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墙上挂一幅画,中年男子月下舞剑,雄姿顾盼,跃然欲出。笔锋如剑,题小诗一,竟也如剑一般。
画。
风光,墨迹。
醉雅人,迎佳客。
碧水登座,青山入席。
春雨染红云,秋花描锦帛。
星光树下舞剑。素影庭前执笔。
月穿云剑照高山,帘缀彩绸耀华壁。
最后落款,为谍不识孙明申,便称豪杰也枉然。
果然够贱!
人到中年还能保持这样的二货心态,这人不是傻子就是怪杰。顾天佑是愿意相信他是个傻子的,但是很显然这是一厢情愿。
“我这辈子都痛恨庸俗,却一不小心做了天底下最庸俗的人,所以我尽量要伪装成不庸俗的人,然后去做最庸俗的勾当。”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中年男人注视着顾天佑,自我介绍:“孙明申,具体职务就不跟你介绍了,迟早你会知道,正式谈话前先问你个问题,喜欢地狱还是天堂?”
耳畔回荡着音乐声,搞不清是莫扎特还是贝多芬。
“我是个俗人。”顾天佑平静的说道:“听不懂高雅音乐,太高大上的事情理解不了,只知道一切都有价的道理,这辈子注定跟天堂无缘了。”
孙明申笑了,说:“俗人都喜欢天堂,讲价钱是庸俗,庸俗的人都喜欢装成不庸俗的样子,他们不会讲价钱,所以我觉得咱们两个也许是同类人。”
“不敢当。”顾天佑有些忐忑,难道是小萝卜头的事情东窗事了?
整栋建筑连个名目牌子都没有,一路走过来经过几个办公区,唯一的印象就是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什么,说话轻声轻语,走路寂静无声,个个行如风坐如钟,高效又低调,庄严又神秘。这个能把冯奇伟吓的面色如土中年男人走过的时候,每个看上去精明又干练的工作人员都会下意识的立正,那是标准的军人做派。
一个地方单位,却由一位将军领导,也许是前将军。工作人员几乎全部具有军人作风。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孙明申道:“你不必谦虚,如果不是看好你是个有担当的年轻人,也不会安排你在这里谈话。”转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扬头看着顾天佑,问:“咖啡还是茶?”
音乐舒缓,孙明申的态度和蔼,顾天佑的心弦却丝毫不愿放松。随口答了句茶。
孙明申对外间屋叫了一声:泡两杯咖啡过来。随即冲着顾天佑一笑:“在我这里还是遵照我的习惯吧,一次泡两样我怕那丫头起怒来下包耗子药在杯子里咱俩说不定有一个人就完蛋了。”
“你真会开玩笑。”顾天佑皮笑肉不笑,道:“还是进入正题吧,不是叫了我们两个人吗?怎不见冯局长?”
“冯奇伟?”孙明申笑道:“你觉着一个刑侦总局的副职值得我亲自出动去抓人?这么告诉你吧,他身上那点事儿还不够资格走进这间办公室,如果不是作为那件事的经手人之一,我才懒得调查他那臭烘烘没擦干净的屁股。”
顾天佑心底更加绝望,这个人莫测高深,始终没说什么事儿找自己,却又似已经说的足够明白。看似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似含有深意。包括命人泡两杯咖啡的小举动都含着威胁之意。
“你这么说是不是太有些高看我了?这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顾天佑咬紧牙关继续跟他兜圈子。
孙明申忽然扬声吼了一句:“泡两杯溶而已,又不是让你去种棵树现摘豆子现磨现泡!”
外间屋人影一闪,出来一个极年轻的姑娘,走路跟只猫似的,轻灵无声,一身戎装中尉军衔,身材婀娜,五官端正秀丽的简直不像人类,两耳尖,眼眸泛蓝,更增加了这种怀疑。几步走到办公桌前,一句话不说,将两杯咖啡重重的墩在桌上,转身回了外间屋。
“死丫头,什么态度!”孙明申不满的讥嘲:“学什么不好,偏学人家当什么女汉子,粗手笨脚的,连个秘书都干不好,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儿。”
这话听着有点刻薄,真不像他这样的人物该说的。
孙明申冲着顾天佑笑笑:“抱歉,让你见笑了,办公室秘书,一点规矩都没有,泡茶对她来说难如登天,冲咖啡也只会弄这种溶的,要不是担心打不过她,真想把她按桌子上捶吧一顿,要不是她祖奶奶死乞白赖的送进来的,我早就不忍她了。”说到这儿忽然顿住,道:“你身手不赖,都能跟林慈虎打的不可开交了,要不过去试试?”
这家伙一脸玩世不恭不怀好意的贱相。刚才匆匆一瞥,那姑娘举手投足无不合乎某种韵律,放下杯子的瞬间顾天佑注意到杯子很满,落在桌上出很大声音,却没有一滴咖啡溅出来。
“还是算了吧。”
孙明申点点头:“你不愿意就算了,知道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吧?”
顾天佑避重就轻道:“因为席志明吗?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向组织汇报了。”
孙明申端起一杯咖啡递了过来,忽然问:“你是怎么当上郭家军参谋长的?”接着又问:“攻破桃园化工的时候有一黑一白两个外国人,后来被你通过我的渠道带回国了,这俩人去哪了?大约两星期前有一份从伦敦寄过来给你的特快邮件,我想知道寄件人是谁,寄给你的东西又是什么?”
顾天佑登时如遭雷击,对方知道的远比自己想的多。这几个问题无论哪一个答的不好,稍露马脚后果都将难以想象。心念电转暗自思忖:郭家军参谋长这事儿涉及到了三鞭老妖,这是绝对不能说实话的,听他的口气,小萝卜头的事情似乎已经暴露了,却不知道他了解多少。这几个问题当中最不好回答是最后一个,那是小萝卜头用秘密渠道寄过来的,很明显那条秘密渠道已经露馅,想要完全搪塞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孙明申示意顾天佑尝尝咖啡的味道,又说道:“别想了,有一说一吧,我只需要真话。”提醒道:“我们这个部门做事情的原则是怀疑就是证据,求证的目的不是为了抓人,而是为了有价值的消息;我认为你的脑子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就在沉默中死亡。顾天佑在心中评估,此刻暴起出手擒住孙明申,能有几分机会从这里逃走。又有几分把握逃出国门,自己又是否能舍得放弃国内的一切,从此隐姓埋名异乡漂泊?答案是否定的。已经进入生命并留下深刻烙印的永远不会被抹去,硬生生分开,会比撕裂更痛苦,与其那样还不如死掉算了。
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每多沉默一秒钟,自己接下来将要说的话的可信度就会降低一分。顾天佑喝了一口咖啡,隐约有微酸的味道,这溶咖啡果然不怎么样。
“成为郭家军参谋长的过程我已经写在行动报告里了,事情经过就是那样没什么好说的,那一黑一白俩外国人来自伦敦,白的叫亨德森,黑的叫戈麦斯,白人自称是生意人,被桃园化工给黑吃黑了,黑的是他的保镖,这俩人许诺了一笔钱给我,所以我救了他们把他们带回国,但他们的护照和身份证明已经丢了,而且你懂的,他们去桃园化工肯定没什么好勾当做。”
孙明申饶有兴味的听着,不时点点头,听到这里夸了一句:“编的不错,这么短时间内能撒出这么天衣无缝的谎话,你还真适合我们这一行,当警察屈才了。”
顾天佑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可以接受测谎,另外,那份邮件也是亨德森寄给我的……”
“我现在派人去你老家,不管是卧龙塘还是飞虎岭,包括建邺的甚至老周家那个化名邹海滨的小崽子一股脑全抓来,挨个提问测谎,你猜猜结果会怎样?以你的功夫修养,测谎仪这种侦听心跳节奏变化血液流呼吸变化的设备是派不上用处的,不过幸好这些人没你这么大本事。”
孙明申的口气陡然转寒:“当我把一个人叫到这间屋子里谈话的时候,就一定意味着我已经对这个人进行多方面的了解,你还需要我说的再具体些吗?”
顾天佑心中骇然,并不能确定他这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敢动真格的。脸上仍不露破绽,道:“我说的句句属”
孙明申再次粗暴的打断顾天佑的话,道:“我生平最佩服的人有三个,第一个是我那倒霉儿子,因为他比我还牛逼,第二个是咱们现如今的伟大领袖,因为被他利用了一辈子都还没搞懂怎么就跟他走到一条道上了;最最佩服的就是那只跟国安斗了四十年,陪我玩了五年躲猫猫的老狐狸,他知道我,我也知道他,我们没见过面,但我认他是这行当里屈一指的豪杰人物。”
老狐狸,除了三鞭老妖外,谁还有资格当得起此人这番评价?孙明申提到此人显然是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顾天佑知道抵赖不过,叹了口气。手突然握紧成拳。身后外间屋响起啪的一声,那是某种纸张文本放在桌上出的声音,而那个女秘书几乎跟声音一起出现在顾天佑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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