有交待,贵人又能如何?”
薛万述嘴里说着,眼睛看着徐乐,目光里满是羡慕:“你看看人家乐郎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管什么贵人心思。
同是武人,为何不能像他一样体面?
我算看出来了,如今世道大乱,富贵身子也不如刀枪武艺来得实在,只要咱们有本事,就不愁没人用。
今日咱们也算是打出了名堂,这个贵人不要,自有其他贵人前来。
怕什么!今日之后,不是咱们求着贵人,是他要求着咱们!”
说话间,薛万述看向远方,薛万淑、薛万均顺着他视线看去,但见薛万述所看方向烟尘滚滚旌旗摇曳,一标人马卷地而来。
自徐乐单骑独挡玄武门到现在,终于有一支成建制的军队出现,随着这支人马的出现,玄武门外的局面也为之更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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