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母女两都没反应过来,疑问还没有出口,就已经明白。
“婉妹妹定亲了,怎么可能?这才几日时间,一点音信都没有!”孙宜嘉难以接受。
定国公夫人也张了张嘴,事实上,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那样一个儿媳妇,就算本身无可挑剔,家世她也可以放低要求,但是就凭儿子将她放在心尖尖这一点,就难以接受。可现在看到儿子这么痛苦,从来没醉过酒的他,脸色都有些青白,真的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宜霖,只是定亲而已,如果你真的非骆家三姑娘不可,娘想办法让男方将亲事退了,再趁着这个时候上骆家提亲,想必骆家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孙宜嘉闻言抿抿唇,对于她娘这种霸道的作风不敢苟同,可是这事儿关系到她最亲近的兄长的终身,有些事情,明知道下作,可是为了自己在意的人,或许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不过,现在她还是想听听五哥的意思。
孙宜霖惨笑一声,“娘,这么做了,我成什么人了?拆人因缘在前,趁人之危在后。有多少人盯着我们定国公府,这种事儿一旦做了,必然立马被人知道,仗势欺人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到时候不仅仅是爹,还有皇后,还有族人,都会归罪于娘,盯着娘的人同样不少,就等着你出错。再说,我心心念念算计的,势必会成为某些人竭力想要破坏的,这些人一旦介入,我得偿所愿的机会又有多大?而最终更可能害了骆姑娘。我更不希望,在她心里,落下一个卑鄙小人的名头。”
“可是,宜霖你这样,叫娘好生心疼。”定国公夫人忍不住拭泪。
“娘,我没事,只是喝多了点而已,缓过来就好了。”孙宜霖闭上眼,再开口,带着无尽的涩意,“终究是我与她缘分浅了些。”
“宜霖,宜霖,你别这样,娘再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娘也不一意孤行,咱们也不管其他人,就找一个你喜欢的,京城里没有,我们就到京城外面去找,整个启元王朝这么大,还能找不到一个你喜欢的姑娘吗?宜霖……”
“娘,你别费那个心了,我不想……”
“宜霖,”定国公夫人声音尖锐的打断他,“难不成你一辈子都不娶妻生子了?你这么做,你将娘置于何地?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再精心将你养大成人,到最后你就这么回报我吗?你对得起谁,啊,你对得起谁?”
“娘,你别激动,我只是暂时不想要而已,你容我缓几年,反正我现在年纪也不大,说不定到时候缘分自然而然就到了。”孙宜霖有几分无力的开口。
“好好好,都依你,娘都依你。”接过小厮手中的帕子,亲自给他擦脸。
“娘,我自己来。”
孙宜嘉默默的退了出去,没有比较,就无从知道,在她娘心里,果然还是五哥最重要,这种时候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不是吗?
孙宜嘉莫名的觉得有些冷,抱着胳膊揉了揉。
她奶娘见到她这样,心疼得不行,“好姑娘,不如……”
“奶娘,让人备车,我要去骆家。”
“姑娘,这个时候去骆家,会不会不太好?”奶娘略犹疑。
“奶娘你想什么呢,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觉得妹妹有些不厚道,这样的大喜事儿,怎么就没跟我说一声呢,应该告诉我一声,让我沾沾喜气才是。”
奶娘见她情绪还算平和,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样子,加上似乎又一次因为夫人的言行,有些伤心了,让她去见见骆姑娘也未尝不可。
孙宜嘉并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后面没多久定国公就回了府,一并的还有她另外几个兄长,而孙宜霖写的那篇文章,他们虽然还不知道全文,但也知道很不合时宜。
定国公带着长子去看看嫡幼子的情况,顺便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为长兄的孙宜彬,看似在关怀孙宜霖,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指责他各种不应该,不应该在是非缠身的时候还出门;不应该写出那样的文章,招人话柄;不应该喝得烂醉如泥,有损定国公府的形象;更不应该弄成这样还劳烦娘来照顾他。
“孙宜彬,你够了!”定国公夫人近乎是怒吼的打断她长子的话,连同定国公都被她吓了一跳。定国公夫人冷眼,“没见你弟弟正难受吗?你爹都还没说什么呢,你进门就数落他一通,有你这么做兄长的?”
“娘,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要说孙宜彬,年龄比康亲王还略大些,长相也是仪表堂堂,斯文俊秀,儒雅君子的模样,这时候像小孩一样无措。
“不用跟我解释,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你就巴不得你弟弟死了,你才高兴。”
“娘,你怎么这么想,宜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是希望他好的……”孙宜彬揉揉额头,露出一副总是被人误解的疲态,很是伤心。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要真有半点为你弟弟好的心思,立马给我滚出去。”
孙宜彬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娘,我知道相比起宜霖,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从宜霖出生,你就一直偏袒他,我也不说什么,可是,因为宜霖,我们母子之间,非要闹成这般模样吗?若是传出去,该叫多少人看笑话。”
“你不说,这事儿还能传得出去?”
这话简直就等同那“你就是作祟的小人,这事儿传出去了,就一定是你做的”,让孙宜彬的脸色好不难看。
“你不就致力于让外人都以为你是个大孝子,好兄长,就宜霖压着你,拦你的路,你表现得淡然大度,表现得无所谓,实际上不就是可劲儿的想要摸黑你弟弟。我偏袒他又怎么啦,你不说什么,你有什么好说的,你爹一直偏袒你,宜霖又说过一个字吗?你得了你爹那里所有的好,还想得到我所有的关怀吗?全天下的好处你一个人就想占全了,你的心也未免太大了点。……”
孙宜彬的脸色是真的快黑成锅底了,半点不作伪。
“夫人,够了。”袖手旁观的定国公终于看不下去了,本来,他还想着,如果他们母子两将话说开了,说不定能缓和缓和,毕竟,一直以来,夫人对长子冷淡,他也无奈,可事实上,是越说越离谱,关系大有再恶化的趋势。
“不够,今日既然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那就彻底摊开了。”定国公夫人看着孙宜彬,眼神如同含了冰,“你是我长子,从你出生就对你寄予莫大希望,我尽心竭力的养育你,你二弟出生后,你那时也年幼,我担心你受人挑唆,对你更尽心,乃至对你二弟多有忽略,而宜霖出生的时候,你已经十多岁,我想着你也该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想着已经愧对了你二弟,再不能愧对你五弟,我就多看顾他一些,但也不曾对你不闻不问,就这样,你都还能嫉妒他,怀恨在心,更因为他开蒙之后,就表现出远超常人的聪慧,你就变得容不下他,你就想让他死……”
“娘……”孙宜彬眼瞳急剧收缩,露出恐慌,慌忙的打断定国公夫人的话,似乎有预感,他接下来的话,可能会给他造成巨大麻烦。
定国公夫人冷笑,“宜霖五岁那年,寒冬腊月的天……”
“娘——”孙宜彬甚至不顾体统,伸手想要捂住定国公夫人的嘴。
这一下,不仅沉默的孙宜霖睁开了眼睛,定国公都侧目的看过来。
定国公夫人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孙宜彬退了开去。“你亲手将你弟弟推进荷花池里,你当我不知道?”
孙宜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而定国公更是震惊得难以言喻。可看孙宜彬拽进双拳,浑身颤抖,说明定国公夫人说的是真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心肠得有多黑,才能对那么年幼的嫡亲弟弟下死手?啊?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心痛?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竟是畜生不如!也就因为你是我儿子,我不忍你染污,自己背上了恶名,别人都以为我疯了,杖杀了那么多不过是因为没看顾好你弟弟的仆从,我是疯了,被你给气疯了。宜霖高热不退,昏睡不醒,你那时候表面担心非常,一有时间就去看他,我当你是心生愧疚。原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我想要给你机会,可你都干了什么,第二次,第三次的想要下手弄死你弟弟。那时候你实际上是看他怎么还没死吧?得知你弟弟可能会坏了脑子,你当我没看见你笑得多开心?他好了之后,你当我没看见你有多惋惜;他忘了落水前后的事情,你当我不知道你有多庆幸。就你这么个黑心肝的东西,你凭什么让我喜欢你,让我偏袒你?而宜霖呢,我不护着他,不偏袒他,他焉有命活到现在?”
孙宜霖半眯着眼眸,透出一丝丝锐利的看着孙宜彬,他一度以为,年幼时,这个兄长是真的对自己好,原来,连这个都是假的,他们之间,其实除了那点血缘关系,其实什么情分都没有。“大哥,你很好,真的,非常好!”
难怪从他那场大病之后,娘就让自己不要跟着大哥,他问为什么,他娘跟他说,因为大哥长大成人了,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很忙。他信以为真,而事实上是他娘要保护他,将他与大哥隔绝开来。
即便那点情分是真的,也快磨没了,更何况是假的,那么他就再也不需要犹豫了。
被戳穿的孙宜彬,渐渐的从颤抖中恢复平静,没有愧疚,更没有想着要赎罪,眼中唯独剩下冷漠,“娘,既然为我隐瞒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隐瞒下去?果然,孙宜霖才是你的心头肉。”
定国公夫人半点不意外他这反应,“继续瞒下去?眼看着你手段层出不穷的对付你宜霖,而他念着情分一再退让,就算反击都没有下狠手,你非但没有收手之意,还越发的歹毒。到了现在都还不思悔改,你果然无药可救。”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悔改,敌人就要彻底的铲除,这可是爹教的。”
定国公脸色惨白的退了两步,他不相信这是他教出来的儿子,撕下了那层伪善,整就一个六亲不认的畜生,偏偏,他还就一直被这么个畜生欺骗着。
“你的嫡亲弟弟也是你的敌人吗?”
“当然,任何想要与我夺利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孙宜霖自然不例外。”
“他走到今日这一步,是谁害的,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对他不利,他会跟你争?”
“他还是跟我争了,所以一开始我就做的没错,像他这样的人,只有死了,才不会有野心。”孙宜彬转头看向孙宜霖,突然笑了笑,“宜霖啊,你这样可不行,小娇娘似的弱不经风,你拿什么跟我争?大哥等着你,看看你有多大能耐翻身。”再转身看向定国公,“爹,这么多年了,你都不肯为我请封世子,是不是你心里其实也是更中意孙宜霖,只是因为他还小,你担心他出事,所以故意压着他做给我看的,让我放下戒心,实际上等到时机成熟了,就为他请封世子,让我的付出付诸东流,让我一无所有?还好我早有防备,如果全部按照你吩咐的做,我现在岂不是一个傀儡?爹,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颐养天年了,让定国公府更辉煌的事情就交给儿子就好了。”
“畜生!”定国公睚眦欲裂,气血上冲,满面潮红,一巴掌挥过去。
孙宜彬抓住他的手一把扔开,“爹,我希望明日能看到为我请封世子的折子。儿子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刚到门口,他突然回头,“对了娘,其实我突然觉得你最喜欢的是我,不然,你明知道我的真面目,何以今日才拆穿,这么多年了,我想要的,早就已经握在手里了,现在说出来,对我根本就没什么影响,相反,我还应该感谢你,不用再在爹跟前装模作样,事事听命于他受制于他,阳奉阴违还是很累的,事事皆有自己做主才最痛快。”
进来的时候,还一脸谦谦君子样,出去的时候,就像是脱下了身上的枷锁,变得肆意而张扬。
孙宜彬的转变,对于定国公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打击,就算孙宜霖忤逆他,他也最多是愤怒,而现在,整个人像瞬间苍老了十岁,折损的那是精气神,甚至还有中风的征兆。
定国公夫人也没了方才的锐利与冰冷,神情木然,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孙宜霖的床边缘。坐了好一会儿,才木愣愣的转头看向孙宜霖,“宜霖,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如果娘早点说出来,或许就,就……”
这何尝不是对定国公夫人的打击,有时候并不是将藏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就会好受,事实上,她才是承受最大痛苦,备受煎熬的那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在得知长子竟是那样一个人时,何尝没想过纠正他,可很显然,最后是失败的,那个人,从始至终,就没认为自己错过,只是暗示,他只会表面上恭敬有加,如果与他挑明,说不定藏得更深,生出更恶毒的心思。
相比他们两人近乎崩溃的模样,孙宜霖除了坚定了之前的做法,几乎没什么影响,他甚至半点不担心孙宜彬是不是已经暗中掌控了定国公府乃至孙家。在孙宜彬信心满满似乎已经大权在握的时候,他却莫名的想到了晋亲王李鸿渊。
孙宜彬手腕能耐是不小,但是,定国公也不是蠢物,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点小动作还可以,像这种掌控定国公府大权这种事,简直就是天大的玩笑,孙宜彬久不能成为世子,连给人画饼充饥都没什么底气,加之孙宜霖越长越优秀,甚至很得圣上宠信,就算定国公一直都力挺他长子,皇上不同意也是白搭。那些人凭什么拥护孙宜彬?
孙宜彬的底气,无非就是能逼迫定国公给他请封世子,让自己名正言顺,能对这一点有推动作用的,除了孙老夫人,还有孙氏一族的那些族老,他们或许没有官位在身,但是曾经也是高官厚禄,为孙家做出贡献,这些人辈分高,在族中备受尊重,即便身为孙氏一族族长的定国公,也不能无视他们的意见,反而在他们说教的时候,还要恭恭敬敬的听着,定国公府的辉煌,可少不了这些人。
“娘,你没有对不起我,他再怎么不是,毕竟也是你儿子,你还能将他往死路上推不成?我现在不也好好的,所以,你也不必觉得愧疚。”
“宜霖,宜霖……”定国公夫人再忍不住的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宜霖都明白知道他的苦心,那个畜生却始终执迷不悟啊。
孙宜霖等定国公夫人哭得差不多了,才转向一直处于心灰意冷状态的定国公,“父亲,他既然想要请封世子的折子,你回去后就写给他吧。”
定国公就像是突然间活了过来,险些跳起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现在你反而不想跟他争了?你是怕他了,想退缩了?”
显然,他这样子是迎合那句“物极必反”,他被骗的太惨,更痛恨被无端的夺了权利,曾经有多在乎孙宜彬,现在就有多恨,自然恨不得孙宜霖能够强势反击,狠狠的打击孙宜彬的嚣张气焰。
“宜霖,你不用怕,还有爹呢,爹为你请封世子,爹将定国公府给你。”
孙宜霖讽刺的笑。“没给他请封世子,压着他的不是爹,而是圣上。”笃定的说道,“即便你现在将折子给他,我倒要瞧瞧,他有多大能耐能让圣上改变主意。倒是枉费了爹一心一意为他打算,最后却被他猜忌怀疑。”
孙宜霖再在定国公伤口上撒一把盐,见他浑身哆嗦,毕竟是生父,孙宜霖也没再说什么。
房间里再一次的陷入了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定国公才再开口,“宜霖,你打算,怎么做?”
“恕我不便告知父亲。”孙宜霖冷淡的开口。
被儿子不信任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可他却不能对这个儿子发火。“宜霖,你要当心些,你大哥羽翼已丰,而今又丧心病狂,我担心他再无顾忌对你下杀手。”
“有圣上跟皇后呢,他既然已经大权在握,自然不会蠢到走极端,他那种人,现在更想看到我变成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父亲将折子给他,然后如他所说,好生养着,剩余的事情交给我。有的是人想要我们定国公府相争,而不是某个人一言堂,我不会孤立无援,更何况……”更何况还有李鸿渊那么危险的一个人蛰伏在暗处,他不敢肯定孙宜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有他的手笔,甚至不知道孙氏一族内部是不是已经被他分崩离析,如果真是这样,现在不管做什么其实都是徒劳。
这种感觉就像是李鸿渊早就张开了一张大网,所有人都是他网中的鱼,一个个看似蹦达得欢快,谁又知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垂死挣扎,更恐怖的是,这些鱼儿本身没有丁点感觉,作为唯一知道点真相的鱼儿,他还不能对别人述说。
且说另一边孙宜嘉到了骆家,靖婉得知消息后,笑吟吟的二门处等着她。
孙宜嘉看着与往昔并无不同的靖婉,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那些当权者都知道了,只是还没有传到内宅,因此,靖婉倒还不知道,不过她猜测,这嘉姐姐该是知道她定亲的事情了,不然不会这会儿来骆家。挽了孙宜嘉的胳膊,“嘉姐姐,咱们进去再说。”
海棠雅居,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茶点。在自己的地盘上,也不用拘谨避讳什么,靖婉让孙宜嘉直接摘了面纱。孙宜嘉之所以带着面纱,倒也不是遮羞,更不是在意别人的目光,而仅仅是不想下到人,一惊一乍的着实厌烦,在这里自然没有顾忌。
靖婉看了看她的伤口,恢复得还不错,日后完全长好了,大概会有一点突起,然后颜色或许别正常肤色要白一点,用粉底遮一遮,或者就着伤口的位置,画一个特殊的“缠枝妆”,说不定还能让她整个人都惊艳起来,甚至流行起一种特殊的妆容。
看到靖婉对自己的伤口小心翼翼的模样,突然觉得,这婉妹妹,或许也有无情绝决的一面。“婉妹妹,你是故意瞒着我的对吧?我这几日不是没给过你书信,婉妹妹你哪怕在回信中含糊的说上一句,我也不可能还从…别人口中知道你定亲的事儿。”
靖婉坦然的笑了笑,“你们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吧,我跟嘉姐姐说会儿私房话。”
连同孙宜嘉的人都恭敬的行礼,然后有条不紊的退了开去。
“既然知道嘉姐姐的心思,自然是要防止嘉姐姐捣乱的不是?”靖婉笑得有点俏皮。
“那你也知道我五哥的心思对吧?”孙宜嘉不买账的紧追不舍。
“那什么,嘉姐姐还真是一点都不讨喜呢。”
孙宜嘉面对这样的靖婉有些无力,不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个时候还绕弯子,就真的伤感情了。“婉妹妹,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选择我五哥呢?他难道还比不过你现在的未婚夫?他正在为了向你提亲做准备,可是你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你也不要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搪塞我,我看得出来,依照骆老夫人对你的疼爱,如果你不愿意,她也不会勉强你的。”
靖婉的笑容敛了敛,“在你五哥今日找上我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存了心思,不过就算是知道了,我也不会选择他,不是他不好,而是定国公府不好。定国公府的水有多混,你从小在那里长大,你应该最清楚。”
“可是,你跟我不一样啊,你嫁入定国公府自然有我五哥全心全意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嘉姐姐,你要记住,这后宅,是女人的天下。即便如你所说,他还能时时刻刻的呆在我身边不成?他在意我,我就会成为他的软肋,而与他争锋相对的人自然就会处心积虑的想要害我,不能乱他心神,也会想法设法的威胁他,如果真正只是阴谋诡计,我或许还能斗上一斗,可是还有一种情况叫做‘一力降十会’,如果被钻了空子,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对付我,在那个地方,我必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孙宜嘉咬咬唇,“婉妹妹,不是不是想太多了,我们家又不是龙潭虎穴。”
“因为儿子对儿媳太好,当娘的就想要除掉儿媳,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孙宜嘉明白她的意思,她娘对她五哥的在乎劲儿,还真有做出这种事的可能,即便现在看着是妥协了,将婉妹妹娶进家门,日后时间长了,说不定就越看越不顺眼,然后就,就……孙宜嘉笑得有些虚弱,“哪家后宅没些糟心事儿?婉妹妹确定嫁入其他人家就能一辈子顺风顺水?”
“至少不会比定国公府更糟。事实上,我很厌烦争来斗去,在骆家后院我之所以能活得自在悠哉,不是我有多能耐,而是有这府里最高的掌权者疼着我护着我,如果让我时时刻刻陷在后宅的争斗中,我大概会被逼疯的。”
“不是说,如果心里真的装着一个人,是愿意为他改变,为他忍受,为他做任何事情的吗?”
靖婉奇怪的看了孙宜嘉一眼,“可是,我又不心慕你五哥,我为什么要将他装在心里?而且,结亲结亲,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儿,而是结的两姓之好,现在正是夺嫡之争白热化的时候,骆家能中立是何其的不易,我怎能将它拉入那泥潭漩涡?”
五哥那么优秀,她对五哥却半点想法都没有,这才是最糟心的。孙宜嘉憋闷!
靖婉伸手戳戳她的脸,“怎么,生我气了?”
孙宜嘉气鼓鼓的瞪她,“我当婉妹妹最温柔体贴,其实这心肠最是冷硬,还理智得可怕,真想看看,你有朝一日若是心慕上一个男子,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那就不知道了呢,也许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也许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要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呢。”
“行了行了,看着你这淡然的模样就来气,这事儿我不管了,我五哥一个大男人,总不会还要死要活的。”
靖婉又一次笑了,笑得孙宜嘉火气冲天,转瞬间又像被泼了一盆水,熄了个干净。
“起风了,你这伤口暂时还是避着些比较好,到屋里坐吧。”
进了屋,孙宜嘉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画,“呀,这是什么画法,这么逼真,感觉也特别的漂亮。”
“我兄长自创的工笔画法,最近才渐渐成型,我也在学,这些画都是他送过来的,让我也帮他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进一步完善。”靖婉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孙宜嘉想起曾在海棠雅居外匆匆的一面,还有在前往白龙寺的路途中的风趣爽性,眸光微闪,“没想到你兄长看着洒脱随性的一个人,原来还是心思细腻的性情中人。”
靖婉无语,性情中人可能是吧,至于这心思细腻,还是算了吧!
孙宜嘉翻看着一张张画作,因为靖婉之前画的,多是花木,骆靖博入手的时候差不多也是从这方面下手的,不过等他差不多掌握了技巧之后,也会有动物山石等物入画,虽然少,可是每一张成品效果都很不错,动物的灵动,山石的厚重,孙宜嘉越看越爱。“可惜,我没什么时间,成婚后更是不可能了,不然我也好好学学。”
靖婉的目光闪了闪,如果晋亲王说话算数的话,嘉姐姐你大概会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大难”。靖婉见孙宜嘉拿着兄长的画作爱不释手,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念头,她之前老是想让自己做她的嫂子,为什么自己不能将她拐回来做自己的嫂子?
孙宜嘉即便是脸上有损,在靖婉眼中,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就因为毁了容,就被看轻,就被踩进泥里,何其的不公?难不成她还比不上一个草包美人?而且她哥那个人,怎么说,还真不是很在意一个人的美丑。她前儿还听说,她哥对妻子没多大要求,性子好些,不是那种搅家精,只要不是五大三粗,丑得惨不忍睹,他基本上都能接受,说得好听点是豁达不拘小节,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神经大条。
如果在嘉姐姐毁容前,她是不会想到这一点,若是再被晋亲王退了婚,只怕在婚事上更艰难,没人愿意甚至不敢娶她,而自己参与了“搅婚”,兄长娶她为妻,晋亲王或许应该也不会做什么,那么会容易很多,这两家的利益牵扯也会因为孙宜嘉没有“利用价值”而淡薄很多。
虽然这么想可能有点不厚道,甚至有趁人之危之嫌,但这也是事实。
仔细想想,他们家其实是挺适合嘉姐姐的,怎么说,她爹是个万事不管的,她娘是个“少女心”耳根软的,他们这一房,姨娘也算安分,嘉姐姐性子不错,长在定国公府,还按照亲王妃的标准培养过,手腕肯定也不差,在骆家后院护着她娘绰绰有余,越想越觉得,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让她来操作这件事情依旧很有难度,而且还得等晋亲王解决了婚事,在那之前,连祖母那里都不能提。当然,最重要的是需要知道嘉姐姐的意愿。
正想着想着,丫鬟进来禀报,“姑娘,三少爷找你。”
“他这会儿来做什么,不知道我这里有客人?”靖婉瞥了一眼孙宜嘉,见她怔了一下神。
“是你那位亲兄长?赶紧去瞧瞧吧,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儿呢。”不等靖婉开口,孙宜嘉就伸手推她,瞧着是比她这个亲妹妹还急。
靖婉略懵,该不会是她才有了撮合两人的念头,这位就真的动了心思了吧?
“行,我去瞧瞧,很快就回来。”
“不用着急,我多等等没关系。”
靖婉很想翻白眼。出去后,双手拿着大大的卷纸的骆靖博,“三哥,这是做什么?”
“快快快,书房借用一下。”骆靖博不敢不顾的急冲向靖婉的书房。
这火急火燎的,靖婉也纳闷,忙跟了过去。
靖婉书房宽敞,专门布置了作画的地方。
丈长的纸张,随便收拾一下,也能完整的铺展开。“小妹,赶紧来帮我瞧瞧,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靖婉还没有走进,就看到一副才完成了一小半的百鸟朝凤图。
布局恰到好处,整体大气磅礴,细处的每只鸟儿由都活灵活现,千姿百态,而主体的凤凰,更是堪称传神,更别说背景有她那如梦似幻的美感,这还只是简单的上了一次色而已,靖婉都没想到,这才多少时间,骆靖博在工笔画上就能有这样的造诣。
“小妹,这凤凰的颜色,我调了好几次,都觉得不太对。”
“我瞧瞧。”靖婉上前。
骆靖博的在凤凰身上的基础色用的是浅浅的黄,这是想将凤凰化成金色,这颜色就比较难驾驭,浅了厚了就会显得呆板,而太过鲜亮了又觉得艳俗,不适合百鸟之王的庄重大气。靖婉想了想,站在自己陈列颜料的架子前,沉默了片刻,然后取出了几样开始动手调色。
这一下就忘了,这院儿里还有一位客人在。
孙宜嘉虽然不介意等一等,但这等太久了,婉妹妹还真不将自己当外人?
问清楚了靖婉所在,知道那骆家三少爷还在,知道他们在作画,犹豫了一下,孙宜嘉还是走进了书房。只是当看到那张画作,还是那低头认真作画的人,孙宜嘉的心脏不可遏止的快跳了两拍,似乎为了不打扰到他,孙宜嘉连呼吸都忍不住放缓了,慢慢走近。
骆靖博将尾羽的色上完,只是隐约觉得前方有人,还以为是靖婉,“小妹,你觉得怎么样?”随着抬头,然后就与孙宜嘉四目相对。骆靖博怔了怔,然后歉意道,“孙姑娘好。抱歉,竟忘了你还在小妹这里,怠慢了,还请见谅。”
孙宜嘉却是下意识的捂脸,脸色有些涨红,小声的开口,“并没有。”
“孙姑娘脸上的伤还没好吧,别那么用力,不然你该疼了。”这话说得很自然也很纯粹,没有骇然,没有同情,更没有厌恶。
靖婉闻言抬头,看着两人,你说,这女孩子脸上的伤,你一个男人随便开口真的好吗?不过,看嘉姐姐的样子,不像是戳中了伤,更像是戳中了心啊。
孙宜嘉并没有将手放下,“骆公子不觉得难看吗?”现在,她莫名的前所未有的在乎自己的脸,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悔意。
“没什么难看不难看的,伤害已经造成了,难看也那样了。”
见到孙宜嘉红了眼,泪水在眼中凝聚,靖婉以前还觉得他哥神经大条也没什么不好,现在却想要暴打他一顿,简直就是一个榆木疙瘩,混蛋,这话能这么说吗?
骆靖博低头看着自己的画作,没看到孙宜嘉的表情,“不过这种事你们姑娘家可能会很在意,其实我觉得没必要,再美的人,如果是一副蛇蝎心肠,谁也喜欢不起来,相反,就算容貌有损,只要心地好,就算一时间旁人不怎么接受,时间长了也会真心的喜欢。”
“真的吗?”孙宜嘉有些惊喜的反问道。
得,歪打正着,白担心了。
“啊。”骆靖博应得很随意,却不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搅乱了一池春水。“小妹,你去陪孙姑娘吧,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没关系,你们忙,我看着就好,看你们画画,其实挺享受。”孙宜嘉忙摆手。
骆靖博就是一个,既然你乐意,你就随意。也不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他也没想刻意避嫌,总觉得没有必要。该避嫌的时候要避开,可是已经碰到一处了,自然就好,他自认为行得正,坐得端,那么苛刻做什么。
随后,就是一个人作画,一个人调色,一个人看,很安静,很融洽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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