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本人当然不会知道,中国人可怕的射手在昨夜潜出仓库后,就没有回仓库,而是躲在两军阵地之间的废墟中。
曾经水身上穿着从日军死尸上剥下来的军装,穿着日军的大头皮鞋,戴着日军的九零钢盔,甚至连枪,用的都不是他熟悉的半自动狙击枪,而是一杆三八大盖。
除了暗藏在腰间的军刺和黑星手枪,光从外表上看,身材并不算高大的曾经水和一名普通日军无疑。只是,他并没有藏在日军队列里,而是躲在房屋倒塌所形成的废墟里,他今天白天的任务,就是狙杀那些已经学聪明了的换上普通日军军服的日军基层指挥官。
日军每一次进攻,炮声每一次隆隆响起,就是他的表演时间。
曾经水所选的位置身处在两军阵地之间,距离四行仓库大约350米,距离日军阵地大约也是300多米,而且身处四行仓库的夹角,不用担心被己方可怕的机关炮误伤,他整个人,都缩在砖石废墟之下,只有一个被已经脏兮兮的日军配发的暗绿色毛毯撕成的布条给裹着的枪管探出来。
别说两边相距甚远的军队无法看到他,就算是距离他不过五米,只要曾经水不开枪,谁也不会知道,就这片废墟中,会有一个死神一样的家伙存在。
毛毯布条可不光是要对枪管进行伪装,减少因为反光被发现的几率,也减少枪管和砖石碰撞而发出的声音,更是为了减少枪管因为射击温度升高腾起的巨大热量阻碍射手瞄准。当然了,枪口腾出的火焰不可避免,包括射击后产生的硝烟,极容易暴露射手的位置。
所以,曾经水选择的位置周边有不少的木头,在经过昨日的战斗后,它们因为燃烧的并不彻底但由于热量又足够大并没有熄灭,还在冒着大量的青烟,这样的地方放眼整个战场并不少见。足以掩盖曾经水开枪时从砖缝中逸散的青烟。
而且,他开枪的时机选择的极为精准,在瞄准目标之后,他会一直等待,等待炮声炸响的那一刻,才会扣动扳机。浓浓的炮声将三八大盖“啪勾儿”的声音掩盖至最少。
日军根本没发现,他们的指挥官,往往是倒在中国人的迫击炮炮弹炸响的那一刻,虽然炮弹距离已经死去的指挥官尚有数十米或是百米。
虽然主要出现在战场上的日军小队长已经换上了和普通日军一样的军服,他们甚至也放弃了用指挥刀和白手套装逼,但喜欢挥手高喊“板载!”的坏习惯终究还是暴露了他们。在等级森严的日军序列中,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挥手指挥向前的。
不过一场日军的佯攻,曾经水就收获满满,偷偷摸摸的狙杀了七个他认为是日军指挥官的小鬼子。虽然这也花费了他足足40分钟时间,战斗效率远低于平常,但,这不过是为了完成主要战斗任务的附带,到了晚上,他能带着超过十五条日军低级指挥官的命返回仓库,就是胜利。
万一能捞条大鱼则是更好,曾经水轻轻蠕动着缩回了看上去和废墟没有二致的掩体中,开始闭目养神。日军这一次并不太坚定的进攻已经开始退却了,他将在黑暗来临之前继续等待着,等待着日军再一次傻乎乎的进攻,让他再度开始自己的猎杀。
他并不知道,看似天衣无缝的任务,竟然被人即将看穿了。
实在是,他的枪法给谢晋元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而他,却巧之又巧的不在仓库中。
是的,在陈运发很坦诚的说他能不说的时候,谢晋元已经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把握,野战电台的损坏是和独立团这帮军人们有关。
那一刻,他不是愤怒野战电台被破坏,而是愤怒于自己被欺骗,他相信,打坏野战电台,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当然了,他更疑惑。
透过这几日的战斗,谢晋元完全可以断定,陈运发等人就是最坚定的抗日战士,他们虽然出手不多,但击杀的日军按单兵比例算的话,远超他542团麾下。
两天三夜的战斗,他400余麾下杀伤日军的数量应该在1200人以上,平均每人头上达3人之多,已经算是淞沪之战中打出的惊人战损比了。但陈运发等7人对日军的杀伤却更夸张,光是有记录可查的就达到百人,无论从哪里看,他们也绝不是为了帮助日本人。
“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谢晋元同样目光炯炯的看向眼前这个看似无害但他却知道拥有无比可怕单兵战力的大个子军人。
他有种直觉,这其中的秘密,会让他很难接受,甚至很丑陋,但他依然觉得自己有权利知道。因为,他是四行仓库最高指挥官。
“长官,因为,不击坏电台,我们就会收到你我不想收到的军令。”陈运发没思考太久,就坦诚作答。
“不想收到的军令?”谢晋元猛然一怔,眼睛突然睁大,脸上表情无比颓败,“你是说,我们会被要求撤退?”
“可是,我们在此地抗战,不光是为了守卫我上海市区最后一块阵地,更是为了团结全国民众,激起全国民众抗日之决心。”谢晋元脸上涌出怒气,将手指向苏州河以南,“看看那些我中华民众,他们本来已经认命,他们拖家携口在租界中苟延残喘,但现在呢?他们在欢呼,他们在歌唱,他们在逐渐觉醒,只要敢抵抗,日寇小鬼子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也会像现在一样,倒在我们的枪口下,只能无奈的哭泣。”
“是的!长官!”陈运发有些怜惜地看向眼前脸色极差的昔日长官。“我已经收到秘密情报,国府那边,已经传令第3战区司令部,最迟今日凌晨,我驻守四行仓库所部,将撤往租界。”
“不可能,这些,我们的那些长官看不见吗?我们在此地坚持的越久,全国民众对我军抗战之决心就越认可。涓涓细流迟早会变成滔天巨浪,我们需要的,不止是一部分爱国仁人志士的抗战决心,而是整个中国,整个民族的抗战决心。我谢晋元,宁愿做一个这样的引子,哪怕是战死在此地。你怎么敢说,我们会被命令撤退,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脸色有些灰败的陆军中校看似是在质问陈运发,其实更多的像是自言自语的安慰。
自我安慰。
谢晋元可不笨,他知道,既然陈运发敢如此做,一定是真的收到了他所说的情报。只有破坏野战电台,才不能让四行仓库所部收到来自战区司令部的军令。他心里也很清楚,以他的性格,只要收到军令,无论多么不愿意接受,他终究还是会尊令而行。
因为,他是最纯粹的军人。军人,就应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那是他自进入军校后就奉行的人生格言。
“是日本人在后面捣鬼吗?”谢晋元沉声问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正是日本人卑鄙的向西方租界施压,而那帮西洋人们又转而向我国府施压,国府又需要获得西方世界在中日两国战争上的支持,只能这样妥协。”陈运发叹息道。
他当然不能说,在早上他透过早已约定好的时间段向苏州河南岸人群中张望时,一条他极为熟悉的浪团座口吻的标语“小鬼子都是王八蛋!”映入眼帘时在他心中激起的惊涛骇浪。
在收到支援四行仓库的密令之后,浪团座其实还有一封密令唯有他知道,那就是收到秘密军令后伺机破坏四行仓库内的野战电台,原因浪团座并没有详细说,唯有留下“日军压,租界怕,国府退!”共九字的解释。
如果说在之前陈运发还不甚了了,对于团座长官破坏四行仓库唯一和外界的无线电联系虽然不解但大多也是奉令而为之的话,在谢晋元如此一问之后,他也全部清楚了。
日军见强攻对四行仓库没有作用,在不能动用重武器的情况下向租界施压最终借助西洋人的手压迫国府被迫下令撤军,日军将会兵不血刃的占领这块中国军队在上海市区最后阵地,将政治意义远大于军事意义的这场小规模战斗灭杀在萌芽状态。
谢晋元能在一瞬间想通是日本人捣鬼,已经很厉害了。但是,他那位神鬼莫测的团座长官甚至在数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提前做足了布置,那才是真正的牛叉啊!
能将料敌于先做到这个地步的,放眼全军,恐怕也就团座长官一人而已吧!
当然了,这些,他是不会给谢晋元说的。
陈运发能想到,谢晋元心里当然更清楚。
“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在陈运发无比坦诚的说完之后,谢晋元无比颓然的坐下,挥挥手命令陈运发离开。
“长官!”陈运发嘴唇翕动几下,看到的却是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的陆军中校赶人的手势。
陈运发只能转身离开。
他很明白和理解身为指挥官的谢晋元的悲哀。
谢晋元这个极为纯粹的军人,本希望以自身和四百麾下的生命为柴,点燃全国全民族抗战的火,可是,火头刚起,却要在日军卑鄙的阴谋下熄灭了。
身为弃子不可怕,死亡也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连坚持战斗的理由,都被上峰给否定了。而原因竟然是来自于敌人。
国势积弱,竟然连保家卫国的战斗自己都不能做主,这是多么浓重的悲哀啊!
但这,还只是他的悲哀之一。
若是下令撤退,唯一的可能只有退入租界。可是,国府有没有想过,这支堪称精锐的军队撤入租界后的命运将会怎样?早已经成长为一位合格指挥官的陈运发很清楚,日军这一招,可不仅仅只是将这支敢于奋勇反抗的孤军迫入租界了事。他们能用飞机大炮让曾经不可一世的西洋人屈服,他们就能让他们再次让步,失去了堡垒甚至失去了武器装备的这支孤军或许将成为政治利益下的最大牺牲品。
他甚至还想明白了团座长官破坏仓库内唯一能和外界联系无线电台的真正原因,就算是要死,这支孤军,也应该光荣的战死在对日战场上,而不应该成为政治妥协交易的牺牲品。
浪团座的谋划,能成功吗?哪怕就是破坏了野战电台。陈运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童子军都能潜过苏州河,难道说,国府那些多如牛毛的暗探们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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