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刚把秀娟和小然送到家,电话就响起来了。是钱哥打来的电话,说中午还要请我吃饭。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顿饭间,钱哥热情地给我倒酒,一会儿以朋友情敬我一杯,一会儿又论同事谊敬一杯。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喝了一中午,临要结束,问他到底找我有啥事,钱哥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说:
“要说有事,还真有点事。”
我让他有事就直接说。钱哥吞吞吐吐道:
“龚总,你看你现在方不方便,想跟你借三十万块钱。”
我说:“你可真有意思,绕这么大圈子,还吃顿饭做铺垫,就为跟我借钱?你借钱干啥?”
钱哥说:“我在开发区看上了两套二手房,人家说现在买下来,两年后指定能升值,可我手头一时还差点钱。你知道现在的行情是好房不等人,转脸可能就卖出去了,所以……”
听到这话,我心里那个别扭,心说还以为他借钱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敢情想的是借钱再生钱,有这钱难道我不想着去生钱?可是又驳不开这个面子,只好咬了咬牙说:
“行吧,我给凑一凑,卖股份和动迁补偿的钱我都投到股市上了,正套着呢。你等个三五天吧,我给你划拉划拉,不一定能凑够那么多。”
钱哥听了这话,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双手作着揖说:“我就不提谢字了,你嫂子早说大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肯定会帮忙,真是没有看错人。”说完,他站起身来,高声大气地喊:
“服务员,来来来,买单!打包!”
下午回到厂子,正想关起门打个盹儿消消酒困,却赶上书记召集开会。这把我烦的,心说早知这样还不如和钱哥喝到晚上不回这厂子呢。这次开的是什么关于建立基层党组织和发展若干积极分子的专题会,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
梦里头遇见了洪总,我走进洪总的办公室,洪总正在打电话,看见是我来了,赶紧挂掉电话,热情地招呼我上坐,还亲自给我泡了茶。洪总问我有啥事,尽管说。我说实在是忍受不了啦,想请洪总出手帮忙把书记、眼镜男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些魑魅魍魉统统清理掉。洪总说,这还算个事儿?于是,他就那么大手一挥,像神笔马良似的,书记之流的立马就裹在龙卷风里飞到天空中了。我的厂子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面貌,我看见工人们有的拿扳手敲打着机床,有的用木棍击打着水桶,小蒲站在院子里按着车喇叭,静静激动得满面潮红,一个劲儿地拍手,大家冲天空齐喊:老板!老板!老板!然后我踏着五彩的祥云,从天而降……
随着我的归位,洪总也紧随着浮现在空中了,看不清真容,好似大象无形的如来,头顶罩着光环。他俯视着我,问我还有什么愿望。我想了想,大胆地说,让社会上那些不干不净、不公不平、不明不白的人和事都消逝吧,还我们一个朗朗乾坤。这个愿望可能得罪洪总了,只见他皱了皱眉头,猛地咳嗽了一声,哗地一下,幻象全不见了,我吓得一激灵,猛然清醒过来。
睁眼一看,会议室的人正都齐唰唰地看着我,书记则威严地皱着眉头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声咳嗽。我立了立身子,为表示我并没有睡着,一直听着呢,我顺嘴说好好好。我听见有人窃窃在笑。
书记环视了一下周遭,说:
“好。既然龚总也同意,那咱们就算原则上通过了。散会。”
白看了一上午的病,胡喝了一中午的酒,瞎开了一下午的会,这一天就又算结束了,什么正事都没干,心里空落落的。下班的路上,看外边的天,也是灰蒙蒙的,跟我的心情一个样。车上的收音机里,正播报天气预报,广播员说今天的屁什么指数是500,达到了爆表级别,请大家外出戴上口罩。我心说真能扯蛋,沙尘暴都经历多少回了,这点小雾算个啥。要说吸到肺里头,抽烟最污染,百分百的烟气颗粒还外加尼古丁全都直接进嘴了,可也没听说抽烟抽死个谁。我奶奶抽了一辈子烟,结果比乌龟都长寿。这些公家单位,净整些不当紧的无用事。
到了家刚拧开房门跨进玄关,我就闻到一股子扑鼻的中药味,往厨房一看,见秀娟正在戴着棉手套持着一个小砂锅子在灶上熬药。砂锅的下半截烧得通红通红的,药味中掺和着些许糊巴味,估计有药已经糊在了锅底。我喊了一嗓子:
“哎!药都糊了,发什么呆?”
秀娟回过神来,慌忙把砂锅从火上拿下。我问她:
“给谁煎药呢这是?给小然?”
秀娟说:“是呀。楼上壮壮妈今天给我推荐了一个方子,说她们家壮壮前一段也咳嗽,用了三天这方子就好了。我想试试么。”
我一边换鞋一边调笑她:
“这才叫一个病急乱投医。啥东西你就敢让孩子往肚里灌?”
秀娟说:“我那么笨?要是下肚的东西我就不试了。这个不一样,是熬成了汤药给孩子从肛门推进去灌肠的。”
我说:“你把那方子拿来我看看,什么土偏方这是?嗓子眼儿有毛病从**儿治?差着一人身子呢。”
秀娟把抄来的药方撇到我手里说:
“啥事让你一说都那么恶心。来,请龚处长审阅哇,审完了在上面做个批示,再加盖个省所的公章。”
我拿起药方子扫了几眼,看上面用油笔歪歪扭扭地记着:石膏50克、杏仁10克、甘草10克、麻黄10克、知母10克。看完把单子扔回了灶台上,我说:
“真是逗!我就不信这么常规的几味药塞到**儿里,就能治得了咳嗽?它这里头怎么着也得有点贝母和鱼腥草啥的跟咳嗽有关的药啊。石膏能治咳嗽?点豆腐还差不多!”
秀娟气鼓鼓地说:“懒得跟你说,我沥药去。你这么精明还让人家把厂子给骗跑了?”
真是个丧气的娘们儿,哪壶不开提哪壶,懒得跟她理论。转身正要往客厅走,忽听背后秀娟一声尖叫,随即又是啪嚓一声摔碎东西的声音。我连忙回头一看,只见砂锅子已经摔在了地上,碎成一地小片。褐色的药汤和药渣子溅得满地满橱柜都是,秀娟脚面和裤腿上也湿了一大片。不用问,肯定是没端牢。我心里正烦着呢,也没多想,随口数落她:
“老是这么毛手毛脚的,没个女人样。”说完到卧室换衣服去了。
换上居家服,我又上了一趟厕所,坐在马桶上刚点着一根烟,就听见手机短信嘀嘀地响了起来。拿过来一看,是车间主任发来的,他说家里出了什么事,需要回老家处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要辞职。我赶紧给他回拨了过去,结果电话响了好半天没人接。我纳闷怎么刚发完短信就听不到电话响了呢?过了好一会儿,车间主任给我回了条短信,说什么人已在回老家的车上,信号不好之类,末了还客套了几句,说感谢这几年我对他的培养啥的。我听明白了,这不是家里有事,就是一门心思不想在我这儿干了,连电话都不好意思接。估计是找到了更好的东家。民旺现在这经营状况,我也不好强留人家。打发完车间主任,刚想痛痛快快拉个大便,结果手机嘀嘀地又响了,我拿过一看,这回是书记发来了短信。书记在短信中很婉转地批评我下午在会上不该闭目养神,还批评我对于建立党组织这么重要的事,不该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影响不好。他还说在会上他是给我留了面子,他要我以后注意些领导形象。
我呸!他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对我开始指手划脚了。最不济了我也是这个厂子的创始人,现在也依然是股东和总经理,轮得上他来教训我?想给他回几句硬话,可手指怎么也摁不下去,想一想他背后的省所,以及潘局长等人,我还是气馁了。
我生气地把手机一把扔到了洗手台上,然后就再也没有便意了。于是,提上裤子气鼓鼓地到餐厅吃饭去,出来看见秀娟坐在餐椅上正抽泣,小然攥着一把纸巾站在秀娟身旁,眼巴巴地看着不知怎么安慰,满地的垃圾一点没收拾。我生气地骂道:
“哭个什么劲!把家里头这点财气都让你给方走了。不就是摔了个破砂锅子么!”
秀娟不理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流眼泪。一看她较着劲,我也就懒得再去招惹她,自己走到灶台上去掀锅盖。掀起锅盖一看,锅里空空的,又把微波炉打开,里面也是空的。我就问:
“饭呢?饭在哪儿热着?”
秀娟开了腔:“没做!饭馆有饭你上饭馆吃去。”
我反倒有些纳闷了,心想摔破个锅碗至于发这么大火吗?于是说:
“行啦!当着孩子的面较什么劲,吃饭吃饭,吃了饭我帮你重新熬一锅。”
秀娟带着哭腔地说:“告诉你没做,吃什么吃?”
我不解地问:“真没做?咋不做饭呢?”
秀娟说:“我顾得上吗?”
我问她:“你连班也不用上,在家不就是做饭么,咋还顾不上了?”
秀娟一听这个来了劲:“我不上班怎么了?不上班就成了家里一个专门侍候你的老妈子?老妈子烫了脚,主子还得过问一下呢。我都烫成这样了,你连个屁都不放一声,你心里头还有没有我这个人?“
我醒过味来,是了是了,刚才溅出的滚烫汤药是溅到了腿上,看来还真给疏忽了。于是,我矮声矮气地说:
“烫了咋不言语?来,把裤腿卷起来我看看。”
秀娟白了我一眼道:“这还用言语?”说完自己拎着裤腿往上提。
提起来一看,果然有红红的一片,不过看着应该问题不大。我赶紧到厨房磕了俩鸡蛋,把凤凰衣一片一片小心地揭下来,帮秀娟贴在烫红处。边贴边夸张地吹着气,问秀娟还痛不痛。
秀娟看我这熊样,也就气消了大半,白我道:
“哪能那么快?你就是怕侍候我,巴不得我立马好,更巴不得我天天身子硬朗得像个铁人王进喜,一天都不生病,好侍候你们爷俩。”
我故作憨厚地笑着说:“把人都想裤裆里去了,那么下做。你这个人呀,就是嘴太烂。腿上还痛着呢,嘴上都不饶人。”说完又故意往腿上吹了吹气。
秀娟说:“行啦,别再吹了,烫的时候你不吹,现在都凉了,管啥用。手上也烫了,别光舞弄腿上的。”
我说:“好好好,脸上和屁股上怕是也烫了吧,咱都贴上。”
秀娟被我逗得噗哧一下笑了,她说:
“行了行了,别假殷勤了,剩下的我自己贴,你去泡上几碗方便面,今儿晚上咱们就对付一顿哇。”
弄好了面,仨人围坐在饭桌上开始吃饭。强烈的热气一刺激,小然抱着碗又是一顿猛咳。我批评道:
“咳嗽就把头偏一边,别对着饭碗咳,也别对着饭桌咳。这么大了,这点礼数都不懂?”
秀娟一边帮着小然拍背一边反驳我:
“他愿意咳呀?”
我问秀娟:“对了,今儿你是忙啥大事了?光是熬药就熬得顾不上做饭了?”
秀娟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这不是下午我舅和舅妈来咱家了嘛,我招呼了他们一下午。”
我问秀娟,他们来干嘛。秀娟说舅家表妹今年高考,家里不准备让她考了,直接申请外国的大学,到加拿大读书去。我鄙夷地说:
“就你表妹那两下子,模拟成绩三百多分的水平,还到国外去?人家出国是水平太高国内装不下了,你表妹那货,读个三本都得努着劲地够,也学人家出国?真是东施效颦!”
秀娟说:“你说这话我不爱听,人人都有权利出国,现在小学生都想着出国读书,我表妹咋就成东施了?”
我嘴边挂着面条频频点着头说:
“随便随便,我就这么一说,爱上哪儿读上哪儿读,到联合国读都行。”
秀娟接着说:“可是,我舅说了,四年下来,光学费就得十八万美金,还不包括中介费,夯不啷当加一块儿得人民币一百五十多万!所以,舅和舅妈那意思……那意思是想跟咱们借点。”
我一听,啪地把筷子拍在了饭桌上。
秀娟连忙接话:
“你甭生气呀,我也没答应他们,只说等晚上问问大民。我跟我舅说,我不管家里头理财的事,不知道目前手头上还宽不宽裕。说的是活话儿,答应明天给他们回个信。”
我说:“不是跟你生气。我觉得今儿出门肯定是踢倒了赵公明,得罪了财神爷,要不,怎么全是来找咱们借钱的?”
秀娟问谁还来借了,我就把今天中午钱哥来借三十万的事跟秀娟说了。秀娟问:
“你同意了?”
我说:“不同意还能咋办,咱刚卖了股,又收了动迁补偿款,总不能说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哇?”
听了这话,秀娟立马变得腰秆硬起来,她说:
“我这一下午心里头还不踏实,老盘算着借还是不借,怕给你添了乱。跟你张这回嘴,我还硬了半天头皮,看来我这是一头紧呀,净克扣自己娘家人了。要这么说的话,你朋友能借,我表妹也能借。一样的么,手心手背么。你说唻?”
我来了气,说:
“你是要跟我分家另过还是咋的?这两边的情况能一样么?”
“咋不一样?钱是你挣的,你自己的事就行。我不挣钱是个吃货老妈子,我家的事就靠边站,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简直被她气得说不出来话,但我还是控制了一下情绪,尽量和风细雨地给她解释:
“你看啊,第一,我这头,无论是亲戚还是朋友,从来没求过咱,这是第一回有人张嘴,咱不好拒绝吧?可是你家那边的亲戚三天两头来找你办事,连乡下你哥奶妈家的儿媳妇来省城看病都敢住在咱家俩月。你先别说话。第二,老钱他们两口子都是上班的,老钱平时又是个削尖了脑袋能打闹飞钱的人,说不定这三十万几个月就还上了,咱就是救个急。可是你舅和舅妈俩下岗工人他们拿什么还?说是借,实际上等于要。你想过没有?”
秀娟张口想说点啥,我又说:
“你先别说话。我还说了,咱们这两年是挣了俩钱,可是挣钱也不是罪过呀,不能遇着来借钱的咱就理短。我这钱是咋挣的,你最清楚,这哪是挣钱,简直就是挣命。咱们就是靠个辛苦和认真挣几个小钱,哪能经得起这么多亲戚朋友都伸手来薅毛?确实意不过的,那也是救急不救穷,当然就更不能救那些攀比的。你说说你舅舅家,自个不掂量掂量自个的家底,啥都敢张罗。你表妹要是实在复读了还考不上个好大学,想自费读个云海学院啥的,不用你舅张嘴,我肯定主动掏个一万两万支持一下,孩子总得受高等教育么。现在可倒好,张嘴就是加拿大,我看他这是要大家拿!你刚才说得多少钱来着?二百五十万?开什么玩笑!”
秀娟反驳道:
“哪有那么多,是一百五十万!”
我被她这句傻话呛得忘记了刚才的话茬,于是反问她:
“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秀娟把面碗往桌前一推,抹了抹嘴站起身,边离席边说:
“你不是不让我说话么,我说啥?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说啥?不愿意借就不借,说那么多干啥。大不了我把脸往裤裆里一扎,从此不认这门亲。”
说完勾起拖鞋啪嗒啪嗒上厕所去了。
我最看不惯她这种农妇习气,到底是小县城出来的人。我气得把头转向另一边,见小然正木呆呆地盯着碗反反复复用筷子卷面玩,于是呵吼他道:
“安心吃你的饭,你听这干啥!吃凉了又咳嗽。”
然后我自己也就不再说话,闷头吸溜起碗里已经发胀了的面。吃了几口,用余光感觉到孩子还在抱着碗发呆,于是我就问小然:
“这几天感觉咋样,好点没有?”
小然懒懒地说:
“还那样,我都不想上学了,课堂上越安静我越想咳,想咳又不敢咳,只能一点点地,跟放闷屁似的慢慢往出挤,憋得嗓子眼儿痒痒得太难受了,关键是听课都听不到心里去。”
我说:“男子汉别那么娇气,不就是个咳嗽么,咳嗽就是一股火加一口痰,咳出来就没事了,首先从心理上就要战胜它,不要觉得它是个病。”
我们爷俩正说话间,就听见秀娟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从厕所一路急促地响到眼前,我刚想转头看看,一部手机已经拍在饭桌上。
秀娟怒气冲冲地指着我问:
“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看了看我的手机,诧异地问。
“你看呐!看短信!”
我想起自己刚才一生气把手机撇在了洗手台上,肯定是秀娟翻了我的手机了。于是问她:
“你看我手机干啥?”
“谁稀罕看!它三遍五遍地响,还不让人看一眼?再说了,自己老婆看一下手机咋了?没鬼你怕看呀?”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一点文明都不懂。我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是一条已经打开的短信,显然秀娟已经看过了。
短信内容是:
龚民,我爱你!
看得我吓了一跳,我下意识地像烫了手一般把手机扔到桌上,同时慌不择路问秀娟这是谁发的。这话问得,我自己都觉得没水平。
秀娟把眼眉一挑,撇着嘴说:
“你不知道?装得挺无辜呀!你自己看。”
情急之下都忘了看发信人的名字,我朝屏幕上方的页眉看了一眼,心砰砰地狂跳起来,发信人居然是王静静!再往前翻,上一条还是:龚民我爱你,再往前翻,还是。这丫头一共连着发了五条同样的内容!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一下子也有些迷糊,甚至有些莫名地心虚。可想想,我和这丫头完全没有出格的事!缓过劲来,我摆出强硬的态度对秀娟说:
“我哪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人我倒认识,就是咱厂子的一个员工,可我和她话都没超过三句,肯定发错了。”
秀娟冷笑着说:“你要是痛痛快快承认了,我倒觉得你龚民是个爷们。现在狐狸精都找上门,三遍五遍地召唤来了,你还背着牛头不认账,有意思吗?”
我着急地辩解道:“我背什么牛头?是你非让我背黑锅!都说了跟她没关系,就是没关系!兴许人家发错了呢。你要是不信,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打电话问呐!给你,给你,你问呀!”
秀娟再次冷笑道:“发错了?收信人能错,短信内容还能错?你那意思是她男朋友也叫龚民?玩真假美猴王呢?她发错了,发你这儿了?笑话!”
我说:“不信的话,你打电话问呐!现在就问!”
“问?我才不问!她能痛痛快快地告诉我说:大姐呀,我是个小三?”
我生气地说:“你不问,我来问!”
“你问?更拉倒吧!都能发这么肉麻的话了,你俩当着我的面演一出子戏还不会?这么点默契你俩都没有,还怎么勾搭成奸呐?”
我气得有些暴跳了,心说怎么从来没发现这老娘们说话这么刻薄,而且这编故事的思路也够清晰的呀,有的没的真的假的,她居然都能推演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不去当个作家都是浪费了。
秀娟又说:“怨不着呢,我说跟你提个借钱的事那么大的反应,原来早有打算呀。我娘家的人那是不能借,换我也不借他,没准明儿就不是一家人了,还真不好还唻。”
我指着秀娟,气得手指都有些发抖,一时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话回击她。憋了半天,最后只带着唾沫星子骂出两个字:
“放屁!”
秀娟阴阳怪气地回击道:“行啦,别装着气大往上拱我的火,想现在就跟我揭锅盖?我不跟你揭!小然现在还咳嗽着呢,我没心思跟你理论这烂事。等小然好了,我自然会找你谈,把你爹和我爸妈都叫一块,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好好谈。”
她话音刚落,小然猛地一咳,把嘴里一口面全部喷到了我的后脖子上。
我正憋着满肚子气不知从哪儿发泄,让小然这么冷不丁地一弄,火立刻腾地蹿起来,没来由地胡乱骂了句:
“就他娘的知道咳咳咳,咳死算?了!”
说完,我气得一脚踢开椅子,噔噔噔走回卧室。进了卧室又不解气地呯地一声把门摔上,一个人坐在床上生起了闷气。
坐了好一会,略微冷静下来,竖了竖耳朵,听不见外面的动静,我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混话,懊悔自己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冲着儿子发火,而且说的那叫什么屁话,我真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子。想出去和儿子说几句软话,往回圆一圆,又觉得矮不下这个面子;想出去把手机拿进来问问这个王静静到底怎么回事,又不想面对秀娟,指不定她又以为我用手机搞什么阴谋诡计。于是,我只好一个人打开电视,继续坐在床上左一通右一通地胡乱寻思。一边寻思,一边勾着手从后脖梗子往出摘面条,勾着勾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然靠在床头睡着了。
半夜醒来,我发现还是自己一个人和衣躺在床上,心想这老娘们这回看来是真的来了劲,肯定是搂着小然到儿童房睡去了。看了看表,已然是半夜两点多,于是我索性脱了衣服,打开被窝心烦意乱地睡去。
临要天亮,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妈拉着王静静的手慈爱地说:
“闺女云盘大脸的真周正,脸大旺夫、臀大有福。”
……后来,我妈又拉着王静静的手教起了算盘,我妈说:
“大民他爹就是个拨算盘的,靠这个养活大了一家子,你也学学哇,厂子里不能没个内里人。”
……后来,秀娟过来也要跟着学,我妈说:
“秀娟你岁数大了,学这个赶不上趟了。妈教你纳鞋底哇,男人们成天在外头忙,走的路多,费鞋。”
秀娟说:“也行,正好我给我表妹纳一双,她要出国了。”
我妈拉下脸来说:“费咱家的针线怎给外家人纳鞋?秀娟,妈说你一句你别不爱听。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呀,嫁过门的女人甭老咯记着娘家,没个纲常!”
……后来,小然又跑过来了,手里攥着个馒头,蘸满了人血。我呵斥他快扔掉那个不吉利的玩意儿,他却顽皮地跑到我的背后,故意笑嘻嘻地一口咬下去,结果血腥味呛得他噗地一下咳出一口鲜血,全部喷在了我的后脖子上……
我猛地给吓醒了,直愣愣地坐起来,半天没缓过神,摸一摸后脖梗子,黏糊糊的一片,吓了我一跳,转过手来一闻,还是昨天的方便面味,不是血。浑身已然惊出一身冷汗,我叹了一口气,索性起了床。
走到儿童房准备叫儿子起床,结果推门一看,竟空无一人。去厨房厕所客厅都找遍了,还是没个人影。我心想秀娟这娘们搞什么,大清早把孩子弄哪去了,于是拨秀娟的手机,关着机。回娘家了,估计是。女人无非这套把戏。可大清早的拨老丈人家的座机也不合适,算了,估计晚上下班就回来了,不去管它,两口子拌嘴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冷静冷静就好了。
我冲完了澡,又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冷锅冷灶地找不到啥合适的早餐,平时也没留意秀娟弄的都是些什么饭,怎么轮到我这儿竟连半片面包也找不着?于是我把昨晚小然剩下的半碗已经浆成一疙瘩的方便面,在微波炉转了两圈,凑合吃下去,想想厂子里还有几根搅屎棍子在那儿搅和,我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到谷底。我家的金毛也来捣乱,扒拉着空饭盆到处叮叮当当响。翻了半天,也不知秀娟平时都把狗粮藏在了哪儿,于是,我就手扔了一只拖鞋,让它叼着玩去了。真是头大,本来挺有序的生活怎么一下子乱成这样,上班去上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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