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连刘浪自己,也是微微一愕。
他可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指,就真的指对了人,真的就是士兵的母亲。
只是,这名带着浓重川音的老妇,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步流星分开人群走向老妇,刘浪亲手扶起老妇,“嬢嬢,你的儿子也是兵?”
“长官,你是那锅,啷个能不能替我做主嘛!”老妇呆滞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光,紧紧盯着刘浪的领章,声音变得急切起来。
“我是川军第23集团军独立团团长刘浪,你有啥子难事,我替你做主嘛!”刘浪拿着乡音安慰老妇人。
“团长?23集团军?”老妇人眼里刚刚生起的光却黯淡下来。“团长不行的,我的娃儿,也不在23集团军。”
显然,老妇人倒是明白团长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儿,却不知道,刘浪这个团长和其他团长是不一样的。若是说找个士兵,包括刘湘麾下直接指挥的23集团军,邓锡侯麾下的第22集团军,杨森手下的第20军,郭汝栋手下的第43军,放眼整个川军,只要刘浪想找,就一定能找得到。
谁让,他有个叔叔是四川王呢!
别说刘浪所在川军,就是现在淞沪的各军,基本上各军主官大多也会给刘浪这个面子。而那个面子,都是靠战绩打出来的。
这一点儿,老妇人不明白,但一旁的第21集团军172师副师长夏国章却是再明白不过。
当下,涌起一丝惭色的陆军少将说道:“大姐,你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你说出你儿子所在部队番号,夏某和刘团长一定能帮你去电询问,也好叫你安心。”
刘浪喊“嬢嬢”,夏国章喊大姐,那可不是陆军少将想占刘浪便宜凭空涨刘浪一辈,而是夏国章今年已经40出头,比这位老妇也小不了多少岁的缘故,就算他敢喊,老妇恐怕也不敢应。
他主动把自己也带上,那也是为先前自己的士兵将这位老妇撞到表示自己的歉意。不过是打听一个士兵的生死而已,刘浪的面子其实已经足矣。
“长官,你是那锅?”老妇人却依旧还有怀疑。
夏国章身边的那名上尉忙介绍:“这是我们172师夏副师长。。。。。。”
能被副师长大发过来和刘浪说话的当然是个机灵人,一看自己报了个副师长,那个老妇人眼里涌出失望,忙又补了一句:“我们夏师长军衔少将!”
这下,算是说对了。
一听说面前有个将军,老妇人的呆滞的眼中迸射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长官,求你,让我见见我的娃儿们,求求你!”
“大姐,起来说话,起来说话!”陆军少将连忙扶起跪下的老妇,看向一边若有所思的刘浪,道:“如果只是打听,我夏某完全可以办到,但若是去见,恐怕只有刘团长他能帮你了,你还是先说番号来听听。”
“我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都在20军参军,娃儿他爸担心娃儿,前年也去20军当了个伙头兵,家里就留了我和幺儿一锅,哪知道,我那个幺儿,说是出去做买卖,其实也是去当兵了,要不是三个月前我收到他给我留的信,我都还不知道。”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军官,老妇人显得干干的眼窝里猛然涌出泪水,哭了起来。“按理说,当兵吃饷扛枪打仗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我老婆子是不该来找他们,可是,家里就剩我一锅啰!如果娃儿他爸和娃儿们都死了,我也没啥子活路了,我只是想,给我们杨家留条根,哪怕是一锅,也行那!求求各位长官了。”
此言一出,全场默然。包括两个陆军少将。
谁也没想到,这名衣衫褴褛来寻找儿子的老妇人,竟然全家五口,尽在军中。
第20军,是川军杨森部,已然在前线血战近月,死伤惨重,没人能保证老妇人的丈夫和三个儿子还能活着。
这样的一位老妇人,自然赢得了所有军人的尊重。独立团团部野战电台因军事保密不便开机,就由第172师师部电台向第20军发电,并附属老妇人的丈夫和三个儿子的名字以及步兵团的番号。
至于她的小儿子,却是有些难办了,因为是瞒着母亲去参的军,虽然赶赴淞沪前线前给母亲留下离别书信,但却没有留下自己部队的番号,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在哪个军参军的。
不过,大抵不会去别处,想来也是隶属于川军所属。邓锡侯所属的第22集团军多为川北人,第23集团军多为川东,也就第20军和第43军为靠近贵州西南,根据老妇人的家乡所在地,刘浪将核查重点依旧放到第20军和第43军军中。
等待第20军和第43军电文反馈还需要时间,将老妇人安置在刘浪所乘的车上小憩,并安排人给她拿来热茶和食物,虽然也不是什么新鲜的茶点,但老妇人还是吃得甚为香甜,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刘浪能想像得出,一个大字不识从未离开过家乡,去镇上集市就是最远抵达的农妇,去选择离开家乡来寻找亲人,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又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为了能见丈夫和儿子一面,她甚至一路靠着步行走到了淞沪,又被难民潮裹挟着离开,而这一路上,她没有任何给养。
如果,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支撑,刘浪知道,就是一名经过训练的士兵,也很难这样独自生存下去,在失去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的情况下。
但,这名母亲做到了,支持她活下去的动力,可能就是身在军营的儿子和丈夫。哪怕生死未卜,但亦有希望。
一家五口,俱在军中,饶是刘浪的心已经足够坚硬,此刻,也忍不住在为这名母亲祈祷。
他怕,怕这位母亲失望。而她的失望,或许就代表着她生命的终结。因为,两军传来的消息,或许会无比残酷。
第20军抵达淞沪为两个师,刘浪现在无法了解第20军的具体伤亡,但曾经的时空中,第20军共战死3706人,伤7049人,失踪241人,伤亡比例占到全军一万七千余人总兵力的百分之六十五。
尤其是老妇所说的三个儿子所在的第20军第133师,其三个步兵团之一的794团,在退出战场之时,全团仅余40人。传说,来接替防区阵地的第48军将士看着794团剩余士兵将牺牲战友遗体放置于战壕之中,足足填满了500米的战壕时,当场失声痛哭者不在少数。
此时,已是正午,能见度极高,虽然秘密电台中并没有传来百公里外密探传来的预警,但两军如此堵塞在公路上,显然极为不安全。
可,想让任何一方将自己的重装备搬下公路,都绝非异事。第21集团军虽是溃兵,失去了曾经的勇气和信心,但他们至少还能保持着完整建制,只要将他们曾经的信心还给他们,他们就还能是一支可战之军。
无论怎样,都必须给他们袍泽的尊重,哪怕独立团是进,他们是退。这条路上,可不仅仅只是夏国章的172师,还有173师、174师。。。。。六个步兵师,虽然没有独立团和警卫团这样又是坦克又是卡车的,但火炮、马车、辎重之类的物资还是有不少的,可不是说夏国章嘴一张说让行,就能做到的。
刘浪便委托警卫团团长唐永明和团副张儒浩跟着陆军少将派出的一名上校团长一起去后方找21集团军总司令廖上将汇报,请求第21集团军全军让开道路,让独立团通行。
协商自然不会一蹴而就,哪怕唐永明手中还拿着最高统帅部的军令,人家第21集团军同样有最高统帅部的撤退电文。
见两支部队就这样撞一起了,公路已经彻底堵死,位于田野之中的步兵干脆也趁机停下来修整,吃点儿东西准备等会儿再出发。桂军的饭食也简单,干粮袋里装的就是炒米粉,用头盔当锅把路边河沟里的水舀上一瓢煮开了一泡,这中饭就算是解决了。
而周围的难民们有了独立团发放的米面,也有了食物,开始埋锅造饭。他们逃难的时候,可不是只走个净人,往往把家里可用的家当都带上。
当然了,这家当说来也凄惨,其实不过就是被褥衣物和一口铁锅甚至包括菜刀。不过,这会儿却是派上用场了。
旷野中,处处是炊烟,还飘散着米饭和野菜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儿。难民们可舍不得将不多的大米一下吃完,基本都是两分米合着在旷野中寻找的野菜。说是野菜,但此时已是深秋,又经过不知路过多少难民的搜寻,哪还有多少野菜?其实大部分锅里放着的不过是一些毒不死人的树叶和树皮罢了。
之所以说有米饭的香味儿,那是饥饿,让人的嗅觉仿佛变得灵敏了,哪怕是有树皮和树叶青涩的气味儿,也能让人嗅到米饭的味道。
这种感觉,只有经受过饥饿的人才能知道。
溃兵们不是没有打过难民手里粮食的主意,光是刘浪先前说的那番话,可不足以让他们从颓废中清醒过来。
但刘浪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会发生,特地命令警侦营全营负责维持秩序。并且当着桂军们的面下令,凡是敢劫掠百姓者,杀无赦。
是的,真正让溃兵们不敢动手劫掠的,是警侦营手里的枪以及架在三蹦子上的机枪。为了震慑这群士气低落到极点的溃兵,警侦营可是拉出了自己除了炮以外所有轻重武器。
重机枪上挂着黄橙橙的弹链,和将手放在重机枪扳机上的机枪手足以让溃兵们清醒,他们面前的这帮杀气腾腾的家伙,可是在长城抗战和华北战场上搞定过2个师团鬼子的精锐。
他们杀的鬼子,或许比他们见过的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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