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全期笑了笑,随即便叹道:“荆公确实如你所想,虽然彼时他已经罢官多日,然而金陵士子亦是以其为主,他但是便提醒我,是朝中有人想打压变化之派,故意冤枉了那官员,所以我便留了个心,然而没想到最后却发生了一件不幸之事,致使荆公卧床不起,几月之后,便已身死。”
陆平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是何不幸之事?”
沈全期笑道:“此事不足与人道也,不说也罢。”
陆平突然说道:“是不是荆公丢失了孙子?”
沈全期一愣,随即便笑道:“原来此事都已传开,确实如此,荆公因丢了嫡孙,一门之中,竟无一后人,加上那时司马光诸人废弃青苗诸法,他心中忧愤,故而发病。”
他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虽与荆公只有一面之缘,然而颇为心折,实在是为其叹息。”
陆平心中却颇有波澜,他一直没有想过,自己是怎么被娘抱走的,娘又是谁?又是如何到达草原的,这些问题和王安石在金陵肯定有着密切的关系,而这个问题,便是他的身世问题。
所有的这些都是一个谜,而且是一个复杂的谜。
沈全期见他愣在这里,便出言道:“陆平,你又所思何事?”
陆平回过神来道:“我也是遥想荆公晚年,孤苦伶仃,实在让人感慨。”
沈全期点了点头道:“是啊,荆公之文乃是天下楷模,然而今其文尚在,其人已经不在了,读之便觉得怅然。”
陆平不想再说这个,想了一下便说道:“听闻今日朝廷之中有大官过来检查修书,学士可知其事?”
沈全期一愣道:“竟有此事?”
陆平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好像便是现在,方才曹实便和我说了一遍,我进来正想问一问学士的修书,没想到却见到这文,聊了如此之久,把此事倒忘了。”
沈全期一笑道:“朝廷每年便要有一次检查校书,然而修书此事却急不得,没有个十数载,便无书可成,如今又过来,想必也是走马观花而已,不用多虑。”
陆平也是微微一笑,这个时代走形式很严重,只需要做个样子便行了,根本就不要什么内容。
沈全期想了一会,便道:“你帮我把几卷书搬过去,虽说他们是走马观花,然而文章却是要拿过去的,我最近几年虽然没什么成就,亦是修书两卷,尚可一观,便让他们翻阅一次吧。”
陆平此时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然后把这书架上的书搬了出来,不过因为太沉,他一下子只搬了一半,沈全期此时也是笑道:“其余的便放在这里吧,想来也不会有人看的。”
他此时推开门,然后当先便走了出去,陆平在后面跟着,一直到了一个大厅之中方才停下,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书卷也堆的很多,沈全期此时走了进去,自然很多的学士和侍制们都向他打招呼,然后把他的书卷抱在最中间处。
陆平此时站在这边看管着书,沈全期已经在不远处和学士们说起了话,他顿时百般无聊起来,然后左右四顾,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正在这时,走过来一个很是瘦高的老人,他带着乌冠,白须长飘,此时正四处翻开着书,过了不一会儿便走到陆平的身旁,然后想要翻起沈全期的书。
陆平连忙说道:“不要动这书。”
那老人看了看陆平道:“这是你的书吗?”
陆平一愣,便道:“确实是在下的书,这些已经装订在一起,老人家你便不要动了。”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我方才四处翻阅都没事,怎么你的书我便看不得?”
他这种口气倒是像极了直秘阁的学士,陆平一时不敢大意了,只好说道:“那便只能翻上几夜,莫要翻乱了。”
那老人点头道:“这是自然。”
他不等陆平动手,便已经开始翻起书来,然后仔细地看了几页,皱着眉头道:“这真是你所为之?”
陆平一愣,呵呵一笑,正想说是学士沈全期所为,自己只是一个代为看管的人,却不料那老人点了点头道:“甚为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在直秘阁所为何事?”
老人相问,陆平自然回答起来,然后有些疑惑地道:“老人家也是直秘阁的学士吧?”
那老人呵呵笑道:“你看我像个学士吗?”
陆平点头道:“很像,博学多闻之士便为学士,看老人家你的风度,应该是个学士。”
那老人笑道:“那我便是一个学士吧,你刚才说的很好,这博学多闻之士就应该是个学士,所以我算是学士,你也算是学士,对不对?”
陆平忙道:“我哪里算是学士,只是一个侍制而已,老人家莫要乱说。”
那老人摆了摆手,呵呵笑道:“我先回去了,你这书很好,改日我定当观之。”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倒是让陆平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个老人去忙什么了。
过了老久,都没有人进来说上什么,陆平不由有些心烦起来,此时进来一人说道:“今日不校书了,诸位把书运回去吧。”
沈全期此时也是笑着走了过来,对陆平道:“幸好没把另一半报过来,不然就是麻烦,所谓校书,就是让我等搬来搬去的。”
陆平此时搬起了书,然后笑道:“学士,你切莫如此说来,若是让朝廷的人听到了,就会麻烦。”
沈全期哈哈笑道:“那却不会,走,再搬到我的书房里面去。”
此时大厅之中都开始般了起来,诸人都是一副埋怨的表情,陆平看着有些发笑,便抱书挡住脸,偷偷地笑了几声,然后才继续前行。
他在这直秘阁和人并不熟悉,此时突然想起了那个老人,忙问道:“学士,直秘阁是不是有一个年逾花甲,面上白须的老人?”
沈全期一愣,随即呵呵笑道:“是有好几个,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平笑道:“适才遇到一个老人,和他相谈几句,发现他言语不俗,到处翻书,最后也看了学士你的书,还夸你的书好呢。”
沈全期一愣,随即呵呵笑道:“那便奇了,也不知是谁。”
陆平此时把书放下,便对沈全期道:“学士,在下便要回去了。”
沈全期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他日你若进来,便直接推门便是,我这书房是从不插门的。”
陆平笑道:“学士这便是心若此门,容一切可容之物。”
他又和沈全期说了几句,方才离开。
冬季的空气是干燥的,陆平走在这院子当中,轻轻地呼出白气,可以看见这白白的空气不多久就消失了,像是不曾出现过一般。
他正走着,却没想到曹实此时从后面喊了他一声,他连忙停步,然后就见到曹实走了过来。
曹实此时满脸兴奋之色,对着陆平笑道:“陆兄,你猜我适才见到谁了?”
陆平一愣,然后摇了摇头道:“我哪里知晓?不过观曹兄气色,应该是位贵人吧?”
曹实笑道:“陆兄一猜便中,不仅是位贵人,而且是位大贵人,曹某也是偶然知晓他的身份,不过可惜的是未能过去说上几句,要不然便无憾了。”
陆平见他如此遗憾的表情,不由心下好奇,问道:“曹兄所言之人到底是哪位贵人?可是直秘阁中人?”
曹实笑着摇头道:“秘阁中人,十之八九我皆识之,此人身份却是极为贵重,非秘阁学士所能比之。”
陆平好奇地问道:“曹兄便告知在下是何人吧。”
曹实呵呵一笑,并不答言,等卖足了关子方才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是无妨,不过你便不能外传,不然追究下来,可是有祸事降临。”
陆平见他如此神秘,好奇之心顿时大了起来,忙道:“这是自然,我必不会告知别人。”
曹实悄悄地在陆平耳边说道:“便是当朝宰相章淳。”
陆平顿时愣了起来,然后疑惑地问道:“相公怎么会到直秘阁呢?”
曹实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然而我认识翰林学士,方才确实见到翰林陪同一个老者,一起走出了直秘阁,他一身便装,我本以为是个平常学士,谁想翰林喊了一句‘章相公’,我便立马反应过来,那个老人原来便是当朝宰相章相公,只是可惜他当时已经走远,我也不敢冒然追过去,实在是错失良机!”
他一脸懊恼,但是陆平却突然问道:“那个老者是不是年逾花甲,头上戴的是乌冠,面上有白色长须?”
曹实点头,不由问道:“陆兄也是认识章相公?”
陆平摇头说道:“并不认识,然而好像又碰到过,然而这样的老人千千万万,且又无他人相陪,想来不是章相公了。”
他见到曹实仍旧满脸懊恼,不由安慰了几句,便走了回去,然而心中却有颇大的疑惑,难道那个老人真的是章淳了吗?不然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他仔细地回想着那老人的一言一行,果然不同寻常,此时想来不由出了一身的汗,他知道章淳此人最厌别人欺骗,自己刚才无意之中说书是自己写的,而且又没机会申辩,万一章淳记起了自己,到时候要看起了书,那自己便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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