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上?是指怀有恶意吗?”
罗南想了想,笑了起来:“这个应该很正常,毕竟安将军你在那种位置上。有又怎么样?你的实力摆在那儿,而且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城,在东亚最严密的军事堡垒里面。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盯上你,你都不需要特别担心,除非是李维,嗯,还有屠格。”
看似轻率的定性,是玩笑,但也是问询和试探。
不料,这话倒是引偏了安东胜的主题:“罗先生可能不清楚,和你联络,能聊到‘安夏线’确实是意外之喜。因为安城迫切需要一个后方,现在我们的情况并不好……很不好。”
说着,安东胜看了眼几乎要消失在地平线上的中巴车:“这些情报,何副会长应该会告诉你吧,作为谈判桌上的筹码。”
“别这么说,她也是‘竹蜻蜓’的成员啊。”
罗南也没有急迫想知道答案的意思,他扳着指头,大致梳理了一番他知道的信息:
“我只是知道,安城作为百战之地,有旧大陆最多的能力者注册数,有世界上最多的卫星城以及游民部落环绕,战争潜力巨大。过去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也用增加卫星城,以及与游民部落共生的模式,抵御畸变种侵袭,并在90年后稳步向西、向北开拓,积累了大量的畸变物产,相关技术应用积累丰富……”
这些都是好的方面,接下来,就不太乐观了:“但安城身处内陆,市场相对封闭,嗯,是被迫封闭,东边几个城市,尤其是大金三角这边压价很厉害,国际市场也打不开,迫切需要销路还有定价权;另外就是已经老去的、残疾的士兵及家属,还有游民,都需要有一个更广阔的后方来消化,所以对‘安夏线’以及线路开通后与中东部的城市群沟通有很高的期待……就这些了。”
安东胜微微摇头:“何副会长还是给我保留了一些颜面。事实上,安城是‘竹蜻蜓’内部一些人想树的典型,为此很多时候都选择了更激进的措施,将它发展成了纯粹的兵营和兵工厂。可风险总要与利益相匹配,大家上阵杀敌,也是为了父母妻儿,没有人能长时间活在兵营里面,安城可以成为战争之城,但却不应让老弱残障之人在那里流尽最后一滴血……”
罗南插了一句:“尤其是还有人在拖后腿。”
安东胜笑起来,黑白夹杂的胡须微微颤动:“是的,大家对湖城、淮城已经忍了很久了;甚至有一些没有什么关系的,大家也是羡慕、嫉妒,然后就是‘恨’……这是很危险的走向。”
“后面歌舞升平,想起来就背刺一轮,这种事情我也忍不了。”罗南视线从工程营地上扫过,投向地平线尽头,淮城在那里铺开了长长的建筑群,虽然东边是公认的破烂区,但离这么远,也看不出来,“过去二十年,安将军你能忍得住,我是挺意外的。”
“大概有一些性格因素,而且安城这边也确实没有双战作战的能力。”
安东胜与罗南一起,远眺淮城,声音柔和:“总之,安城快要到极限了,潜力未尽,耐性已竭,人心思变。这种情况下,我在安城,也只能是尽力保持住现有的平衡,不敢说能够解决问题。这种情况下,有人看我碍眼,想大幅变动局面,是可能的……可能性之一。”
罗南想了想,又摇头:“这种恶意,对你一个超凡种来说不成立。现在你可能没有办法从安城那里获得太多的加持,可除非他们能够雇佣巅峰十六人级别的杀手,而且想要得手,至少还要两到三个合力。另外当然就是李维、屠格,可如果他们让你安安稳稳在这里和我聊合作,那就太失败了。”
“是的,所以说我并不是特别确定。”安东胜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疑神疑鬼,一直以来,我是有一点神经质的,可能也有一些认知问题,来自于我的叔叔,就是公正教团初代首祭。”
罗南这次听得更认真,历史信息是他暂时很难弥补的缺项,有收集的机会就绝不能放过。
就听安东胜继续道:“自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是一个疯子。他一直认为,我们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一个不靠谱的梦境,哪一天会像泡沫一样,突然崩灭消失。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是真实的,除此以外,都是虚无的投影。所以,他在创立公正教团之后,一直声称‘真理天平’也只是某种理念的投影,重点是投影,永远只是投影,只有跨过‘真理之门’才会到达真实的彼岸。”
罗南张了张口,没能出声。
“听上去,这种教义并不是特别适合传播是吧?”
安东胜自己吐槽了一句,随后又笑道:“所以,后来他似乎向这个世界屈服了。但又开始担心他自己是虚幻的,于是想用我,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重新开始的‘载体’,但是他应该是搞错了,又或者哪个环节做得不太好,最终失败、死亡。当然,也有可能是当时一些人并不想让他成功,包括死巫女士、密契尊主、艾布拉会长……那些和他同一时代的超凡种们。”
说到这里,安东胜看到了罗南格外严肃认真的面孔。
他微微一怔:“罗先生?”
“嗯,听到像贵叔父这样的说法,不太能够笑得出来。”
罗南勉强抽动一下嘴角,盯住安东胜:“然后呢?”
安东胜整理已经非常板正的军服袖口,视线重新投向远方,有些放空:“我多少受了些影响,而后,地球上又流行了一阵‘时空位面’说,所以我对‘异位面’的事情格外关注,由此还产生了一些‘收藏癖’,特别是对‘十三区’,罗先生应该能理解。”
罗南终于能问出来:“安将军对‘十三区’了解多少?”
“我大概是这么认为:‘十三区’不是简单地拘束嵌套在‘深蓝世界’里的有限区域,我甚至一度以为,我那位叔父大人来自于那边,可这些年研究下来,又不太像,和余副官那样的‘逃亡者’不是一回事儿。不管怎样,还是持续关注了下来,一直在支持相关研究,取得了一些成果,应用在AB组……也仅此而已,没办法取得进一步的进展。”
安东胜说到这儿,忽然笑道:“我们还是回城里,找个地方喝一杯?当然,你年龄不到,可以换成饮料,这算是我除了收藏以外,少数的爱好了。”
“行啊。”罗南爽快答应。
“我喝酒的习惯,来自于安家大伯。他那时候已经成为了神职人员,本人并不喝酒,却撺掇我去消遣,可能是看着我当时死期将近,心生怜悯?”
罗南不太明白,安东胜为何要说这些家事。
还有,“安家大伯”这个称呼也怪怪的。
又听安东胜说话:“去年,他做了那样出格的事,我不喜欢,但要承认,他提醒了我。”
罗南越发觉得古怪,不免问道:“贵大伯是……”
“安翁。”
“……”
罗南怔住,然后突然觉察到了一个放在眼前,他都没有发现的细节:是啊,安东胜也姓安!
安东胜看出来罗南的错愕,继续解释:“我名义上是安家的孩子,毕竟初代首祭也姓安。但并不是那么确定,我倒觉得多半不是的,因为我出现在家族里,自从记事起就是孤零零的一个,年龄也不匹配……你知道的,在战后那样一个时期,姓名什么的并不可靠。”
罗南点点头,但重点不在于这儿。
他迅速结合上了从李泰胜那哥们儿处得到的信息:怪不得,公正教团初代首祭那么信任安翁,原来还是亲戚来着。
安东胜的情绪保持着让人不安的稳定:“大伯受叔父的影响很大,以至于在人生的结尾还是趋向了‘真理之门’……”
罗南打断他:“你也在想‘真理之门’的事?”
想到安东胜今天在“一号地洞”很认真地观察,想到帐篷里面拉尼尔大主祭当着面他说出“安翁”的名号,当时在“一号地洞”,他的心情应该非常复杂。
安东胜表现得仍是云淡风轻:“我没有想那么远,我并不确定‘真理之门’的存在性,相反,对‘真理天平’还是更熟悉一些。”
“所以你到现在为止的修行路线,都是由‘真理天平’来制定的吗?”罗南冷不丁地问出了积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安东胜看向他:“我的修行从小都是由初代首祭安排,但他是用的什么来规划制定,我就不清楚了。”
这是不是就等于承认了?只是还是有所保留。
罗南越看安东胜,越觉得这人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宝藏,更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你更趋向于‘真理天平’,想通过它来寻找答案?”
“我不会趋向它,只是关注。”安东胜仍注视着罗南,“事实上,我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关注你的。”
“关注我,不担心缘木求鱼吗?”
“以后总会打交道……我是说‘真理天平’,它要比你想象的更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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