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三之前介绍过,那身穿青衫的青年叫陆希声,苏州才子,此人的名声他倒也听过,在他那个时空,后来当了唐昭宗的宰相,外加太子太傅。没想到,这会还是个文艺青年。
陆希声拱手道:“在下先来抛砖引玉,这首诗叫灵龟岩。”
看了一眼厅内的灵龟状的盆栽奇岩,酝酿了一下情绪,背负双手,朗声吟道:“盘岩蹙缩似灵龟,安石先生隐遁时。不独卷怀经世志,白云流水是心期。”
众所周知,谢安字安石,陆希声这首诗不仅吹捧了谢安,还顺带抬了自己一手,周宁和杜十三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不得不违心跟着众人叫好。
谢安亦是微微点头,说道:“陆贤侄此诗虽然略欠平仄,但是还算应景,给人以大气之感。不错,不错。”
这时候,徐文长似是喝的有些大了,给自己倒了杯酒,道:“诗是好诗,不过略嫌媚俗,吾辈之人不取也。”
“哦?徐小兄何出此言?”谢安不以为忤,反而微笑着问道。
徐文长拱手道:“方才那诗中‘不独卷怀经世志,白云流水是心期’这句,不正是为了讨好谢公所做么?”
他的语气中,有些尖酸讥诮之意。众人都知他生性耿直,又兼屡试不第,一连考了八次,也未能中举,向来愤世嫉俗,倒也没怎么在意。
谢安柔声安慰道:“谢某倒不觉得,陆贤侄为人风光霁月,我是知道的。”
陆希声对谢安感激的一笑,仍是有些不忿,涨红了脸道:“久闻青藤居士文名卓著,不知道近来又有什么新作?”
徐文长斜睨了他一眼,忽地起身,漫步到窗前,望向外面的竹林,旋又坐回案前,在案上摊了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饱蘸墨汁,一边龙飞凤舞,一边缓声吟道:“昨夜窗前风月时,数竿疏影响书帏。今朝拓向溪藤上,犹觉秋声笔底飞。”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周宁看见徐文长的身上,竟然缓慢凝起一道淡青色的气息。
众人屏住呼吸,凝神静望,只见徐文长拿起毛笔,略微凝神,运笔开腕,不一会儿,一株苍劲有力的竹子跃然纸上。
待到“飞”字刚落,徐文长亦正好停笔,只见宣纸上,赫然画着一幅深幽致远,疏影斑驳的的修竹图,浓淡相宜,灵气十足。
不得不承认,徐文长这逼真的是装圆了,不仅在现场做了首好诗,更是在吟诗时画出了一副万金难求的苍竹图。
徐文长笑道:“此种画风便是我这几年潜心钻研出来的泼墨写意画法。”
“好,好,好,不愧是诗画双绝的徐文长!”张旭不由大喝一声,拍案叫绝。
谢玄开口赞道:“徐兄此诗当其放意,平畴千里,颇为旷达,堪称佳作,当可传唱一时,更难得的是这画方圆兼济,轻重自如,笔墨纵横,当真是潇洒飘逸之极。”
以谢玄的身份,自是难得这样开口赞人,一边早有书僮传抄了此诗,纸笺在众人手上流传观看,都是赞不绝口,若是配合这首画来看的话,更是一时惊为天人。
徐文长脸上微微自矜,做了个罗圈揖,坐回到桌子旁,继续喝起闷酒。
在场的江左才子面面相觑,都有些处于下风的感觉,一时气氛有些沉闷。
唐伯虎站起身来,笑道:“诗是好诗,可是某在吴中画派学画时,就常闻‘师画者当求变也’,徐兄此画虽好,亦是吾辈之人不取也。”
徐文长微微变色,讶道:“唐兄此言何意?”
唐伯虎一边说,一边命人取来宣纸,铺开宣纸,挥毫作画。
众人都围了过来,只见唐伯虎挥毫如飞,不一会儿,画纸上就出现了三两竹枝,众人都想:“原来唐伯虎也要画竹。”
周宁却是面色古怪,以他的眼光,自是不难看出,唐伯虎正在以自己的方法重新演绎他的那张《墨竹图》。此人的书画天赋,当真是强到令人发指。
随着竹枝逐渐散发开来,众人的嘴巴亦是越张越大,此画用笔写意气势奔放,不拘绳墨,不过——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
不一会儿,生宣上面,现出了一幅潇洒之极的墨竹图,行笔豪迈狂野,墨气酣畅淋漓,如剑气横空,更难得的是,豪迈之中还带有几分闲趣,比之徐文长的那副苍竹图,要隐约高出一个档次。
这不是——周仲道的墨竹图么?
紧接着,唐伯虎在右上角挥毫写下题跋:“醉笔淋漓写竹枝,分明风雨满天时.此中意恐无人会,更向其间赋小诗。”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诗配上这画,犹如燕赵之地的慷慨悲歌之士,豪气冲天。便连周宁看后,亦是叹为观止。
唐伯虎把笔投进筒中,笑道:“徐兄觉得我这张墨竹图如何?”
徐文长看了一眼自己的画,又看了一眼唐伯虎的画,风格极其相似,却比自己的画多出不少细节,显然是对这种画风的研究更为深入,不由叹道:“唐兄大才,我不如也。”
蓦地伸出手,把自己的画撕得粉碎。
唐伯虎道:“这种画风,便是几天前,我学自周仲道。”
徐文长沉思片刻,苦笑道:“无怪唐兄要说徐某拾人牙慧,便连徐某都觉得甚是巧合。”
周宁微微苦笑,这可是笔糊涂账了,众所周知,徐文长才是这种大写意画法的创始人,他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予以改进创新罢了。
想了一想,开口道:“徐兄的画风和周某的亦是有所不同,徐兄的画豪放恣纵,常有‘落笔惊风雨,图成泣鬼神’的雄姿,堪称奇绝,而在下的画则以泼墨为主,墨色淋漓如剑,至于唐兄,则以工笔结合书画,栩栩如生之余,更显出几分野趣。三人画法各有不同,徐兄不必太过介怀。”
徐文长行至周宁面前,深施一礼道:“多谢小兄承教,徐渭感激不尽。”
一时间,整个大厅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周宁身上。
谢安含笑道:“周贤侄果然是家学渊源,不同凡响,是了,我与你叔父是至交好友,周贤侄不必太拘束了。”
周宁躬身谢过。
随着徐文长和唐伯虎的比画,以及周宁的妙论,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在场的人都是一些顶级才子,自然不乏有一些佳作呈上,周越身为绝顶大儒,谢安更是身为半圣,以他们在儒学、文学上的修养,品评诗句当然是绰绰有余。
出乎周宁意料的是,石龙这个宅男居然也是个诗人,做出了一首“我神不西亦不东,烟收云散何濛濛。尝令体如微微风,绵绵不断道自冲。”颇受周越的好评。无怪能和大儒田文成为至交好友。
石龙微微自矜,忽然,他神色一变,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不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石龙的离去除了周宁之外,并没有什么人关注,此刻,整个文会的气氛正臻至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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