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虽是在朝廷为官,可却也听说过山东自成军起,饷银未发一文之事,于情于理,侯爷自行缴措都是无可厚非吧。”
施邦耀似乎觉得自己今日说的有点多,说完这话便不再吭声。
王争听到后也是用手指敲着桌案不断点头,显然已经在仔细考虑。
其实这件事不光王争心中急切,山东军的诸多文武将吏一样急不可耐,王争沉稳有度,虽身居高位但却仍然洁身自好,但他们不一样。
从小人物一步步走到今日,为的不就是能光宗耀祖,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剩下的无非是想要些面子。
王争虽说没有什么严令下来,但他个人这般的低调,下面那些怎么好意思在人前抬起身来,这可是全军的事情。
山东军到了今日的地步,所有人都不甘心再隐忍下去。
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劝王争把这个命令发下去,只要开了这个头,山东军上下将会面貌一新。
为了王争能顺利同意这个皆大欢喜的主意,李岩出列仔细的分析了眼下的天下形势,算是给烧了最后一把火。
京营虽然号称十万人,但这其中真正能作战的不过御马监几千,尽管北直隶的总督、巡抚、参将等等高官大将多如牛毛,但麾下的兵马却多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新兵蛋子,根本拿不到台面上来。
更何况这些兵马还临时分布各地,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从天启年到现在,大明的精锐兵马几乎每年都在损失,最后仅存的那点也跟着祖大寿在锦州城全部战死,洪承畴降清后,更是给整个北直隶一个沉重的打击。
说起来,眼下真正可战的也就是孙传庭部、左良玉部和吴三桂部。
孙传庭前段时间受到崇祯的逼迫,带着刚刚成军的新兵数万出关剿匪,结果大败而回,眼下连能不能守得住潼关都是两说。
这些事情,莫说王争和山东军的文武将吏明白,就连一般的小老百姓都能看得出来,可讽刺的是,身为皇帝的崇祯,愣是看不出来。
听说李自成在襄阳自称“新顺王”后,崇祯更是在紫禁城雷霆震怒,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居然还在接连下旨催促孙传庭出关决战。
不过这次,孙传庭真是有些抗旨不遵的意思,一直都按兵不动。
山东军的文武们,每每提起此事,总是免不得暗自嘲笑朝廷一番,庆幸自己有一个能看清时势,文武兼备的安东侯爷。
王争手握近十万的战兵,从前还仅限于山东,眼下已经往北扩充到了京畿极南之地的沧州,控制了河间府;往西在河南的开封府和归德府扎稳脚跟;往南,则派兵进驻了南直隶的海州和淮安府大半。
从沧州到京师这一带,全是望山跑死马的平原,换个方向来说,山东军有两支水师,巨型战船数百,又能从运河又能直达京津。
若是再分路转取通州,几乎是个无可阻挡的局面。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眼下的山东军,无疑是个从旁窥伺的贪婪猛兽,虽说这只猛兽目前的表现十分中肯,但这些却并不能让崇祯放心。
京畿重地,不远处就有这么一支天下闻名的强军驻守,最近已经开始对朝廷阳奉阴违,崇祯虽说疑心日渐深重,但却并未有什么动作。
似乎在兵谏之后,朝中诸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身旁这支军队并不会一味隐忍下去,自己想要做些什么,还要仔细的掂量掂量。
众人话说的差不多了,王争最后也没什么更改决定的意思,方才缉盐署和盐帮共同主理收取漕运厘金的事,就这么拍板定了下来。
......
大明养士近三百年,真正寒门出身的高官却少之又少,真正富足起来的,往往都是那些商贾之人和地主豪强。
山东军沿运河收取厘金的事情,就像是巨大的波浪,一下子从山东扩散到了南北直隶,就连近邻的湖广和陕西都是之后才得到消息。
王争没有巧立名目来收钱,名字就叫“厘金”。
这两个字,全天下的人都很熟悉,现在山东军占领的地方已经取消了门房制度,但是在大明的其它地方,门房制度依旧存在。
比如想进城,想去见某些高官老爷,总是会有小小的兵丁和门房私自收取金银贿赂,这个份子钱就称作“厘金”。
这种事一直都有,只不过原来是在暗中,现在则成了公开的秘密。
王争用“厘金”来代替“税收”,更显得正规和常态,也能让人容易接受,毕竟这东西在其它地方早就是司空见惯了。
南北货运素有大利,原来山东军是不懂这个,但是很显然,他们似乎在前不久的沧州兵谏中尝到甜头,兵谏虽然结束了,但根本不想放手这么大的收入来源。
山东军此举,北直隶摄于王争的威势,倒还没说什么,但向来富庶的江南各地,很快就变得“怨声载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种怨声载道,并不是山东军收取漕运的厘金对百姓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其实只是影响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激起了江南士子群体的愤怒。
这个群体的主体构成,便是以“复社”为主的才子们,这些人自恃饱腹经纶,以吟诗作赋为才,以抨击时政为荣,以粗莽武夫为耻。
相比武将,他们从骨子里更加桀骜不驯。
山东军此令一出,算是彻底和这个晚明最大的利益集团较上了劲,许多人都不解,王争难道是傻子不成?
多年以来,朝廷为何不收取江南的税赋,不是皇帝不知道漕运的大利,却是根本动不得,也根本不敢动!
这不只是崇祯朝犯难,算是贯穿了大明的三百年历史,强大的时候,江南显得乖巧,往往就会被忽视,但到了这等时候,却又成了尾大不掉的毒瘤。
天下间十有其六的豪商都是出自江南,朝中重臣又往往都是江南士林出身,尽数都是江南士子的代言人。
话说回来,即便朝中那些少见的寒门子弟,也往往都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行事稳中带细,根本没有几个能独善其身。
天启一朝,阉魁魏忠贤执政,带着天启帝的默许,动用锦衣卫和东厂的势力大加查缉东林党人,设了个所谓的“东林点将录”。
当时阉党的本意是以此讽刺只会说不会做事的东林士人,但谁成想,这东林点将录上的人,到现在竟成了东林士子争相模仿的对象,都是什么天下士子的楷模,谈起来颇为讽刺。
接到临近江南的那些州府出现骚动的报告,王争虽然面目依旧镇静,但是身子却并不平静。
现在王争算是明白了,这些人以为自己和朝廷一样,想拿什么人言可畏来威胁自己。
说来也是,这些江南江北的豪商和士子同气连枝已久,就连朝廷正名正目收取的赋税都能抗拒,更别说自己这私设的“厘金”了。
要是他们能乖乖交上来倒还好了,王争其实并不想弄的血雨腥风,但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要是不给点颜色瞧瞧,他们还真把自己当成软柿子了。
“呵呵......是时候让这些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软柿子了。”
说完这句话,王争看向南方的眼眸微微一眯,凝聚出淡淡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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