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蔺城地处东海之滨,距离东海水师驻扎之地不过三十来里地。
东海水师虽然有震慑东海之意,但通常情况下,军方从来都不会在明面上轻易干涉地方政务,毕竟军人干涉内政,素来都是大忌。
但猛虎就在身侧,所以古蔺城一直以来都是稳定如常,至少在表面上看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在会稽郡一分为二之前,古蔺城只是海滨一座小城,设立东海郡之后,设古蔺城为府城,这才加以修葺扩建,但毕竟年头不久,虽然东海郡各大衙门都在古蔺城内,但整体看来,古蔺城依然只能算是个中等古城,城中也不到二十万人口。
齐宁一行人入城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进城之后,田夫人便要分路而行。
各地都有商会,而为了增进各地贸易往来,商会也都设置了会馆,用以安顿往来的客商,田夫人在京城药行商会算是一号人物,有药行商会的名帖,到了东海这边,东海商会这边自然也是多加照顾的。
齐宁分派了两人护送田夫人前往东海商会会馆那边,自己则是马不停蹄,带着手下众人直往东海水师大都督府过去。
东海水师驻扎在古蔺城以东,但在古蔺城内设有都督府,水师大都督澹台炙麟一个月之中,倒也有数日住在都督府内,而澹台炙麟的家眷,也都是居住在此处。
一靠近都督府,齐宁便感觉气氛果然不同寻常,虽然看似只有几名护卫守在都督府门前,但在都督府周围,却有不少精装汉子来来回回,一看就是都督府安排的人在附近守卫,但又害怕大动干戈会惹来非议,所以才会乔装改扮护卫在都督府周围。
齐宁刚下马车,吴达林已经迅速上前去,告之锦衣候的到来,守门的护卫不敢耽搁,立刻进府禀报,只片刻见,便从里面匆匆出来一人,一声暗灰色的战甲,并无戴头盔,肩肘处的铠甲上,雕饰着鱼鳞般的甲片,一看就是水军将领。
此人年过四旬,因为常年在海滨,所以肤色呈现健康的古铜色,气质沉稳,浓眉大眼,看面相年轻的时候也定然是个俊朗的男子,虽然甲胄在身,但看上去气质文雅,倒像是个儒将。
那人扫了一眼,看到齐宁,上前两步,单膝跪下,恭敬道:“卑将东海水师副将沈凉秋,拜见侯爷!”
齐宁一怔,心想原来此人就是沈凉秋。
齐宁临来东海之前,金刀候澹台煌特意提及过此人,此人与澹台炙麟乃是结义兄弟,和澹台家渊源极深,对澹台家可算是忠心耿耿,澹台炙麟自尽之后,便是沈凉秋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然后派人迅速进京报信。
“沈将军请起。”齐宁上前扶起,开门见山道:“奉皇上旨意,又得金刀老侯爷嘱托,特来处理大都督之事。”
沈凉秋抬手道:“侯爷进屋说话。又吩咐道:“来人,京里的兄弟们一路辛苦,带他们先去用饭。”
边上立刻有人引着齐宁手下兵士去用饭,齐宁并无阻止,却留下了刑部的几名官员,让吴达林带兵先去安顿。
沈凉秋这才领着齐宁等人进了大堂,落座之后,沈凉秋才拱手道:“侯爷自然知道,大都督突然遇害,这便是措手不及,为防发生变故,卑将封锁了消息,直到现在,也不曾对外透露。”
“沈将军,你说大都督遇害?”韦御江等人都是面色大变,大吃一惊,虽然这一行人跟随着齐宁从京中赶过来,但齐宁一直严守口风,并无透露一丝一毫关于澹台炙麟自尽的消息,是以沈凉秋说出来,韦御江等人都是大惊失色,有人甚至已经赫然起身来。
沈凉秋一看情况,便知道齐宁是封住了消息,眉宇间显出一丝赞赏之色。
齐宁抬起手臂,示意众人先不要说话,看着沈凉秋问道:“沈将军,本侯是从老侯爷口中得知这一消息,但具体情况究竟如何,还有劳你细细说一遍。”抬手道:“这几位都是从刑部挑选出来的精干之士,协同本侯调查此案,具体细节,还是要清楚的。”
沈凉秋点头道:“该当如此。”他神情凝重,但整个人却还算镇定,微一沉吟,才道:“今天是八月初八,将军出事是七月二十九,到今天也就十天时间。”
齐宁微微点头,这时候一名随行而来的刑部官员却已经坐在桌边备好纸笔,将沈凉秋所言记录下来。
“大都督常年都是在军营那边,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沈凉秋道:“不过家眷在这边,而且半年前大都督刚刚添了一子,大都督欢喜不已,视若性命,所以每个月都会抽出几天时间回来,和小公子待上几天。”
齐宁心想澹台家果然是低调到极致,澹台炙麟添了儿子,按理来说是一件大事,至少以澹台家的地位,该当大操大办,但此事京城之中却从未听说过,澹台家也从无举行过喜宴,如果不是来到东海,自己都不知道澹台家添了新丁。
“都督夫人和小公子.....?”
“夫人伤痛欲绝。”沈凉秋双眉锁起:“夫人和都督感情极深,都督突然遇害,夫人又如何能够接受?几日滴米未沾,实在不成,卑将令人用人参汤才稳住,而且让人劝说,大都督虽然不在了,但小公子却还在。”苦笑摇头道:“夫人想到小公子,这两天才缓过来一些。”
“回头我是否能见见夫人?”齐宁问道。
沈凉秋犹豫一下,才道:“卑将先去问问夫人,若是夫人应允,才能......还请侯爷多多体谅。”
“我明白。”齐宁点点头,又问道:“事发之时,沈将军是否也在城中?”
沈凉秋摇头道:“卑将与大都督虽然每个月都会进城,但却从不会在同一时间回城,必须留下一人在水师那边,以策万全。”
“原来如此。”齐宁明白过来,澹台炙麟和沈凉秋是水师的两棵柱梁,为了防止水师那边出现异况,时刻留有一人在军营,确实是妥当的方法。
“卑将估算京里这两天应该就会有人抵达,所以昨天下午赶回了城里。”沈凉秋解释道:“但在城中不能耽搁太久。”
“大都督过世,一旦传扬出去,人心惶惶。”齐宁颔首道:“朝廷也确实担心东海这头会因为大都督的过世,突发变故。”
沈凉秋也是点头道:“大都督遇害的消息虽然封锁,但卑将也确实担心会出现意外,所以水师那边施行宵禁,入夜之后,水师之中无论何人,都不得出营一步,违令者者。好在大都督一直军纪严明,当初也经常如此,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引人怀疑。”
“沈将军是那天晚上接到了消息?”齐宁问道。
沈凉秋点头道:“正是。当夜子时时分,都督府这边有人过去传唤卑将过来......!”
韦御江在旁问道:“沈将军,恕我斗胆问一句,当夜是谁去通知你?”
“侯总管。”沈凉秋解释道:“侯总管是金刀候府的老人,也是老侯爷当年追随太祖皇帝之时,跟随在老侯爷身边最早的一批人。”
“原来是老功臣。”齐宁微微颔首,这时候已经有人上了茶水来,沈凉秋吩咐道:“请侯总管来一趟。”下人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沈将军继续说。”齐宁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却并无饮茶。
沈凉秋点点头,微一沉吟,才道:“卑将还记得,当夜侯总管连夜找到卑将,卑将看他老人家三更半夜跑到军营,当时就猜到可能有大事发生,询问是何事,侯总管却只说是大都督有急事召见,务必迅速回城。”神情凝重,拳头却是握起来:“卑将当时根本没有想到是大都督自己出了事,只以为是发生其它要事,所以立刻赶回城中。”
那名刑部官员一直在纸上录写,一丝不苟,他既然知道这起案子竟然事涉澹台炙麟,便知道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案,哪里敢有丝毫的马虎。
“回到城中,径自到了都督府。”沈凉秋回忆道:“那时候应该是子时三刻左右。侯总管在邻近子时的时候到了军营,卑将略做安排便迅速动身,总是在丑时之前已经赶到了都督府。”
“当时现场情况如何?”齐宁问道。
沈凉秋摇头道:“卑将回来之后,并没有被立刻带到书房,侯总管领着卑将到了东院,那是都督和夫人居住之所,身为部将,本不该靠近过去,但卑将当时只以为是大都督的将令,不敢违抗,所以便过去了。”
“沈将军是先见到了夫人?”齐宁问道。
沈凉秋点头道:“正是。当时夫人完全是一副惊恐无措的模样,卑将大是吃惊,等夫人看清楚卑将,第一句话便是......便是大都督已经自尽了!”他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此时此刻,眼圈却已经微微泛红,深吸一口气,两只拳头都握起,目光变得冷厉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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