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这巴图王子要作诗,全场安静下来。
众人都看着这巴图王子,都不禁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陈凯之有点儿懵逼,这人的脸皮已经八尺厚了,到了这里,你也敢谈诗?
却见巴图兴致勃勃,陈凯之也只是抿嘴一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巴图王子见陈凯之不做声,便豪气干云道:“吾有三尺剑……”
于是众人俱都是一脸便秘一般的表情,一个个咳嗽着不做声。
很尴尬啊。
巴图王子却不以为意,像是沒有看到大家的表情似的,依旧兴致勃勃地道:“剑锋锈又斑。”
陈凯之几乎呕吐了。
巴图王子左右四顾,继续道:“提剑试易水,跃马飞雁关。”
这也叫诗?
众人都是静寂无声,有人暗暗唏嘘。
韵律一窍不通,遣词更是一塌糊涂。
不过这巴图王子的意思却很明白,胡人的刀剑锈迹斑斑,不足称道,可是呢,即便是如此,若是提着此剑灭燕,却是轻而易举。
“如何?”巴图王子左右四顾,随机眼眸一抬却是先看向了陈贽敬。
陈贽敬突然有一种王子殿下我和你是一伙的,你何故坑我的感觉。
说好诗吧,传出去,只怕成了笑话,别人还以为陈贽敬也是目不识诗呢,这可是要丢脸的啊。
可若是说此等东西,也敢登大雅之堂,这巴图王子乃是贵客,怎么可以说出个不好来?
他竟是愣了好一会儿,心头已经转过了许多的心思,才笑道:“不错,不错,此诗……若是再磨砺一二,便可成名篇了,气势如虹,一气呵成,嗯,好。”
这老家伙倒是聪明,先说不错,却说再磨砺一二,便可以成名篇,不过,要磨砺多少才能成名篇呢?天知道,怕得请一个李太白来才可以,不过,这世上,哪里来的李太白。
在殿中,多是赵王的党羽,既有宗王,也有门客,更有不朝中的大臣,此时却也不得不违心的点头称是。
巴图王子便眯着眼,看向了陈凯之,道:“陈凯之,你以为如何呢?”
他说话之间,眼眸里竟敛着锋芒。
他身后的胡人侍卫,亦是一个个冷冷地盯着陈凯之,眸光令人犹豫。
陈凯之心里一凛,此时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根本不是念诗,显然,这是一个圈套。
巴图王子诗兴大发是假,实际上,就是以此诗让他品鉴,若是陈凯之说好,自是违心,可若是说不好,这巴图便有机会趁机勃然大怒了。
陈凯之抬眸,看向陈贽敬,却见陈贽敬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已经在等着看陈凯之的倒霉了。
陈凯之倒是想到了一件事,这一路来的时候,见过不少胡人,按理来说,既是宴客,巴图王子的侍卫为何要进来?
难道——鸿门宴?
接下来的剧本,莫非就是,自己羞辱巴图王子,巴图王子勃然大怒,之后许多胡人就要涌进来?
胡人不知礼数,他是国使,即便是今日闹出再大的事,现在胡人已经提兵至雁门关,大陈在此时,又能奈何?
至少,这一次,就算将他打个半死,就完全够这巴图王子出一口恶气了吧。
陈凯之心里冷笑起来,可也知道现在若是不谨慎处置,就真的得吃亏了。
他虽是练了《文昌图》,却也深知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这巴图王子,号称第一勇士,若还有外头的那么多的帮手做助力,他想要杀出去,还真是不易。
更可怕的还不是这个,一旦他真的杀出去了,这里的人都是赵王的党羽,他们完全可以污蔑自己在此滥杀无辜,想要行刺赵王。
现在细细思来来,自进了这赵王府开始,对方就摆明着是想要借机挑衅,而在座的这些人,无一不是他们的人证。
除了吾才师叔……
陈凯之自然是不能给这巴图王子机会的,可对方显然已早就设下了这个局,自己既然不能给对方机会,又当如何呢?
只是短短的时间,陈凯之已经在心里转过了许多的心绪,此时唇边勾起浅笑,道:“我倒也有一诗,想请赵王殿下和王子殿下请教。”
本以为陈凯之一定审时度势,会乖乖的就范,谁料到,陈凯之竟也要作诗?
巴图王子却已经淡定,笑了笑道:“噢?倒是很想请教。”
此时众人纷纷朝陈凯之看来,心情复杂,其实陈凯之状元出身,去和一个胡人斗诗,实是没什么意思,不过众人倒是很期待这诗是什么。
却见陈凯之慢悠悠地道:“献丑。”
巴图王子只是冷笑连连:“不要啰嗦,快念便是。”
陈凯之淡淡道:“莫道萤火小,尤怀照夜心。”
众人颇有一些失望,此诗倒还说的过去的,不过确实算不上是最上等的佳作。
这倒更像是励志诗,萤火虽小,却是心怀大志,这陈凯之莫非是以萤火自诩自己吗?
好像是的!
这时,只见陈凯之又徐徐道:“清风不识字……”
清风不识字……
一开始,巴图王子,还觉得陈凯之这是想要励志一二,心里还冷笑,你竟也知道自己只是萤火之光,看来还有自知之明。
可谁料一句清风不识字,直接反转,他微微先是一呆,只听陈凯之随即又念出了下一句:“何故乱翻书。”
“……”
其实这首诗,却还是颇有一些意境的,以萤火来励志,以清风而拟人,对仗也工整,虽不算什么旷世之作,可整体上,却也算是上佳的。
只是……稍稍回味,所有人就恍然大悟了。
莫道萤火小,这根本就不是陈凯之的自诩啊,这分明说的是巴图王子啊。
你巴图王子区区一个胡人,犹如萤火之光,可你方才念出那句狗屁不通的诗,号称要飞马度雁门关,要反手灭燕,这不正是尤怀照夜心吗?
后头一句,清风不识字,就更加是赤裸裸的讽刺了,你特么的口气这么大,竟还敢作诗,可是你们胡人们连字都不识得几个,也敢班门弄斧,何故乱翻书,赤裸裸的鄙视你啊。
一下子,这殿中的气氛就紧张起来。
巴图王子的反应倒是慢半拍,他很努力才大致明白了诗中的意思,还没有大怒。
陈凯之已笑吟吟地道:“献丑,献丑,王子殿下,以为此诗如何?”
“陈凯之!”
巴图王子也总算是明白其中的意味,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他当然不能直接指责陈凯之骂人,因为这只是诗,陈凯之如何骂你了?若是说陈凯之用这诗骂他,这不是对号入座了吗?
于是他面带狞笑,厉声道:“本王子问你,你是不是大陈的臣子,现在你们的朝廷,欲要和本王子永结百年之好,你身为臣子,若是反对,便是不忠!”
陈凯之正色道:“不对。”
“什么不对?”
陈贽敬觉得陈凯之无礼,也是冷然道:“陈凯之,你这样就不对了,巴图王子乃是尊客,何况,我大陈与东胡,而今既为友邦,你如此这般,可是待客之道吗?”
终于还是图穷匕见了。
陈凯之此时已经明白,朝廷果然有意和胡人缔结密约。
他笑了笑,才道:“就在不久之前,大陈也与燕人缔结了新的盟约,我还记得,赵王殿下认为我对燕人无礼,怎么转眼之间,却又和胡人成了朋友,又要我不得对胡人无礼了?”
“你……”陈贽敬脸色冷然,狠狠地瞪着陈凯之。
陈凯之很淡定地继续道:“胡人破了雁门关,所以我大陈,便与胡人友好,他日燕人若是驱逐了胡人,我大陈又再与燕人修好,是不是?若是如此,倒也没有错,大陈对外,本就是以自身的利益为重,只是,让我陈凯之,对胡人强颜欢笑,为他们杀入雁门关,烧杀掳掠而喝彩,为这河北之地,赤地千里,无数与我们一样的人,血流成河的场景,而为之喜不自胜,殿下,请恕陈凯之无礼,在陈凯之心里,实在无法接受,对胡人友好的事,还是交给赵王殿下吧,陈凯之何德何能,不过是一介节度使,不过是牧守一隅之地而已,哪里有资格,代表我大陈,对胡人示好呢。”
陈贽敬气的不轻,那巴图王子更是一拍案牍,冷声道:“陈凯之,我们这笔账,是该算了!”
陈凯之无惧地直视着巴图王子:“殿下想怎么算,悉听尊便!”
说话间,他已长身而起,预备要走,外头,却有一队队胡人隐现,似乎随时听候巴图王子的命令。
“哎……”这时,传来了一声叹息。
却是吾才师叔长叹了一口气:“老夫在此喝茶,竟也没有清静,怎么好端端的,竟是剑拔弩张起来,诸公可否听老夫,讲一句公道话。”
方吾才这时开口,那赵王本还想呵斥,却还是抿起嘴来,他对吾才师叔是颇有敬意的,其他宗王和诸官也都将注意力落在方先生身上,显然,他们很想听一听方先生的见教。
此时,方吾才笑吟吟的样子,一脸淡定的模样,好像是一点都不将眼下这紧张的局面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透着一股怜悯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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