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周围有清兵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全卓依然分出几个把总兵力的马兵在附近游弋警戒,剩下的马兵下马负责打扫战场。
只是这打扫战场不似以往,对于清兵的衣甲兵器都就地掩埋,鞑子的脑袋也没有割下来。
这些若是让其他的明军见了,恐怕又会讥笑。
其实这都是来辽东之前军议司考虑到的问题,由于是偷袭,清军虽说大军叩关,但关内不至于一支可用之兵都没有,况且登州营一旦登上辽东地界,就成了睁眼瞎,什么都不了解。
这些军需物资和脑袋虽然可惜,但带上太拖累行军,军士们的行动也会受到影响。
总归总一句话,这次王争带着登州营来辽东的目的不是缴获军需物资,也不是砍下多少级鞑子脑袋好回去邀功,而是要彻彻底底的打一打鞑子的嚣张气焰。
所有的兵士都明白一点,登州营军规森严,辽东已经多年未有明军涉足,要是想活着回去,就必须听从指挥,按照计划行事才行。
至于那些鞑子和汉军步卒的尸体,马队的兵士挖起大坑统一埋起来,其实要是让全卓选,他更愿意让鞑子暴尸荒野,只是这对隐秘行军不利。
这时候获救的辽民商议一阵,纷纷自发前来协助。
他们起初还在害怕,听见登州营马队兵士们喊的话,这是正儿八经的汉语,而且他们都能听得明白。
辽民们都是不敢相信,这些悍勇的鞑子在登州营的马队面前居然不堪一击,整个战斗持续了不到一炷香就是解决。
其实并不是登州营马兵战力如何,只是真正的八旗兵太少,就连二十个都不到,而且还都是步甲。
帮着挖坑的时候,百信们都是倍感快意。
这些可恨的鞑子,平日是无恶不作,多少好闺女都被他们糟蹋的不成人样,多少好人都被他们蹂躏至死。
这庄子内本有十七户的辽民,但全卓派人左寻又找,算上救下来的几个人,在这里却只看见了三十几个辽民,
“是大明的军队,大明的军队来救我们了!”
“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
除了少数的欢呼声,这庄内大部分却都是哭喊声,不少年迈的老者紧紧抱着被登州营兵士从庄内救出来的自家闺女。
有些还有气息,大部分却都是不成人样被害死的...
辽民们一边痛哭一边围成圈给兵士们跪下,哭喊着“你们终于来了”,这汉家旗帜,他们不知道苦苦盼了多少年。
“队官,这...唉,你还是进去看看吧...”一名兵士抱拳说了几个字,实在是说不下去,闭上眼摇摇头回身离开。
全卓心中纳闷,遂带着兵士来到庄内,眼前这一幕让他震惊无比,庄内散发着尸体的腐烂臭味,一间间柴房里全是被关押的女子和青壮。
湿暗的环境中,仔细看才能看出墙角的一颗颗脑袋。
按辽民的说法,因为怕青壮聚众闹事,所以清兵将辽民分散关押,大部分的青壮都被杀害,剩下的大多数的都被带到更北的极寒之地,剩下这些则被当成牲畜一般圈养在房内。
论起吃的喝的穿的,其实比起牲畜都不及。
在全卓的示意下,兵士们纷纷上前打开其余的柴房大门,传出的臭味让不少人都是止不住的弯腰吐起来。
兵士们张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就是事实。
他们的面前全是黑压压挤在一起的女子,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衫,御寒不御寒暂且不论,即便是看见登州营的兵士,她们也是如同木头一般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全卓叹了口气,他原来也是流亡各地,各处的灾民饥寒交迫他都亲身经历过,不过现下辽民的处境,就连他都觉得不可置信。
周围登州营的兵士们开始窃窃私语,从这些女子的眼神中已经能看出来,她们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胡乱嘀咕什么?”全卓瞪眼朝后一望,兵士们立刻噤声,紧跟着他说道:“将这些女子带出去与她们的家人团聚吧...”
“队官,她们的家人...都被鞑子杀了。”一名兵士低着头说道,眼神中全是对鞑子的刻骨仇恨。
全卓哑然,没了话说,挥挥手示意按军议司计划行事。
按照军议司的计划,旅顺口常年不冻,是天然的优良水军港口,鞑子不重视这么好的地方,但登州水师不同,船只完全可以在这里停靠,收拢在中左所附近的辽民百姓。
本来李岩和管清天是不建议这么去做的,因为这么多劣根太大,虽然收拢不少辽民,但若是混进鞑子的奸细就得不偿失了。
军议司的计划很周全,但王争仍是不忍心,前前后后商议了很久,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停靠在旅顺口接应的同时,尽量收拢辽民。
若是真的混进来鞑子得尖细,自有巡检司去调查解决,王争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辽东的辽民这么多,登州营又是隐秘行军,哪里能救的过来啊。
中左所距旅顺口较近,收纳这里的辽民比较容易,但更深入一些,即便是将这些辽民救下来,登州营也不能派人将他们送到旅顺口了。
王争清楚地明白,这会延误军机造成严重后果,这种时候只能狠下心来。
不过登州营的兵士会告诉辽民旅顺口的方位,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毕竟这次来他们也是泥菩萨过河,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来之前都已经写好遗言与家人诀别。
马队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全卓便是分出一半的人手,保护指引这些辽民前往旅顺口,至于那些受惊的女子,只能先带回登州休养看能不能恢复过来了。
辽民们听说不是朝廷反攻而来,顿时寂静了下去,听到全卓的话后又是不断议论,其实说起来,他们中的不少人不愿意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商量了很久,那些尚有家人存活的辽民都决定上船去登州,为了家人他们只能这么做,其余一些孤苦伶仃的则决定留在辽东。
全卓仍是对方才的惨景念念不忘,知道这些人留在辽东只会被鞑子迫害致死,忍不住劝道:
“乡亲们,登州是安全的,千万不可留在这里啊!”
一个年迈的老者笑了笑,深切道:
“大人,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就算上船也到不了登州,空占着位子,给年轻人腾腾地方也好。”
“是啊,多亏了登州营的壮士们搭救,小老儿才能脱离鞑子之手,就想着在死之前,能回到老宅给儿子上上坟,也就满足了。”
全卓面色动容,说道:
“不瞒各位父老乡亲,我是金州人氏,并不是什么大人,在几月前还是到处流亡的难民。”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得敬仰起来,冲天抱拳道:
“多亏了我们登州营的王将军,信任我,不看低我!委任我马队队官的重任,自那时候起,我全卓这条命,就已经是登州营的,是王将军!”
“这次能跟着将军杀回辽东,替爹娘报仇,全靠了将军!”
说到这里,全卓言辞恳切的说道:
“乡亲们,你要相信我们,其实大家从前都是流亡的难民,到了登州才开始新的生活,登州营上下都深信,只要跟着将军,我们一定能看见天下太平的那天!”
兵士们为了证明全卓话的真实性,用各地的方口音说起话来,辽民们听见后都是不敢相信。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军队?
全卓不愿放弃能救下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那些神态呆滞的女子,还是耄耋老者,都是苦苦相劝。
辽民们被全卓所说的登州营治下政策说动,老人们滴下浑浊的泪珠,他们从这支军队上看见改朝换代的希望。
辽民们深深望了一眼北方,全都跟着马队前往旅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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