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住口!”
方老太爷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厉声打断了方四老太爷。?
为方家好?!四弟说得倒是好听。
过继子嗣是为了方家好,连给阿奕塞人也是为了方家好……拿着方家作为借口,尽想些腌臜事!
方老太爷勾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目光冷淡而犀利,不客气地说道:“四弟,我对我那外孙儿媳满意的很。你来看我若只是为了说这些,就请回吧。”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方四老太爷脸色不太好看,完全不理解这么简单明了的道理,大哥怎么就会不理解呢!……难道是因为之前三房做的蠢事怕阿奕不快?
方四老太爷深吸一口气,又道:“大哥,我也没有要动世子妃的意思,世子妃乃皇上赐婚,地位稳着呢。不过阿奕年纪也大了,身边总不能只有一个世子妃吧,早晚都是要纳侧妃的,纳我们方家的姑娘又有何不好呢?我们嫡房养的姑娘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又岂是三房那等庶房养的姑娘可比的?等阿奕回来,想办法安排他们见上……”
“来人!送客!”方老太爷扬声道。再听下去,简直是污了他自己的耳了。
两个护卫立刻走进屋来,面目森冷地看着方四老太爷一行人。
方四老太爷面沉如水,还想说什么,这时,他身旁的中年人赔笑着出声道:“父亲,我看大伯父身子不适,今日我们还是先告辞吧。”
方四老太爷稍稍冷静了一些,总算把话吞了回去,附和道:“大哥,那等你好些了,我再来拜访你……”反正他们要在骆越城留一段时日,还有的是机会。
方四老太爷抱了抱拳,就气冲冲地带着那个中年人和男孩一起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方老太爷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疲惫。
这时,一个青衣小丫鬟快步走进屋来,屈膝禀道:“老太爷,刚才世子妃那边的鹊儿姑娘来过了。见您这里有客人,就先走了。”
一听是南宫玥派人来过了,方老太爷眉尾一挑,眼中染上些许笑意,表情也轻快了不少,忙吩咐小丫鬟去请。
不一会儿,小丫鬟就带着南宫玥进来了,她穿了一件挑金线桃红妆花褙子,浓密的乌发挽了一个简单的纂儿,嘴角微微翘起,浅笑倩兮。
方老太爷不由得也被感染了笑意,等南宫玥行了礼后,忙招呼她在一旁坐下。
小丫鬟利索地上了热茶后,南宫玥给了鹊儿一个眼神,鹊儿就会意地把屋子里服侍的其他丫鬟都遣了出去,自己站在屋檐下守着。
见南宫玥遣退下人,方老太爷也猜到她应该是有要事要说,心里还有几分紧张,担心刚才方四老太爷他们说的那些腌臜事是不是被她知道了。
他的表情僵了一瞬,跟着就听南宫玥笑吟吟地说道:“外祖父,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南宫玥就把萧奕前方大捷的事给简单说了。
一听外孙萧奕连着收复了两个城池,方老太爷喜不自胜,笑得眼都眯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阿奕骁勇善战,真是有乃祖之风!”有世子如此,真是南疆的福气啊!有外孙如此,更是他的福气!
这一刻,方老太爷把之前方四老太爷他们带来的不快彻底抛诸脑后。
见老人家喜笑颜开,南宫玥笑吟吟地又道:“阿奕这次能这么顺利地拿下永嘉城和雁定城,还是多亏了外祖父您送的铁矿山,神臂营和那些连弩才能这么快派上用场。”
南宫玥这番话一部分是为了逗方老太爷开心,但更多的还是发自肺腑。
自大裕建立后,大部分的矿脉都已经渐渐收归到皇帝和朝廷手中,也就是南疆,因为处于藩王的治理下,朝廷没有插手的余地,所以拥有南疆大部分矿脉的方家才能在镇南王府的支持下,安然无事,两个府邸之间互利互惠。
萧奕若想得到足够的铁矿打造铁矢,也唯有方家和镇南王能帮上忙。
近来虽然与镇南王关系还算融洽,但涉及军政,还是让南宫玥很是为难。也多亏了从方家采购的那些铁矿,还有外祖父送的那座矿山……
方老太爷心情更为畅快,乐呵呵地说道:“等阿奕回来,那我可要他给我记上一功。”
南宫玥煞有其事地颔首应道:“外祖父您说的是!等阿奕回来,我可要好好与他说说才是。”
说到他们俩心中最关心的人,方老太爷和南宫玥相视而笑,屋子里不时地响起老人家爽朗的大笑声……
南宫玥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着,她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晚上回屋后就开始琢磨着要给萧奕做什么样式的秋装。
不负她所望,次日一大早,百卉就把城中有名的布庄锦绣坊的人给叫了过来。
来的人是掌柜夫人,一个四十余岁的丰腴妇人,穿了一件宝蓝色亮新绸描银缠枝刻丝褙子,头上梳了一个整齐的圆髻,插了一支莹莹生光的南珠赤金簪,手腕上挂了数个金灿灿的金镯子,闪得人眼花缭乱。
妇人殷勤又不失谄媚地说道:“世子妃,您快看看,小人这里云锦、蜀锦、妆花缎、织金锦……各式名贵稀罕的布料都有,还有江南的绡纱、江北的羽纱……对了,还有雨花锦是刚从江南过来的,图案是现在江南最新的花样。”说着,她从一旁的大案上捧起了一卷光彩浮动的布锦,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
妇人早就听百卉说了世子妃是要选些布料给世子爷做衣裳,连连捧了好几卷适合男子的布料,靛蓝色的雨花锦、苍紫色的织金锦、湖色的……
南宫玥爽快地一下子就给萧奕挑了好几匹,基本上都是些颜色鲜亮的,萧奕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的脑海中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穿上这些料子做出来的衣袍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是眉目如画、意气风发。
想着,南宫玥的嘴角不由得勾出了浅浅的笑花,清雅动人。
见生意做成了,妇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试探地说道:“世子妃,小人这里也有不少适合姑娘家的,您要不要也看看……”她给随行的一个仆妇使了眼色,对方立刻抱着一卷蜀锦和一卷妆花缎走上前。
反正人也来了,看看也好。南宫玥便点头应了,然后吩咐画眉道:“画眉,你去把大姑娘叫来也挑挑。”
画眉领命去了,妇人面上一喜,急切地接着道:“世子妃,小人这里有不少色泽艳丽、图案新颖的料子,特别适合年轻姑娘穿,您看,这桃红锦纹遍地垂脚缠枝花图案的,还有这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都是鼎鼎好的。若是不喜欢红色的话,还有这月白的缎子也很是素雅……”
鹊儿也在一旁帮着挑拣着,接口道:“我看这月白缎子素雅得很,又有梅兰竹的暗纹,大姑娘一定会喜欢……”
一盏茶后,萧霏就在画眉的陪同下来了。
“霏姐儿,”南宫玥对她招了招手,“你快来一起挑挑料子,我想着给你和几个妹妹都挑几块料子,也好早些开始做秋装。……对了,还有外祖父,他老人家也该做几身秋装了。”
南宫玥心情好,更想与别人一起分享好心情。
闻言,妇人更欢喜了,心道:王府的姑娘们每人都挑些料子,那数量可不少,看来今天是能做成一笔大生意了。
萧霏在屋中看了一圈,眉头微皱,道:“大嫂,外祖父平日里穿得都是鸦青色、石青色、墨绿色之类的暗调子,这些料子对外祖父而言,好像太过鲜亮了一些。”锦绣坊的这位掌柜夫人想着今日是世子妃、世子爷要挑布料,就尽量带了一些年轻活泼、颜色鲜亮的料子。
南宫玥含笑地看着萧霏,霏姐儿真是长大了,连外祖父平日里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她现在都细细地记在心里。
而那妇人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唯恐生意泡汤,忙不迭地又道:“萧大姑娘,小人这就命人去取些适合老人家的料子。”
她一边使了眼色让仆妇回布坊去取料子,一边越发殷勤周到地给萧霏推荐起料子来……屋子里好生热闹了一番,两人挑挑拣拣,花了半个时辰,总算给自己挑了布料,又选了几匹时兴的料子给王府的其他姑娘们,然后命人送去针线房给姑娘们各做两身秋装。
时间凑得正好,锦绣坊的仆妇又拉了一车料子来到碧霄堂,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听雨阁,让他老人家也挑些料子。
方老太爷这把年纪哪里还在意什么新衣,让他感动的是两个小姑娘对他的一片孝心,从善如流地随意挑了两匹,脸上的笑容是止也止不住。
待锦绣坊的人退下后,方老太爷捋着胡须笑道:“玥儿,霏姐儿,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们给外祖父做了新衣裳,那外祖父就给你们俩打些首饰吧。我听说骆越城中的珍宝轩手艺不错……”他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干脆这样,我们去一趟珍宝轩,你们俩自己挑些喜欢的头面。”
有道是,长者赐,不可辞。但是……
萧霏怔了怔,有些迟疑地看向了南宫玥。
南宫玥笑着福身谢过:“外祖父,那我和霏姐儿就谢过您了。”
对于南宫玥和萧霏而言,自然是不会少一套两套头面的,但难得方老太爷心情好,当然要哄他开心。
而且,方老太爷自打来了骆越城后,就几乎是在碧霄堂里足不出户,趁这个机会带他出去透透气也好。
南宫玥立刻吩咐百卉去备马车,祖孙三人坐了一辆青篷马车又带上了两个护卫,轻装简行地从东街大门出府了。
一路上,萧霏稍稍将窗帘挑开些许,不时给方老太爷介绍骆越城,方老太爷虽然以前也来过骆越城,但是他瘫在床榻十余年,骆越城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少他曾经熟知的酒楼、铺子、建筑早已不复存在……
马车左弯右拐地走过了好几条街,突然外面的马夫“吁”了一声,马车便缓了下来,可以听到外面的街道一片喧哗声。
百卉正要问车夫是怎么回事,外面就响起了车夫的声音:“百卉姑娘,前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围了不少人。”
车夫也很是为难,这个时候,若是再掉头,恐怕是要白走不少冤枉路。
百卉稍微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前方几丈外,稀稀疏疏地围了不少路人围观。人群的中心,一个穿靛蓝锦袍的年轻公子牵着一匹白马倨傲地站在路边,那公子的跟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乞婆跪在地上,卑微地匍匐在地。
莫不是这老乞婆冲撞了那位公子?百卉眸光一闪。
这时,两个青年从街边的一家酒楼走了出来,交头接耳地对着前方指指点点:
“那位莫不是常将军家的五公子?”
“听说常五公子可是有名的难缠,那个老乞婆惹上他,怕是不能善终了。”
“是啊是啊。去年一家酒楼的小二不小心把酒洒在了他身上,结果他把人家整间酒楼都给砸了……”
“……”
百卉拧了拧眉头,正要放下帘子去禀告车厢里的三位主子,却听前方的那老乞婆慌张地说道:“公子,老婆子……老婆子真的不是故意的……公子,老婆子给您磕头了。”
咦?此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百卉挑帘的右手顿在了半空中,又朝人群中心的几人看去。
一个青衣少年从那常五公子的身旁走了出来,往前走了一步,略带倨傲地说道:“你这老妇,敢到我们公子的马前碰瓷!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番,岂非是姑息养奸!”
“小哥!”老乞婆惶恐地说道,“老婆子真的只是因为看到马过来,才受了惊讶,摔倒在地,绝没有讹人的意思……”
“空口无凭!你到底有没有讹人的意思,等我把你往官府一送,由官府来判便是……”
“老婆子不能见官!老婆子若是进了大牢,那就没人为老婆子的孙子打点了。公子,小哥,求求二位,就放过老婆子吧。”老乞婆又是连连磕头。
南宫玥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对话,她挑开右手边的窗帘往外看去,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老乞婆的背影,突然道:“百卉,你下去问问怎么回事……能帮就帮她一把吧。”
“是,世子妃。”百卉领了南宫玥的腰牌,就应声下了马车。
她也已经认出了那跪在地上的老乞婆,没想到竟然是她,叶大娘。
叶大娘如今穿了一件青色的粗布衣裙,裙子上打了好几处补丁,沾了不少泥沙,看来狼狈不堪。
百卉打量了对方一番后,目光落在了她身旁放了好几个铜板的空碗上,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就算是叶依俐被送去庄子,叶胤铭下了大牢,叶大娘也不至于沦为乞丐才是!
“叶大娘,”百卉走到叶大娘身旁,将她扶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卉姑娘!”叶大娘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握住了百卉的手,“你快告诉这位公子,老婆子真的没有碰瓷讹人!如此腌臜之事,老婆子怎么会做呢!是这位公子骑马经过,老婆子正好从巷子里走出来,没注意看路,所以才被吓得摔倒了……”
常五公子根本没在意叶大娘说了些什么,眉眼一挑,有些意外地瞟了百卉几眼。
百卉穿了一件湖色梅兰竹暗纹绣花褙子,面容清秀,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在这一群庸碌的路人中显得鹤立鸡群,寻常百姓只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却瞒不过常五公子,他随便扫一眼,就知道这姑娘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没想到这老乞婆竟然还认识这样的人!
不过,常五公子也没太放在心上:大户人家的丫鬟又如何?就是她主子来了,他也一样不给面子!他一个多月没回骆越城,才刚进城,就被这老乞婆败了兴致,真是晦气!
常五公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位姑娘,本公子可没有仗势欺人,不过是要送这老妇去官府理论。你别多管闲事!”
普通百姓进了官府哪里得了好处,还说自己不是仗势欺人。百卉心里不以为然,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手段。既然他喜欢仗势欺人,那自己也就简单粗暴点,以牙还牙好了。
“这位公子,”百卉笑吟吟地说道,“可否看在家主人的面子上,放过这位大娘。”说话间,她已经把藏于袖中的郡主腰牌掏出了大半,在那常五公子跟前晃了一晃。
常五公子本来不耐烦地想要打断百卉,目光却在看到腰牌的那一瞬间表情僵了一僵。虽然他没看清腰牌上的字,但是这种金色腰牌可不是谁人都能用的,在南疆除了镇南王和世子爷,也只有世子妃持有的郡主腰牌了,镇南王和世子爷的腰牌自然不会在一个丫鬟手中,那这块金色腰牌的主人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既然腰牌在这里,想必是世子妃也在附近。
常五公子往百卉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不远处停了一辆看着低调却样样讲究的青篷马车,马车旁还有两个高大威武的护卫分别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常五公子心里有数了。
为了一个低贱的老乞婆对上世子妃,孰轻孰重,可见一斑。
常五公子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抱拳道:“既然有姑娘为这大娘作保,那本公子就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了。”说完,他就翻身上马,毫不回头地走了。
他的小厮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见主子走了,忙上马追了过去,心里还奇怪着:今天自家公子也太好说话了吧?不像他啊?!
四周围观的路人见常五公子走了,知道好戏散场了,便也四散而去。
叶大娘抓着百卉的手连声道谢:“百卉姑娘,真是多亏你了,否则,否则老婆子实在是……”说着,叶大娘哽咽了,泪眼朦胧。孙子孙女大了,她再也管不了他们了,很多事她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他们家就这么散了!
百卉俯身帮叶大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问道:“叶大娘,你怎么会……在此行乞?”
叶大娘面无羞惭之色,嗫嚅好一会儿,才娓娓道来……
百卉认真地聆听着,又宽慰了叶大娘好一会儿,把她叫到了马车旁。
“叶大娘,你在这里稍候。”百卉留了叶大娘在马车外候着,自己则上了马车。
“世子妃,”百卉行礼后,禀道,“奴婢问过叶大娘了。叶姨娘被送到庄子后,叶大娘她没人商量,但又怕叶公子在大牢里受苦,就把家里的东西都给当了,换了银子后,去牢头那里疏通了一番……”
叶大娘做那么多,不过是希望孙子叶胤铭在大牢里能稍微好过一些,却导致她自己一无所有,沦为了乞丐。
可是,叶大娘一番慈爱之心,叶胤铭可曾明白!她此刻的境地,叶胤铭又可曾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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