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记得的。”
墨上筠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这几句叮嘱。
真有那么一天,她肯定见着他就绕道而行。
毕竟……虽说阎天邢不是那么爱记仇的人,可这一事,阎天邢肯定不会就此翻篇。
这不是小事。
连她都知道,阎天邢自然更知道。
阎天邢拍了下她的肩,“走吧,用你那愚蠢的办法,去做这件愚蠢的事。”
“不一起?”墨上筠朝他挑眉。
“没兴趣。”
他怕到时候把这艘船都给砸了。
*
不知墨上筠用了什么办法,总归,就如她所说的——她有办法。
一个小时后,她征得了上级领导的同意,让她一个人送三个人质登岛。
再次出现的时候,整艘舰艇的人都知道她只身出马的消息,而她也换上了一套海洋迷彩服,蓝白相间的斑驳颜色,穿在她身上没什么差别,一如先前的那身丛林迷彩,干练帅气,英姿飒爽。
她一来到甲板上,就见很多人围了过来。
当然,其中不包括阎天邢和澎于秋、牧程、纪舟这些人。
墨上筠视线扫了一圈,也没找见他们的身影。
“听说你毛遂自荐了?”
苏北走过来,仔细打量了墨上筠一眼。
“嗯。”
墨上筠耸了耸肩,双手放到裤兜里,神情淡淡的,慵懒又随意,好像接下一个演讲报告那般简单。
苏北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几圈。
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打一开始见到墨上筠时,苏北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只是因苏鸣沙的缘故,对墨上筠本来就有些在意,之后也会关注一下。
墨上筠很突出,但同时,又没有特别突出。
她跟其它很多优秀的人一样,能力方面都能跟上,同周围的人也能打成一片,做事有点出乎意料,但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这几天的时间里,没见她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
就算是在昨天的对抗里,墨上筠只身一人去讹诈一顿午餐,都让苏北觉得理所当然。
——应该是这样的。
——苏鸣沙教不出规规矩矩的人。
苏北这么想,没觉得太意外。
昨晚的交战中,墨上筠也没异于常人的表现,她真就像是来玩的,优哉游哉地参与进来,做一般人都该做的事。
结果,此时此刻——
这样身处其外如同看戏的人,忽然一脚踩了进来,而且投放的不是个地雷,而是原子弹。
只身一人出马,用仨人质换一群人,并且她还要活着回来。
因为苏北不是这个舰队的,所以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想过参与其中、为这件事做点什么。
但是,她属于海军。
而墨上筠,连海军都不是,她是与这件事没有丁点关系的陆军。
连阎天邢那一批人,都没能撇的她这么干净。
可是,那么多人,到头来……竟然是她!
“有办法了吗?”苏北问。
墨上筠刚想说话,但视线一扫,发现苏北身后跟着一个神情阴郁的……段子慕,顿了顿,没忍住给乐了。
段子慕瞧着墨上筠脸上的笑容,一时间心情滋味难以言明。
——这种关头了,她还笑?!
这样一场行动,对于被苏北捎过来的段子慕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参与的。
而且,最开始,他也觉得墨上筠不会参与进来。
而刚一得知这件事,若不是苏北拦着,他怕是怎么着也得争取一个参与的机会——可事实是,他不仅不能,还得在一旁看着。
一秒钟都是煎熬。
“看运气。”
墨上筠耸了耸肩,但话却是冲着段子慕说的。
段子慕神色微微一变。
“阎爷呢?”墨上筠问。
“他们在开会呢。”
“锁了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搞得神秘兮兮的。”
周围几个蛙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墨上筠问清楚了他们的所在,然后转身又进了船舱。
*
甲板上,一群人面面相觑,但也没有跟进去。
身为海上的蛙人,本该是他们参与这次行动的,但是,当上级领导同意墨上筠参与开始,这件事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他们能做到的,就是做好分内的时间,然后……担心。
他们那么多人,让一个陆军的女军官去“送死”,算怎么回事儿?!
陈疏好站在甲板上,倚靠着栏杆。
海风很大,风吹眯了眼,她侧身对着风,正好看到墨上筠短暂出现在甲板上的那一幕。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包括她。
跟所有人一样,无法理解怎么会是墨上筠,墨上筠的自告奋勇怎么会被同意,墨上筠有多大的几率活着回来……
所有不清楚事情原委的人,都糊里糊涂的,满脑子的浆糊。
陈疏好思绪很乱。
“陈疏好。”
冷不丁的,她听到陈雨宁的声音在喊她。
“到!”
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陈疏好尔后抬眼看去,只见陈雨宁不知何时出现在甲板上,且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陈疏好愣了愣,然后才问:“陈教官,你怎么也在?”
她自从上了舰船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甲板,而同样的,陈雨宁也没有在甲板上出现过,她便理所当然地以为陈雨宁没有一同跟来。
“一路跟来的,刚一直在忙。”陈雨宁走到她身边,只手搭在栏杆上,正面朝向大海,“你在岛上的表现,我都听说了。”
陈疏好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聊聊吧。”陈雨宁偏头看着她,“你想知道这么久,夜千筱都没有选你的原因吗?”
陈疏好微微一怔。
“因为打一开始,她就没想选过你。”陈雨宁道,“你没被选中,不是你能力不行,而是你连被选中的资格都没有。”
过了半响,陈疏好眼圈发红,冷声质问:“凭什么?”
“可能是预料到了类似你今天这样的表现。”
陈疏好咬了咬唇。
“谁都想表现自己,有能力被别人看到的,但是,能力这玩意儿,在我们这个地方,只要你有就会被看到。”陈雨宁淡淡道,“你太着急了,所以你会丢掉很多东西。”
“你说过,夜千筱当初也是特立独行的人。”陈疏好不甘心地辩解。
陈雨宁盯着她的眼睛,停顿片刻后,才平静道:“但她不会给自己的队友造成困扰。”
她看中了陈疏好的努力和能力。
她觉得这是身为一个军人不可或缺的素质。
不,任何职业里,都需要这样努力执着、敢跟自己较劲的人。
但是,她们是一个整体,过度考虑自己的人存在,但没有人敢把自己的命交给这样的人。
陈雨宁意识到错了,但她听说过陈疏好的事后,再坐在通讯室里看到墨上筠跟一群长官争论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对陈疏好的纵容,可谓是错得彻底。
事实上,墨上筠也是一个异类——她虽然是以游玩的心态来的,却低调谦虚,对所有未接触过的事物都抱有兴趣,从不因自己的能力而小看他人。打她来这里后,除了极个别人,多数都是对她的一致好评,而那些“极个别”,就像是陈疏好这种心态不正,或是因墨上筠断送了她们去特种部队道路而耿耿于怀之人。
墨上筠身上有种神奇的力量——只要她想,她就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而跟她相处的人,就算偶尔被她坑一下,也无伤大雅。
陈雨宁一直觉得,墨上筠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一个过客而已,陆军的人不会在海军这里停留,以后应该也没有公事的机会。
直到刚刚,她看到墨上筠毛遂自荐时所说的理由。
——拯救人质跟军种无关。
——她能活着回来,别人不一定能。
——她当然也很爱惜自己的生命,但是,当她觉得自己去做,会比他人去做的胜算大一些时,她会选择自己上。尽管如同所有人说的那样,这件事与她无关。
——海军也好,陆军也罢,都是同一份职业,只要你需要,只要一套海军军装,她就可以是海军。
……
很多理由,每一个理由分量都不够,但加在一起,却足以让人动摇。
墨上筠甚至连通了她的父亲,得到了她父亲的允许。——陈雨宁也是才知道,墨上筠的来头竟然这么大。
于是,当陈雨宁亲眼见到这样一个墨上筠主动参与事情来后,她才想明白——对于自己这份职业,你是半点都松懈不得。
责任和义务,说来就来,不会因为你的想当然而绕道。
所以她想,当她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她该找陈疏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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