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墨上筠穿着吉利服趴在草丛堆里,眼睛干涩地盯着瞄准镜。
四月气温转暖,天一黑,蚊虫就出来作妖,在耳边嗡嗡作响,但趴在地上的墨上筠,却连丝毫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蚊虫叮咬。
有一只甲壳虫在手背上爬动,皮肤痒痒的,来来回回,几只蚊子似乎盯准了她,隔一会儿就来她身上吸点儿血,被叮咬的伤口处痒得难耐,可她却连触碰一下的可能都被直接杜绝。
这也不是不能忍。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墨上筠在面对同样的山水环境后,眼皮子开始打架,难以保持跟最初一样的精力,困倦与疲惫在某一瞬立即席卷而来,她恨不能动作夸张地打个哈欠。
可阎天邢连打哈欠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必须一动不动地待上一个小时。
不然,她今日的申请等同于作废。
因为阎天邢会根据她的坚持而判定她是否有参加狙击手训练的资格。
在视线瞄准的范围内,倏地多出一个人形靶。
墨上筠顿时来了精神,下意识转动枪口,枪口对准人形靶,然后扣下了扳机。
子弹正中人形靶红点。
墨上筠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阎天邢要求的第二天。
任何在山对面出现的靶子,她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来解决掉,到时候会根据她的反应速度、射击精准度进行评分,如果分数过低,也无法过关。
而且,这些目标都是随机出现的,地点随机、时间随机,没有任何的提醒,墨上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在靶子出现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然后做出相应的反应。
对于她来说,这不算不可能完成的挑战,因为论意志力、精神集中以及枪法,她都算是出挑的,没有理由会表现差劲。
但,这也并非轻松能完成的任务。
长时间的精神集中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极其困难的。
真正的狙击手会有专门的训练。
墨上筠会在学习和做事的时候精神集中,因为这些时候她会有明确的目标和计划,但在眼下这种时候,同样的景致、随机出现的目标、身边环境的干扰,对于她来说都能影响她的精神集中。
无法保持绝对的专注。
只能强迫自己。
这个时候,墨上筠什么都不想,专注地盯着瞄准镜,甚至将周身那些干扰她的蚊虫忽略在外,自己的世界里唯独有瞄准镜和透过瞄准镜所见的画面。
她也没有完全停止思考。
想让一个满脑子都是事物的人彻底放空是没可能的,所以她专心致志地计算着瞄准距离。
比如射程的计算,根据配有毫米刻度的望远镜或瞄准镜来观察,并且利用目标刻度上的高度计算出与目标的距离。
计算也有统一的方程式。
即:【目标的真实大小(米)×1000】【目标在刻度上的大小(毫米)=目标的距离】。
计算得出射程,就要考虑其余因素的影响。
射程的计算是最基本的。
影响设计精准度的因素有很多,如子弹弹道系数、位置高度、地球自转偏向力、风的影响,等等。
墨上筠将脑海里的知识转了一圈,然后停留到风的影响上。
风的影响往往不止是子弹,对狙击手也有一定影响,但狙击手平时会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所以这种情况是可以克服的。
但,子弹不能克服。
通常来说,狙击手会将风分为三种,如全速风、半速风以及零速风。
全速风是指风的力量完全影响子弹的飞行稳定,这些风来自2点、3点、4点以及8点、9点、10点的位置;但来自1点、5点、7点、11点的风对子弹的影响有一半,这些叫做半速风;所谓的零速风,顾名思义是指对子弹没有影响的风,这些风来自6点和12点方向。
狙击手会通过风的影响做出调整,而根据就是风向和风速,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工具来实现的,周边很多的东西都可以利用,如旗帜、烟、树木、草和雨点。
之后,通过风速和风向计算出分钟角度即可。
墨上筠就根据分钟角度的计算公式【[射程(米)100×风速(千米小时)]常数=分钟角度】来进行各种计算。
墨上筠的目标多种多样,有的时候是对面的树木,有的时候是一块石头,有的是山顶突起的木桩,等等,反正只要她觉得可以当做目标的,都会先在心里计算一圈,然后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开枪击中目标时的场面。
所有关于射击的知识,都是苏鸣沙跟她说的。
公式也是苏鸣沙教的。
墨上筠烂熟于心。
不过,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训练。
不因别的,而是单纯因为——以前的她碰不到枪。
苏鸣沙总说以后进部队后的是机会,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传授她理论知识,然后陪着她稍微训练一番,不曾经过什么专业的培训。
对于墨上筠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机会。
最初是想克服自己在射击上的不足,但真的体验过一个小时内持续不断的射击,以及在草丛里体验狙击手的射击后,墨上筠越来越觉得——这个决定没有错。
接下来,墨上筠又在无聊的计算中,击中了三个突然飞出来的靶子。
在最后一个靶子被打中红心后,长达一个小时的埋伏射击训练,终于算是结束了。
山对面的阎天邢跟她打了个手势。
下山集合。
墨上筠赶紧抖掉身上的甲壳虫,然后从草丛里站起身,把狙击枪往肩上一背,就迅速朝下面的靶场赶了过去。
不算多远,墨上筠速度又快,没几分钟的时间就抵达靶场。
她环顾一圈,竟是没有找见阎天邢的身影。
顿时原本雀跃的神情颇为低落起来。
但意识到自己异样的墨上筠,又适时地将这份心思给收了起来。
把狙击枪的弹匣给拆下来,又将狙击枪放回先前摆放的地方,墨上筠站在靶场的空地上,站姿笔挺地等着阎天邢的到来。
阎天邢姗姗来迟。
抵达的时候,只见墨上筠站在地面,微微抬头仰视着天空,颇有一种月下诗人的文艺感。
当然,这得忽略掉围绕她嗡嗡乱叫的一堆蚊子。
实在是有损她文艺的形象。
似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墨上筠第一时间朝这边转过身,而因她的速度太快,阎天邢只得急匆匆移开视线,装作刚看到她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来。
走近了些,阎天邢手腕一抬,将拎在手里的一瓶某神花露水朝墨上筠扔了过去。
墨上筠下意识伸手捞住,一看,神情一冷,然后勾起唇角,大声喊道:“谢谢教官!”
回应她这高嗓门的,则是阎天邢一个高冷的后脑勺。
墨上筠眉头微微一动,不过也没有觉得失落,赶紧将花露水往被蚊虫叮咬的地方喷了几下。
一般来说,军用油彩是有驱虫效果的,但是这次不是演习,也没有给她准备军用迷彩,她脸上都被叮咬了好几口,手背上也是,好在吉利服遮掩得比较严实,倒也没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墨上筠喷完后,才偏头又朝阎天邢看去。
只见阎天邢坐在靶场旁搭建的棚子里,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凳子,现在归他坐着,而先前摆放着枪支的地方空出一块,取而代之的是——自热火锅和一瓶矿泉水。
他没吃饭?
疑惑在心里一闪而过。
抬手将帽檐正了正,墨上筠待在原地磨蹭了会儿,一直等过了十来分钟,墨上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然后才端着一身的浩然正气以及一张严肃正经的脸,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阎天邢。
注意到她的动作,阎天邢偏头斜了她一眼,不知为何,眼皮子倏地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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