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凯之这时是决不可显得高调的。
世俗的规矩,他比任何人都懂。
不过……陈凯之还是有些意外,意外的是这位晏先生,竟将一切的功劳,都堆在自己的身上。
要知道,晏先生主动挺身而出,号召抗胡;和被陈凯之说动这才决心站出来。
这……完全是两回事。
前者证明了晏先生的高风亮节,可以使他的声望推到顶峰。
可后者,却显得这位晏先生差了那么点儿,反而是让陈凯之揽尽了功劳。
这样的人让陈凯之佩服,愿意成全旁人,这种人可以说是真的无欲无求吧。
因此他看到现实的残酷,却无力改变,只好隐居深山了。
陈凯之由衷的佩服他,忙是朝晏先生行礼,恭谦的说道。
“惭愧,学生并没有做什么,若非晏先生以苍生为念,学生三言两语,如何能够说动呢?晏先生太客气了。”
晏先生却是眼皮子一抬,笑吟吟的看着陈凯之。
很显然,他非常的欣赏陈凯之了。
其实一直在他眼里,这满朝的公卿,没一个能入他的法眼。
事实上,对他而言,他也不必看这些权贵公卿们的脸色,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这殿中,显得泰然,他微微一笑,捋着白花花的胡须。
“你那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实是触动了老夫的心,老夫一生坎坷,早已尝尽了人生百态,既被人所尊崇,也曾见识过世态炎凉,说句实在话,功名利禄,过眼云烟罢了,所谓的江山社稷,其实……这心,早已冷了,可是陈学候那一番肺腑之词,令老夫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是那般的踌躇满志,也曾有过豪情,有过壮志,人啊,总要有撞的头破血流的勇气,就算最终输了,最终发觉过往之事,没有意义,甚至觉得可笑,犹如是蜉蝣撼树,又如螳螂挡车,可又有什么关系呢。陈学候……”
晏先生竟是朝陈凯之一礼,这个举动,吓了陈凯之一跳,满朝文武,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个个俱是睁大眼眸,惊恐的看着,觉得匪夷所思。
陈凯之忙是侧身避让。
他何德何能,可以让这位衍圣公的恩师给自己行礼,晏先生一揖之后,正色道:“老夫要多谢陈学候,是陈学候,给了老夫勇气,令老夫……也来头破血流一回。”
一切……都明白了。
陈凯之没有和各国接触,而是去寻了这位晏先生,想来费尽了口舌,总算是令晏先生愿意出面,这才有了今日这般大好的局面。
如此一来,不但壮大了抗胡的声势,使各国不得不选择竭力支持抗胡,否则就可能会声名狼藉,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最重要的是,避开了各国的勒索。
国家之间的利益纷争,本就是刀刀见骨,毫无情谊可言,此番各国落井下石,正是因为如此。
可陈凯之此举,这对大陈争取了多少好处,只怕根本无从计算。
这是什么……
大功啊。
这妥妥的是大功一件。
那夏炎一时无语,现在看来,反而是礼部失职了,整个礼部,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行之有效的办法,反而一个陈凯之,竟是扭转了乾坤。
他老脸一红,不过这位礼部尚书大人,倒也实在,他毫不犹豫上前,朝陈凯之作揖行礼:“陈将军,老夫昏聩,惭愧的很。”
他说罢,拜倒,朝慕太后行礼:“老臣年迈,竟是不明事由,无端指责陈将军,此乃大过,老臣老迈之躯,已不堪娘娘驱策了,恳请娘娘,准老臣还乡,臣……死罪!”
夏炎的态度,却是使这殿中的人俱都震惊了。
方才跑来攻讦指责陈凯之的人不在少数,虽是夏炎领头,这件事,若是没有人提,糊弄过去,也就过去了。
只是万万想不到。
这夏炎倒是很实在,他居然……请罪……辞官了。
这下……尴尬了。
当初是夏部堂开的第一炮,现在呢,却又是夏部堂,率先请罪,而且还愿意辞官,你愿意辞,别人都不愿意啊。
许多人心里恨不得将这夏炎一刀捅死,坑爹呢这是。
祸水是你惹来的,现在到好了,你一句辞官,我们这些更风的人怎么办?
此刻更多人,小心翼翼的看着陈贽敬。
陈贽敬已是脸拉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已是下不来台了。
显然,许多人想希望自己能够保住他们的官位,免得如这夏炎一般。
可这个时候,自己还能说什么?
说多错多啊。
慕太后却是心花怒放,不过她柳眉一挑,并没追究他的责任,而是淡淡颔首:“哀家,再三思一二。”
她摆出冷面如霜的样子,显然,这意思是说,等着秋后算账便是,随即,她朝晏先生颔首:“来,给晏先生等人,赐坐。”
晏先生却叹了一口气,忙是朝慕太后摇头:“老夫下山,就已是违了当年的誓言,今日在此,也就不多留了,娘娘,老朽告退。”
他是个固执的人,作揖行了个礼,依旧还带着隐士的孤傲,他临走时,却是打量了陈凯之一眼,含笑着发出邀请:“陈凯之,老夫会在城中的天人阁,等你,有些话,倒是想要讨教。”
陈凯之汗颜,他看了一眼晏先生,又看了一眼晏先生身后的杨彪,朝他作揖:“是。”
晏先生随即,便与大儒们告辞而出。
而殿中,又陷入了令人尴尬的冷静,众人都不敢说话,屏住呼吸等待着。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正色道:“娘娘,大事定矣。”
说话的人,乃是陈一寿。
陈一寿喜气洋洋的,一张褶皱的面容上满是笑意:“而今,乾坤扭转啊,可喜可贺,如今,各国纷纷愿意我大陈,想来,那胡人也自当知道,合五国之力,他们势必讨不到好处,迟早要知难而退,一场灾祸,势必消弭于无形,娘娘圣明。”
说是娘娘圣明,可谁都清楚,这其实是夸奖陈凯之大功一件。
慕太后方才恍然。
此时,她不禁微微有些痴了,陈凯之确实给了自己许多的意外,这些意外,令自己百感交集。
她长长吐了口气,微微有些感动,眼眶红红的,却是抿了抿唇,徐徐开口:“若当真如此,可活人无数,朝廷功过赏罚,俱是分明,此等大功,如何能不赏?”
她的话,斩钉截铁。
她已隐隐感觉到,这赵王,已开始越来越无法容忍陈凯之了,越是明白这一点,她越是要令陈凯之拥有足以自保的能力。
所以这一次慕太后,没有任何犹豫:“若是宗室子弟,人人都如陈凯之这般,我大陈,中兴可望,哀家定要重赏,来,传哀家的旨意,赐陈凯之护国公,设公府,哀家想问问,可有谁,有异议吗?”
谁有异议?
这个时候,那些赵王的党羽,自保都来不及,谁还敢有什么异议?
即便是陈贽敬亲自出马,只怕也是孤掌难鸣,所以众人只能闭嘴,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多说。
陈一寿毫不犹豫的开口:“娘娘圣明。”
有他先开了口,其他人谁还犹豫,此时众臣之中,三三两两道:“娘娘圣明。”
“嗯?”慕太后眉宇微微一挑,一双漂亮的凤眸四顾着。
才有更多的声音齐声道:“娘娘圣明。”
“既如此。”慕太后毫不犹豫道:“那么就明发圣旨,令陈凯之,开府建牙!”
陈凯之一愣,随即大喜。
国公几乎是陈凯之这样宗室远亲的最顶峰了。
一般情况,能成为亲王、郡王的,无一不是宗室近亲,而一般的宗室,大多是封为将军,不过……却有一个例外,那便是赐封国公。
天下的国公,除了太祖高皇帝在时,延续下来的四大国公之外,朝中也陆续封过一些国公,不过有的,因为获罪,而废除了爵位,有的则是子嗣断绝,而断了公位,而朝廷对于国公的恩赐,却是凤毛麟角,以至于大陈的国公,可谓是寥寥无几。
之所以朝廷吝啬,只因为国公有一项职能——开府建衙。
开府建衙乃是特权,而且是特权中的特权,这使得国公和其他的文官官职或是宗室将军不同,所谓开府,其实就是开府仪同三司的简称。
而这所谓的开府仪同三司,本质上指的是高级官员接受皇帝的命令自行开设府署,树立旗帜,来处理自己所理军政事务。
这一项特权,对于朝廷而言,珍贵至极,一般的宠臣,若没有足够的功劳,根本想都不要想。而即便有人立下无数大功,也极难有这样的恩荣。
理由只有一个,多一个开府建牙的国公,就意味着这大陈,多了一个世袭罔替地实权人物,陈凯之可以任性的自建衙署,可以任命自己想要任命的人官职,可以过问许多的事务,甚至,他将建立一支自己的卫队。
这等于是在朝廷之外,建立了一个小朝廷。
正因如此,这才显得难得,赐封国公,也算是百年难一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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