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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道声音之后响起的,便是轻缓的脚步声。
余光瞥见一抹海蓝色的身影,宁子怡心头一震。
是他,真的是他。
“凤云渺!”宁子怡虽然此刻有气无力,开口的声线,却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怨愤,“你为何要这么对待我?为何!我对你的好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你怎么还来害我!”
那一袭海蓝色的人影终于走到了她的对面,他的步履轻缓而漫不经心,正如他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淡漠又慵懒。
他走到了半丈之外的椅子上坐下,抬眸,迎视着宁子怡的视线。
宁子怡望进他那双深邃又潋滟的桃花美目中,此刻仿佛凝聚着一池寒潭,冰凉至极。
“你问本宫为何要这样待你?”凤云渺的眼神虽是寒凉的,开口的语气却是毫无波澜,“这答案你不是应该知道么?”
“又是因为颜天真?!”宁子怡冷笑一声,“你们这些男人,就没有一个可以抗拒她的容貌,全都被她耍得团团转也不自知,她可真是有能耐,在这么多男子之间周旋着……”
“那般倾国美貌,为何要抗拒?”凤云渺打断她的话,“真正应该抗拒的,不该是你这样的歪瓜劣枣么?”
“你……”宁子怡咬牙切齿,“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带来这儿是想做什么?”
“这里是本宫在宫外的一处落脚点,将你关在这个暗室之内,想必不会有人知晓的。”凤云渺慢条斯理道,“你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不会有人来找寻你的踪迹。”
“什么?!”宁子怡惊愕,“我在世人眼中是个死人?”
“你想必还记得自己昏迷前在干什么罢?你在和那楚家的公子翻云覆雨……”
“谁稀罕那个纨绔子!”宁子怡当即反驳,“若不是因为被你设计,我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把人给睡完了,现在又开始嫌弃人?你倒还真是把始乱终弃这四个字诠释得很好。”
“凤云渺。”宁子怡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对待我……”
“你可曾听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本宫是在为民除害呢,如你这样毒辣又下作的公主,活在这世上,不仅是给北昱国的皇室丢人,也是给百姓丢人。”
凤云渺说到这儿,稍作停顿,又笑道,“对了,你应该还不晓得,帝都之内是怎样流传你的死法。你与楚家公子的这桩事,在街头巷尾已经成为热谈,说是你堂堂公主,被那纨绔子奸淫致死。”
宁子怡瞪大了眼。
帝都之内流传的竟是这样的说法……
她这样的‘死法’,绝对是北昱国皇室的一个笑柄。
死了也就罢了,却是以这样屈辱的死亡方式,流传在街头巷尾。
即便是死,她都会死不瞑目。
“你的心胸怎能如此狭隘!你要杀要剐,干脆给我个痛快,何必让我如此屈辱!”
“你当初设计天真与你皇兄的时候,可曾考虑过她会如何屈辱?”
凤云渺轻描淡写地反驳,“本宫的确是心胸狭窄,而你,根本就连心胸都没有,本宫与天真妨碍到你什么地方了?你偏要想着来破坏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对于你这样的杂碎,本宫是绝不容许你死得太轻松。”
“那你还想如何!”宁子怡冷笑一声,兴许是知道自己没有活路,这会儿干脆也肆无忌惮地谩骂了起来。
“凤云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像颜天真那样花枝招展的女子,即便是跟了你,也会给你戴上绿帽子,你可别忘了,她是女权之国的郡主,想要红杏出墙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她不出墙才是怪事!”
“果然将你带来这儿是正确的。”凤云渺望着她,唇角扬起一丝清凉的笑意,“知道本宫为何不让你死在楚朝身下么?因为这样你死得可就太爽了呢,像那样欲仙欲死的香艳死法,你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的。”
宁子怡这一刻只觉得,凤云渺唇角那一抹凉薄的笑意,凉得几乎让她头皮发麻。
“伶俐。”凤云渺忽然朝着空气道了一句,“上刑。”
“是。”暗室角落里响起一道清朗又略显稚嫩的男音,下一刻,身着黑衣的俊俏少年从暗处走了出来,脚步轻盈而缓慢。
可那一步一步踩踏的声音,仿佛锤子击打在宁子怡的心头。
凤云渺方才说什么?上刑?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样对待我,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在过去的几年里,十个人当中几乎有八个人在上刑时会说这句话,变成厉鬼也不放过本宫,若你们真的有能耐变成厉鬼,那本宫又岂会活到今日?”
凤云渺低笑一声,“伶俐,给公主尝尝碎指钳的滋味。”
“是。”少年应了一声,抬起了手。
宁子怡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银质的钳子,约莫三寸长,也就整个巴掌那么大,钳子嘴上整齐有致地凹陷了五处。
宁子怡几乎可以猜到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碎指钳。
顾名思义,粉碎指骨?
五根指节,恰好可以放在那钳子五处凹陷的地方。
眼前的少年此刻面无表情,手握着那钳子,便朝着宁子怡的手指伸了过去。
“不要,不要……”
宁子怡当即将手握成了拳,不让那碎指钳夹到自己的手指。
凤伶俐见此,似乎也不意外,另一只手扣上了宁子怡的手腕,收紧力道。
宁子怡只觉得这少年的手劲实在是大,几乎都要将她的手腕骨给捏碎了,顿时发出了一声闷哼。
五根指节再也无力握成拳头,舒展了开来。
凤伶俐趁此机会,迅速擒住了她的手掌,摊开她的指节,将碎指钳准确无误地扣在了她的五根指节之上——
同一时,握着钳子尾端的手一个使劲,扣紧!
细微的指骨粉碎声,被宁子怡的惨叫声掩盖。
“啊——”
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整个暗室。
“太吵了。”凤云渺眼看着她的受刑过程,淡淡道,“卸了她的下巴,让她不能再说话。”
凤伶俐听闻此话,将手伸向了宁子怡的下颌处。
宁子怡这一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迅速将头偏了开!
凤伶俐的手再次袭出,紧扣上了她的下颌,将她的脸给扳了回来。
然而,将宁子怡的脸扳回来之后,却让他微微惊了一惊。
有大量的献血从宁子怡的唇角溢出,她忽然便是咧开了嘴,更多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只能看到她的口中血红一片。
“义父,她咬舌自尽……”
宁子怡咬烂了舌头,再也说不出话,一双瞳孔盯着凤云渺的方向,充满了怨气与恨意。
凤云渺冷哼了一声,站起了身,右手举起,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两枚银晃晃的细针。
趁着宁子怡还未断气,手中的细针飞射而出,正中她的一双瞳孔!
那双水眸之中顿时失了神采,眼角处,黑红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溢出……
“让你瞪我。”凤云渺斜睨着她,“就算是死人,也别想着能来瞪我。”
但凡是临死之前用这样的眼神瞪视着他的人,他必定会毁其双眼。
他不高兴的时候,连死人都不会放过。
“义父,她断气了。”
凤伶俐如此道一句,将碎指钳从宁子怡的手指上挪开,“她死得太快了,还有好几样刑罚都来不及体验。”
“无妨,以后多得是给你练手的机会。”凤云渺道,“将她的尸首随意处理了罢。”
死在楚朝身下的宁子怡,自然不是真正的宁子怡。
让手下的人走访了帝都内的几家青楼,寻到了几个死去不久的花娘,挑了个与宁子怡身形差不多的进行伪装,趁着楚朝神志不清之际,偷梁换柱。
宁子怡本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碍,太过疲惫昏迷了而已,他原本就没有打算让她活着,且不想让她死得太过轻松。
拿来给凤伶俐练手,试试那些今年才研制出的刑具。
可最后的结果却依旧不太令人如意。
折磨才刚刚开始,她却已经极有先见之明地选择了死亡。
还是便宜她了。
就这样罢。
“终归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费太多精力,论折磨人,还是折磨强大的敌人更有意思。”
“义父说得是。”
“回宫去罢,还有一出好戏可以看。”
设计楚朝与宁子怡的这一桩香艳情事,不仅仅是摧毁了宁子怡,连同楚家也带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他可没有忘记,那楚皇后也是个喜欢作妖的。
这一石二鸟之计,还算是顺利。
凤云渺起身离开,凤伶俐也拖着宁子怡的尸首跟了上去。
前头隐隐现出一个门的轮廓,透过门缝,依稀可见外头的一片光亮。
凤云渺走到了门后,将眼前紧闭着的房门打了开来,霎时,一片明媚日光映入眼帘。
不远处,白虎慵懒地趴在鸢尾花架边上,似乎是听到耳畔响起了脚步声,当即抬头去看。
它的视线落在凤伶俐手中那血淋淋的人上。
“义父,看玲珑的模样,似乎是想进食了。”凤伶俐顿住了脚步,道,“不如咱们就把这公主……”
“不给它吃,不干净。”
凤云渺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随即走到了花架子旁坐下,伸手轻拍了一下玲珑的脑门。
“不要觉得是肉就可以吃,也得看干净不干净的,这个人不干净,就别看了。若不是在濒临绝境的情况之下,不要随便吃人肉,不干净的人太多了,晓得么。”
凤云渺此话一出,玲珑便收回了投在宁子怡身上的视线,似乎不再有任何兴趣了。
“这才对。还是吃鸡鸭更干净些,味道也好。”凤云渺说到这儿,抬脚拱了一下玲珑的身子,“以后不要随意吓唬女主人了,晓得吗?若是让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吓唬她,我可饶不了你。”
“她以后是要与我住在一起的,你要学着习惯与她相处,就像与伶俐相处那样和睦。”
“你要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也休怪我以后不给你吃肉了。”
对着玲珑警示了一番之后,凤云渺便将头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直到凤伶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义父,处理好了。”
“嗯。”凤云渺应了一声,随即站起了身,“回宫罢。”
……
御书房外,楚皇后一身素雅宫装跪在门槛前,神色紧绷。
此刻,她的心情可谓极度复杂。
家中人必然是希望她能保住楚朝,楚家曾对太后有恩情,宁子怡又并非太后的亲生女儿,若是太后愿意开口求情,兴许楚朝能有活命的机会。
奸污公主绝非小事。即便死罪可免,也活罪难逃。
但只要能保住性命也是好的。
她原本是想着去太后的寝宫中求情,厚着脸皮去恳求一番,试图能为楚朝谋来一条生路,这太后娘娘与宁子怡平日里倒是没有过多来往,她想必是不心疼的。
但……到了太后的寝宫之外,她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太后门前的宫人道,太后要吃斋念佛,静休三日,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究竟是太后真的要静修,还是陛下料到了她会去求助太后,这才不让她见到太后的面?
毕竟太后一直以来便是偏爱楚家的。
可陛下与太后的想法却是不同。
楚皇后此刻觉得双膝发软,却还是勉强稳着身形在跪。
“皇后娘娘,您还是起来吧。陛下正在和一干大人们商议事情,想必是不会这么快出来的。”
“方才奴才们禀告了陛下,皇后娘娘跪在门外,陛下无动于衷,可见娘娘您再这么跪下去也是没什么用的,还是起身罢。”
对待耳畔宫人的劝诫之声,楚皇后仿若未闻,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不管陛下愿不愿意见她,她总要端着这副认错的态度。
同一时刻,御书房之内——
“微臣以为,楚朝罪无可赦,理应为怡长公主偿命,否则咱们这北昱国的律法岂不是成了儿戏?”
“楚朝敢如此肆意妄为,也是楚家教子无方,以臣之见,此事楚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虽不至于抄家,也应该给予一番严厉打击!”
“楚相是两朝元老,有功劳又有苦劳,微臣认为陛下也该略施仁德,只处置楚朝一人即可,犯不着牵连,陛下您看……”
“你们这么多张嘴巴在说,朕该听谁的?”宁子初望着书案前站立着的众人,皮笑肉不笑,“这个说应该严厉惩戒楚家一干人,那个又说楚相劳苦功高不该牵连,你们这些人意见相左,争执不休,就没有一个说法能让朕听得满意!”
宁子初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就静默了。
宁子初伸手揉了揉眉心。
宁子怡之死,并没能牵动他多少情绪。
这个妹妹在他心中,原本就是没有分量的,只是她活着多少还能有点用处。
再怎么废物的公主,再怎么不济,还可以拿去和亲,巩固与其他大国的关系。
如今书案前的一干人吵成了一团,他听得心烦意乱。
我就在下一刻,御书房外跑进了一抹人影,那宫女到了书案之前道:“陛下,静王殿下在外头求见。”
“让他进来罢。”
宫女退了下去,不多时,就把宁晏之给领进来了。
“见过静王殿下。”一干大臣纷纷见礼。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本王也是为了长公主一事而来。”宁晏之说到这儿,行至书案之前,朝着宁子初行了个拱手礼,“陛下,关于子怡一事,你可有什么决断?”
“他们方才争执不休,讨论着该不该牵连楚家一干人,毕竟楚相多年鞠躬尽瘁,如今这年纪也大了,还需要再给他多么严厉的惩戒么?”
“楚朝必须偿命,没得商量。”宁晏之不咸不淡道,“楚朝玷污皇女,他这死罪是逃不掉了。至于楚家……依我之见,是该惩戒,但也得把控一个度,抄家就不必了。”
宁晏之说到这儿,稍作停顿,又道:“如何惩治楚家,不如咱们就先来看看楚家的态度,倘若楚家还为这个不孝子求情,那么陛下也犯不着太过客气,抄家都不为过,可若是楚家深恶痛绝,愿意亲手了结了楚朝这混账玩意,陛下就不妨考虑从轻处罚。”
宁晏之此话一出,气氛沉寂了一瞬。
他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让楚相亲手杀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家的儿女再怎么混账,大多人还是下不去手杀的。
宁晏之这一招可谓是狠,亲手杀子,对内心会造成怎样的打击?这也算是一记严厉惩罚,楚相花甲之年,若是遭遇这样的事儿,只怕这晚年都要在悲痛之中度过。
“静王殿下的提议,的确是可行。若是楚相大义灭亲,亲手惩治了这个不孝子,足以表示他对陛下的忠诚以及对公主的愧疚,不过臣以为,丞相这年纪也大了,这样的打击对他而言实在不轻……”
“不如由皇后娘娘代为执行。”有人提议道,“丞相年纪大了,咱们就不这么逼他了,皇后娘娘想必是晓得轻重的,她若是愿意代替楚相惩戒不孝儿,便也等同于秉明了态度。”
“皇后娘娘代为执行,也成,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她就跪在门外。”宁晏之淡淡道,“陛下不如现在就把她召进来,试探一下皇后娘娘的态度,且看皇后娘娘会有怎样的说法。”
宁晏之的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总算是无人再起争执,宁子初觉得有理,便朝着一旁的宫人道:“去把皇后叫进来。”
楚皇后被请进御书房时,面容有些憔悴,眉眼之间的疲乏显露无疑。
“臣妾参见……”
“免了。”宁子初淡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朕喊你进来,只想问你一件事,皇后你在门外跪了大半个时辰,你是想说什么?是想让朕从轻处罚你们楚家,还是想替那个混账东西求情?又或许——”
宁子初说到这,唇角扬起一抹凉薄的笑意,“你想说,你们楚家养出的那混账东西太给你们丢人,你们楚家人愿意亲手惩戒他,以慰藉公主的在天之灵。”
楚皇后听到这儿,神色一震。
你们楚家养出的那混账东西太给你们丢人,你们楚家人愿意亲手惩戒他,以慰藉公主的在天之灵……
宁子初这句话的含义未免太过明显。
想要从轻惩罚楚家,可以。前提是楚家人亲手杀了楚朝表明态度。
这对于楚家人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惩罚?
楚朝是父亲的小儿子,一向是最受家里人疼爱的,他虽然顽劣,却也改变不了父亲与母亲最疼爱他的事实。
这件事情,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来做,对他们都太过残忍。
面对着宁子初的冷酷,她已经是不敢再求情,不敢为楚朝多说一句话。
在这个节骨眼上求情,无疑是愚蠢的,所有人都会笑她这个皇后不识大体。
她虽然是楚家人,毕竟嫁到了皇家,那么——她就理所应当站在陛下这一边。
她此刻的态度关系着楚家的安宁,而她下一刻说出的话,足以影响宁子初的心情。
她应该为了安抚宁子初,而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吗?
她应该杀,她大义灭亲,众人必定觉得她深明大义。
但,杀了父亲母亲最疼爱的小儿子,即便是为了挽救楚家,也难免遭受到他们的埋怨。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不可理喻的。
明知他人是为你好,却还是会为了自己失去的某些东西而心存怨怼。
“皇后,你需要想这么久吗?”宁子初清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还没想好应该怎样回答朕的问题?”
“臣妾……”楚皇后定了定心神,道,“臣妾方才只是在想,应该如何替父母惩戒不孝子,父亲年纪大了,恳请陛下让他少受一些打击,诛杀楚朝慰藉公主在天之灵这件事,就由臣妾来做吧,不必让父亲母亲动手。”
“好,既然皇后你如此深明大义,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做。”宁子初说到这儿,从书案后站起了身,转身望向了他身后的墙面。
墙面之上悬挂着一把佩剑,是他的贴身佩剑。
宁子初伸手将佩剑取了下来,扔到了楚皇后的身前。
“皇后,你下手的时候记得准一点,一下刺中要害,便可以立马送他归西,念在你识大体的份上,朕就不让他受太多折磨了。不过他死后也不得厚葬,暴晒三日,随意掩埋就好,这样的不孝子,为你们楚家带来如此大的麻烦,若是还为他大肆操办葬礼,那就太可笑了,是不是?”
楚皇后听得唇色发白,“是,陛下说的是,不得厚葬,我们楚家人绝不会为这样的混账办葬礼……”
“嗯,你晓得就好。”宁子初面无表情道,“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不必多言了。”
“是……”楚皇后应着,拾起了地上的佩剑,转身离开,步履有些沉重。
被宫人领着一路去了牢狱,行走在路上,遇到了正要回听风阁的凤云渺与凤伶俐。
这个节骨眼上遇到这两个人,楚皇后自然是连问候都懒得问候,就要径自走过。
“皇后娘娘手上拿着把剑是要做什么去?”凤伶俐似是好奇,“莫非皇后娘娘对练剑有兴趣?”
楚皇后不回答,凤云渺却回答了,“皇后娘娘当然不可能对练剑有兴趣,皇后娘娘是温婉淑女呢,可不像良玉郡主那么活泼率性。义父告诉你,她这把剑,是要拿去杀人的。”
“义父何出此言?”
“你忘了方才咱们在宫外听说的事了么?皇后娘娘的弟弟,犯了弥天大罪,不可饶恕。他一人犯错,还会牵连了楚家人,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必定觉得他这弟弟是个混账东西,这才打算亲自持剑去将他诛杀,表明楚家人深明大义的态度,这叫大义灭亲呢。”
凤云渺的语气慢条斯理,毫无起伏。
楚皇后终于停住了脚步,转身望着二人,开口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这般幸灾乐祸冷嘲热讽,是身为一国太子该有的修养么!我们北昱国的事,怎么就轮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你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敢做还不敢让人说?”
凤伶俐冷哼了一声,“北昱与南旭是友好之邦,北昱国的公主年纪轻轻香消玉郧,我等也觉得十分遗憾,替公主抱几句不平又有什么错?皇后娘娘你反倒恼羞成怒,态度如此恶劣,这是身为一国之母该有的修养吗?”
“你——”楚皇后没有料到,这少年年纪轻轻竟如此牙尖嘴利。
“伶俐反驳得好。”凤云渺在一旁附和道,“皇后娘娘说的不错,咱们的确是没有什么修养,有的只是正义凛然,而皇后娘娘同样没有修养,既然大家都如此没有修养,那么说话之间也不必太过客气。”
“是啊是啊。”凤伶俐笑道,“义父,咱们就不拖延皇后娘娘的时间了。”
“嗯,咱们去找良玉郡主。”凤云渺笑了笑,转身离开。
凤伶俐紧跟了上去。
“义父,我说话的本事是不是有所提高?”
“嗯,比从前高明了些,果然多看些书是有用的。”
二人身后,楚皇后望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身影,脸色铁青。
这凤云渺还真是晓得怎么气死人。
一想到她即将要做的事,心中又是一阵的悲怆。
楚朝。
这次,谁也救不了你。
……
光线昏暗的铁牢之中,空气里尽是腐朽与潮湿的气味。
铁牢的墙角处,一名黑衣男子靠着墙壁而坐,衣衫褴褛,身上随处可见道道清晰的鞭痕。
回想起自己在君悦楼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吓破了胆。
他原以为宁子怡**给他之后,他便有极大的可能性娶到她,顶多看她发一通火,消气了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的清白不在,也就愿意嫁给他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在他身下的竟然会是……一具女尸。
这视觉冲击性未免太过强烈,让他几乎软了。
那一瞬间,吓得他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逃离现场的时候,衙门的人就把他给拿下了,直接扭送了刑部。
以奸污公主的罪名扭送入狱。
宁子怡死了,他也不可能活着。
或许是知道了他没有活命的机会,牢里的人对他极为不客气,抽打了一番,他除了骂骂咧咧之外,竟也想不到任何说辞来替自己辩解。
宁子怡死在他的身下,这是事实。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他却是差点儿吓死。
莫非仙人托梦原本就是一场计谋?而他竟然傻乎乎地相信了,落入了他人设的圈套而不自知。
眼下,他该如何?
他还能有希望活命么?
才这么想着,忽听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他下意识抬眼望去,便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朝他走来的女子一身素雅宫装,头顶凤冠。
“姐,你是不是救我来了?”他几乎狂喜,站起了身,将胳膊伸出栏杆之外,朝着来人挥手——
“姐,你快救我出去啊!我不想在这儿关着,他们打我,还不给我饭吃,我想出去,我想回家!姐,你是皇后,你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你一定是有办法救我的……”
楚皇后脚下的步子一顿,低垂着头。
楚朝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还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妙。
她不说话,莫非是没有办法?
“姐,我不想死!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要奸淫公主,我发誓,是她自己扑上来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若说谎就天打雷劈,既然是她自己扑上来的,我又怎么能抗拒得了?我真没想到她会死,哪有人在床笫之间那么轻易死掉的?这绝对是阴谋!阴谋!”
“是有人要害我们楚家,有人要害我!”楚朝的手紧扣着铁栏,发了疯一般地喊叫,“你一定有办法为我洗脱冤屈!你倒是说句话呀!”
眼见着楚皇后不回答,楚朝的内心就越发不安。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楚皇后手中紧握的佩剑上。
方才只顾着和楚皇后说话,竟没有注意到她手中持剑。
“你带着把剑进来干什么?”他怔住,“你不是来探监的吗?你不是应该来救我的吗?你……带着剑进来干什么?”
“楚朝。”楚皇后终于开口,念出了他的名字,“你连累了楚家,也险些连累了我,你犯的这个错误太大,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陛下不会宽恕你,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敢为你求情。”
“你们为什么都不查查这件事的起因呢!”楚朝低吼出声,“宁子怡被人下了药,出现在君悦楼,而我也是被人引去了君悦楼,否则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强迫公主!你们怎么不去查查幕后之人!”
“查到了你也是难逃罪责!”楚皇后厉喝一声,“就算你是被人陷害,公主死在你身下也是事实,既然她死了,你就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你说她是被人下药,那么你呢?你也被人下了药吗?既然你是正常的,为何就不把她推开?你就不知道躲吗?你有长脑子么!你明知她是被人算计,还与她糊里糊涂发生关系,这也是罪。”
“我……”楚朝哭丧着脸,“我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她扑上来了,我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了。”
“愚蠢!你可知你的鲁莽酿成了多大的过错。你可知楚家上下都因为你受到牵连,我们若是敢为你求情一句,便要面临严厉惩戒!”
“姐姐,你找太后啊!太后一向对咱们楚家挺好,公主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公主的母妃当年与太后娘娘还是斗过的呢,太后娘娘是不会心疼她的,但是太后娘娘心疼你啊。”
“我见不到太后的面,或许太后并不想参与此事,又或许是陛下不愿意让我见到她。”楚皇后说话间,一步一步迈近铁牢,“弟弟,这次我真的救不了你了,我们楚家若是大义灭亲,还能得到从轻发落,我们不能救你,为了楚家着想,你……”
楚皇后说到这儿,将手中的佩剑递了出去,“你自己了断罢,我就不动手了,我重金收买了这狱卒,他在替我放风,他会对外说,眼见我亲手杀了你,以慰藉公主在天之灵,你若是体谅我,就自己动手罢。”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楚朝摇头,“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你不要再逼我了。”楚皇后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我不想动手,你……”
“你怎么如此没用!你连我你都保不住!你还要亲手杀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姐姐?你是为了巩固你的皇后之位,这才要表现出你深明大义的样子是吧?你怕你自己的地位受到影响,你为了讨好陛下,这才要杀了我给他泄恨!”
“你住口!”楚皇后厉喝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贪生怕死!杀你是为了保楚家,为了家族牺牲有何不可?不愿意为家族牺牲,又怎配称之为楚家人,你能不能在死前给自己留点儿尊严?瞧瞧你这懦弱无能的样子!”
“我就是不想死!我要见爹娘,让我见爹娘!爹娘一定有办法救我出去!你给我……”
未说完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楚朝目光呆滞,低头望着插在自己胸口上的剑,又缓缓地抬起了头,望着楚皇后的目光之中,一派怨恨。
楚皇后凝视着他,神色凄凉。
最终,他还是逼得她亲自动手。
她一剑刺穿他的胸口,应该挺痛快的罢。
“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她道,“你要记住你的死是有价值的,楚家儿郎,不能如此贪生怕死。”
楚朝目光之中的恨意未散,死死盯着楚皇后的脸庞。
楚皇后迅速收手,将剑从他的胸膛中抽回。
楚朝的身形再也维持不住,轰然倒塌。
同一时刻,楚皇后也像是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楚朝临死之前的眼神,她记得清晰。
他分明是死不瞑目。
楚朝……
你怎么能怪我。
怎么能恨我……
……
“郡主,我给你炖了药膳乌鸡汤,你尝尝。”
莲湖边上,颜天真坐着,手中正削着一个香梨,慢条斯理地道了一句——
“雪枫啊,你可真是贤惠。”
“郡主过奖了,不过是煮个东西而已,有什么好贤惠的。”雪枫将那罐汤搁在了桌子上,道,“方才听到宫人们的交谈,说是楚皇后亲手杀了弟弟,以慰藉怡长公主在天之灵,表现她深明大义的态度。”
“看来楚皇后还是有点脑子的,这么做的确有利于平息众怒,陛下想必会从轻发落楚家。”颜天真道,“不过……亲手杀弟这个阴影面积可不小啊,她这今夜注定是睡不安稳了,真不晓得会不会做噩梦。”
“活该。”雪枫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这么愚蠢废物的弟弟,若是换成我来杀,我这心可是不会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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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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